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酒勁上來了, 顧望舒感覺頭暈的厲害, 他坐到長塌上歇了一會, 伸手把小妻子摟在懷裡。
「……還說喝的不多?我看著你都暈乎了。平日裡那麼累, 也不知道愛惜自己。」新荷看他眉心處緊皺, 臉色又發白,便知道他不好受。她小聲埋怨著,又忍不住抬手給他按壓太陽穴。
顧望舒往後靠在迎枕上,閉著眼睛, 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當今聖上雖然年幼, 處理不了國.政要事,但內閣還在,我也不用做很多事……只要你在家裡好好的,我就算再累, 也是安心的。」
新荷手指的力度頓了頓,緊接著便回抱住他。她現在懷有身孕,情緒變化的很豐富, 心裡更是因為四叔的這些話而感慨良深。她對他不信任的難受也跟著淡了很多,兩個人在一起生活, 總得學著彼此磨合彼此適應……母親說的對, 無論怎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顧望舒一手摟著小妻子的腰身,一手輕撫她後背, 低聲道:「在我心裡, 你永遠都會擺在第一位。」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都不許離開我……沒有你,我可能會瘋掉的!」
新荷發覺他的反應有些奇怪,也沒有多想,以為他是醉酒之後心態的變化。可即使這樣,她眼眶也紅了,承諾道:「我當然不會離開你。」說完,又開玩笑:「除非你不要我了。」
「怎麼可能。」顧望舒的胳膊使了力氣。
紙是包不住火的,秦家和顧家之間瓜葛生死的恩怨瞞不了多久……他心裡矛盾到了極點,不對付秦家、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付秦家、又怕小妻子知道了會怨恨他。
夫妻倆垂首說了好一會的話,新荷才從他懷裡出來,顧望舒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淨房沐浴,她吩咐丫頭去煮醒酒茶過來。
夏夜很靜默,空氣裡彌漫開來的是掙不開的悶熱。
秦家正房,此時卻燈火通明。秦忠端坐在主位上,一臉的嚴肅。他剛聽完三兒子說的顧家滅門和顧望舒的事情。
「二弟,顧首輔和你說話時……他的態度和神態看著怎麼樣?」秦嶺著急地問道。
秦朗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他開口道:「他說要血債血還。」
「混帳的東西!」秦忠一腳把站在他右手邊的小兒子跺翻在地,罵道:「只知道惹事生非,整個家族要是毀在你的手裡,我到了下面都沒有臉面去見先人。」
秦朗爬起來,跪在地上,低頭一動未動。
他做的事情他認。
「……套馬車,去新府。」秦忠看向自己的大兒子,又加了一句:「先別和你母親說,她年紀大了,最近的身體也很不適。」
秦忠的想法很直觀,荷姐兒嫁給了顧望舒,現在能說上話的怕是只有自己的女孩兒和女婿了。
秦嶺點頭出去了,他理解父親的意思。這種事情不僅要瞞著母親,家中的女眷也不能告訴,不然幫不上忙不說家族內部就自己亂了分寸。
「混帳東西,你還跪著幹什麼?收拾一下和我們一起去你姐姐家。」秦忠起身整理衣服,歎氣道。
秦朗的表情很木然,他看父親和大哥先後出了房門,才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灰塵。
一路上,父子三人坐在馬車裡誰也沒說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哪裡還會有心情。
夜已經很深了,整個官道都寂靜無比,大路兩旁是茂密的樹林,其深處不間斷地傳來一陣陣蛙鳴。
到新府時,大門口的護衛嚇了一跳,看見風塵僕僕的秦尚書父子,慌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新德澤就步履匆匆地出來了。
「父親,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他拱手行禮,問道。
秦忠一臉的疲憊,擺手道:「進屋再說。」然後又交待新德澤:「找下人去把欣姐兒也叫過來吧,就去你的書房。」
新德澤一驚,看幾人的臉色,便猜到有大事發生了。他答應著往「淩雅閣」的方向去,進了院子,又讓守夜的婆子去內院叫妻子過來。
等秦欣穿戴整齊趕到丈夫的書房時,幾人正在說話,氣氛很壓抑沉悶。
「父親,大哥。」秦氏屈身行禮。
秦忠見到女孩兒,「坐下說話吧。」
秦嶺抿了一口茶,快速的把整個事件說了一遍。
新德澤看了妻子一眼,真的是瞠目結舌,他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張開口說話。太震悚了,血海深仇啊。
「父親,大哥說的事情是真的?」秦氏聲音乾澀,她抬頭盯著秦忠,不相信地問道。
「……是,或則我們也不會深夜過來了……就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下,要怎麼辦?」秦忠愁緒滿懷,鬢角的白髮在燭火的照耀下更顯得滄桑、落寞。
「能怎麼辦?」秦氏低頭,手指都在發抖:「荷姐兒再過三個月孩子就出生了……這樣的事情勢必會讓她心慌,秦家是她的外家……這個時候,她怎麼辦?」她就荷姐兒一個女孩兒,不得不為她考慮。
秦氏說的問題,大家也都想到了,屋內一時間沉寂無聲。
「能不能先不讓荷姐兒知道,你們倆去找顧首輔談一次,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秦忠緩緩地開口。
新德澤點頭,想了一會,說道:「我覺得可以,還是先瞞著荷姐兒吧……等明天我就去找他談。」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一邊是自己的外家,一邊是自己的女孩兒,秦氏只能應允。她左右為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庭院裡傳來雞叫聲,寅時已經過了。
秦忠領著兩個兒子告辭回去了。再過一會兒,該上早朝了,這時間可耽擱不得。
新德澤和秦氏一起,一直把人送到大門外。眼瞧著馬車走遠了,兩人才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