「容姐兒長的好看。」葉老太太難得拉著她的手說話。在葉府裡, 這些庶出女孩兒的命運一向不被重視。
葉辰月則小跑著到了新荷的身邊, 她看小侄子和二表嫂玩的開心, 忍不住也要參與其中。
「鵬哥兒, 叫七姑姑……」她抓著他的小手。
葉昆鵬愣愣地看向葉辰月, 他還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新荷笑道:「月姐兒,鵬哥兒還太小,等再長大些就能喊你姑姑了。」
林氏喊最小的女孩兒,「月姐兒, 過來母親這裡玩, 不許鬧你二表嫂。」
葉辰月小嘴撅著離開了,她記得鵬哥兒前些日子就會喊人了,今個怎麼不喊她七姑姑呢?
鄭氏從丫頭手裡接過一碟新鮮的荔枝,遞給新荷, 微笑著說:「……這是今年剛出的番荔枝,皮薄肉多,二弟妹嘗嘗鮮。」說話間, 示意站在一旁的乳母把鵬哥兒抱走。
新荷拿了一顆,剝皮後放到嘴裡, 說道:「有詩句贊曰:一種天然好滋味。瓤肉瑩白如冰雪, 又酸又甜,果然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鄭氏笑笑不說話了。
新荷連吃了幾顆, 還要再吃時, 被郭嚒嚒給攔了, 「……這個吃多了,上火。」
新荷一怔,笑著道謝。
郭嚒嚒是貼身伺候葉老太太的,她的話許就是葉老太太的意思。
就如此看重外孫媳婦兒嗎?連吃食都注意到了……鄭氏瞅了葉老太太一眼。葉老太太正在和葉容說話,似乎沒聽到這邊的交談。
快晌午的時候,葉瑾瑜過來了。
葉老太太拉著三兒子說葉容的事情。
葉瑾瑜是武將出身,對家庭瑣事之類的並不放在心上,隻大概問了幾句,看葉老太太很滿意這親事,他更沒什麼反對的。
新荷不經意回頭便看到葉容在一旁站了,她見到葉瑾瑜,神情很生疏,隻屈身行了禮,「父親。」
「你看什麼呢?」葉老太太打趣她:「舒哥兒也不在家,今這午膳你陪老婆子吃吧?」
新荷笑著點頭。
春日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在庭院裡,總是格外明媚。
顧望舒開始早出晚歸,有時候忙得她睡下了他還沒回。第二天一早,她還沒醒,他就又走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約十多天,清明節到了。清明節又稱踏青——農曆二月二十七。葉老將軍領著兒孫們先去郊區掃墓,然後才由年輕人自行去踢蹴鞠、打馬球。眾人難得休沐、休學一天,他也不管,由著他們去。
葉老太太帶著眾女眷去了廣濟寺院,給各自捐的長明燈添香油錢。
新荷去大雄寶殿拜了佛,出來時便在門口不遠處看到了顧望舒。她驚喜地走過去,親親熱熱去牽他的手:「四叔。」他整天忙的見不到人影,好不容易休沐了,還以為不會來廣濟寺院了。
顧望舒揉揉她的額發,小妻子一向膽子小,他怕她來到廣濟寺院會有陰影……再則,姚錦溪最後也死在了這裡。他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是此事關係到她。他就不得不精心了。
顧望舒領她去禪房休息,虎子倒了熱茶過來。
「四叔,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啊?」新荷有些委屈,他寵著她久了,猛然見不到他,就覺得很不習慣。
顧望舒摒退眾人,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哄道:「再過幾天,我就不忙了……」
新荷不信,偏頭去看他的臉。
「真的。到時候,我好好陪著你。」顧望舒不能真的把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告訴小妻子,只好一遍遍地安撫他。
新荷緊緊地偎依著他,低頭不說話。
良久,她小心地轉過身子,跪在顧望舒的腿上,仰頭親了下他的右臉頰,「四叔,我會很想你的。」
她甚少這樣主動,顧望舒很是驚喜,低頭輕嘬她的嘴唇。把她摟緊了。還好是佛門重地,不然……他收斂心神,不往下想了。
「主子,宮裡來人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您。」虎子敲門。
專程跑到這裡來找他,估計是大事,新荷主動從他的懷裡出來,低了頭:「……四叔,你去忙吧。」
顧望舒盯了她的頭頂半響,語氣溫柔地:「我走之後,你去找外祖母她們,不要一個人亂走。」
新荷點頭。
顧望舒還想再說些什麼,最後又忍住了。他匆忙走了。隱藏在暗處的錦衣衛也緊隨其後。
新荷獨自一人在禪房坐了會,明知道他忙,卻也止不住的傷感。總想讓他多陪她一會。
雲朵、雲玲慢慢地走進來,見到新荷的臉色,勸道:「夫人,咱們出去走走吧,寺院的蘭花都開了。」
新荷露個笑容,「好。」
主僕三人出了禪房的院子,往後山走,不多會的功夫,就看到一大片的君子蘭,用籬笆圍著。修剪的很整齊。應當是有專職的僧人在打理。
春風徐徐吹過,一陣淡雅的香氣傳來,好聞極了。
君子蘭的枝葉都是翠綠的,開的花朵卻是橘黃色的,花蕊上有許多花粉,非常的漂亮。
「荷姐兒……」
有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新荷回頭去看,是趙淵。他隻身一人,身穿緋色的直裾,好像比上次見面的時侯又高了些,氣宇軒昂的。
她屈身行禮:「妾身見過趙大人。」
都自稱妾身了。趙淵自嘲一笑,去打量她,梳著婦人的髮髻,氣色還不錯。
「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他直言不諱地開口:「……憋在心裡很久了……」
新荷想到兩人的立場,搖頭道:「趙大人,我們不方便再見面了。」
「這事情,是一定要說的。」趙淵抿了薄唇。
他看起來異常的堅決,大概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了。新荷左右望瞭望,後山這地方還算是隱蔽,她只想速戰速決。
新荷和雲朵、雲玲說話:「你們下去守著,有人要過來時,立即通知我。」
「是,奴婢遵命。」兩個丫頭屈身應是。
等她們倆的身影遠去了,新荷才淡淡開口:「趙大人,有什麼事情你儘管說吧。」
「……你當真要和我這樣生疏嗎?原本,你應該是嫁給我的。」趙淵的狀態很激動:「怎麼這一世反而嫁給了顧望舒。他最是冷血無情的。你知道前世的時候,新家為什麼會滿門問斬嗎?就是顧望舒在後邊操縱的大局。」
新荷大驚失色,她惶恐著往後倒退了幾步,趙淵怎麼會知道的這樣清楚?顧望舒又為什麼要殺了新家滿門?
「……你在騙人。」她顫抖著說道。
「我為什麼要騙你?!」趙淵抬頭看她,「你別害怕,我從未和別人說起過此事。」他壓低了聲音,「你成親當天,我大醉一場後,便陸陸續續的有了這些記憶,起初我只以為是夢……但是,太真實了!」
「……我一次次的回想,很多事情都和現實有高度的吻合,幾乎是一模一樣了。」趙淵目視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又開口道:「除去你嫁給顧望舒一事。」
天慢慢陰下來,太陽藏在了雲彩深處。
新荷聽到自己的聲音,很縹緲地:「這一世,終究是不一樣了。趙淵大哥,是我配不上你。」
前世的記憶一**湧上腦海。眼前的這人,在新家最艱難的時候……始終都只有他在。
他如此好,應該要得到幸福。
趙淵敏銳地抓住了字眼:「什麼這一世終究不一樣了?你為什麼會配不上我?難道,你也有前世的記憶……」
新荷閉了閉眼,她不能再說下去了。
「趙淵大哥,你保重。」
這一句話很沉重,帶了決絕的意思。趙淵愣住了。顧望舒那樣心狠手辣的人,怎麼會不一樣呢?他前世和他打過很多的交道,再明白不過了。
雲朵、雲玲一直密切注意著新荷,見趙淵要追過來,忙衝上來護著新荷往禪房的方向去。
新荷的臉色很不好,幾乎慘白了。
雲朵、雲玲離得很遠,並沒有聽到兩人說話的內容,以為她是受到了驚嚇。
馬車穩穩地進了顧宅,新荷下馬車後,就徑直去了西次間。她腦袋嗡嗡的響,什麼事情也想不進去。索性坐在茉莉長塌上,發呆。
顧望舒從宮裡出來後,負責新荷安危的暗衛便將兩人在廣濟寺後山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顧望舒位高權重,不得不小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這些暗衛都是他親自培養的,隻效忠他。
「……回去吧。」顧望舒沉默極了,腰板筆直地走向馬車。這太不正常了。大人的面部表情稱得上猙獰了,額頭處青筋暴起。
暗衛跟著顧望舒多年,他的手段見識得太多了。但這個神情還是第一次出現。
「快點。」顧望舒催促外面的車夫。
虎子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剛才的事情他也聽到了大概。這,可怎麼辦才好?以主子的脾氣,怕是要氣瘋了!
到顧宅後,顧望舒先去了「鬆柏堂」,他在書房裡坐了,仔細想暗衛的話,一字一句都沒有放過。
小妻子為什麼會說,她配不上趙淵?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
他其實猜到了些,又不敢相信……第一次對自己的思維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