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尖叫和哭嚷聲很刺耳, 很快就有遊人往這邊來了。
雲玲艱難地爬到青石板旁往下看, 只一眼, 便覺得頭暈目眩。山崖雲霧繚繞, 深不見底。哪裡還有她們家大小姐的身影。
她顫抖著聲音和雲朵說話:「快去告訴大太太!」大小姐莫名出了這樣的禍事, 是她們護主不周,怕是要活不成了。
雲朵站起來就往回跑,髮髻上的素銀簪子都甩掉了。
姚錦溪哭的厲害,由幾個大丫頭護著, 話都說不囫圇了。
眾人圍過來一打聽, 才知道是出事了。廣濟寺的管事方丈也聞訊而來,聽說有人掉到山下,忙指派著僧人抄小路下去查看。
秦氏得到消息,當場便昏厥了。乳母許氏強忍著悲痛狠命掐她人中。片刻後, 秦氏醒來,嚎啕大哭,領著兒媳婦、丫頭們就往出事地點趕。
雲玲跟著僧人也下山去尋大小姐了。
京都圈子就這麼大, 眾人很快便明白掉下山崖的是新府大小姐。可惜了年紀正好的小姑娘,這一掉下去估計人就沒了。
姚老太太正摟著孫女安慰, 她哭的那麼可憐, 一定是嚇著了。
秦氏扒過人群到了姚錦溪面前。趕來的路上,她聽雲朵講過大致情況了。出事的時候,就姚小姐一人在女孩兒身邊……她自然要問個明白。
為母則剛。現在女孩兒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她不能一味的軟弱哭泣, 總要為她做些什麼。
秦氏定了定心神, 開口問道:「姚小姐,荷姐兒同你在一起玩耍,可否具體講一下她是怎麼掉下去的?」
姚錦溪咬了咬牙,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有再反悔的餘地了。做戲就要做全套。她撲通一聲,跪在了秦氏面前,哽咽道:「原是我不好……出來看風景,碰巧遇到了荷妹妹……我們兩人邊走邊說話,累了就坐在這裡歇息。」說話間,指了指臨近山崖的一塊大青石,「誰知道,荷妹妹……荷妹妹,她一不小心掉下去了。」
秦氏轉身去看旁邊的那塊青石,雖然靠近邊沿了,但周圍很乾淨,並沒有青苔。她下意識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女孩兒的性格她是最瞭解的,每到陌生的地方或者見了不熟悉的人,都有些局促不安,連帶著膽子都會小很多。怎麼就那麼不小心掉下山崖?
「此話可當真?」
姚錦溪瞅著秦氏的臉色變了幾番,就知道她起疑了,於是狠心咬破自己的嘴唇,哭的梨花帶雨:「伯母為什麼不信溪姐兒?溪姐兒和荷妹妹素日無怨,近日無仇……」
孫女如此委屈,姚老太太看不過去了,上前一步護住她,說道:「到底也不是我們溪姐兒的錯,新夫人就算愛女心切,說話也不能太過分。」
秦氏臉色難看,倒也沒說什麼。這孩子哭成這樣,嘴唇都咬流血了,應該是沒有撒謊吧。
姚錦溪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脾氣秉性也是一等一的好,眼下哭的這麼傷心,應該是被冤枉的。眾人看到這樣的場景,自然是心偏了些,紛紛議論新家辦事不妥……但一想到人家女兒生死未卜,又覺得情有可原。
秦氏可沒心情顧及這些,她回頭吩咐兒媳張氏,讓她乘坐馬車趕緊回府,去通知新德澤和新明宣過來。又怕她年輕不壓事,派身邊的大丫頭採風和她一起回去。
「太太,奴婢去請四爺過來吧,他法子多,一定能找到大小姐的。」雲朵跪下磕頭。大小姐如果真的出事了,她有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秦氏閉了閉眼,「你帶上幾個丫頭,和採月一起,趕緊乘坐另外一輛馬車過去。」
兩撥人點頭應是,急匆匆就去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公共的休沐日。顧望舒在「合歡堂」的書房裡批改公文,案頭上還放了厚厚的一摞。
葉瑾澤閒來無事,溜達著來看大外甥,進門就看到這樣的一副情景。他「嘖嘖」兩聲,自己找位置坐了。
仔細論起來,顧望舒也是不容易了。二十出頭的年紀就進了內閣,成了正二品大員,壓力怎麼會不大?他一貫是野心勃勃的,又絕對智謀。靠非正常的手段得到那個位置,也算是正常。只是,坊間傳聞很不好,什麼皇帝寵臣這樣的話都出來了……不過,依他的性格,也不會在乎別人怎麼說。
權柄在握,對顧望舒來說,才是絕對的重要。有一個聰明到病態的大外甥,對葉家來說,談不上好事,也不會是壞事。至少,旁人因為他的存在會忌憚些。
「舅舅這會過來幹什麼?」青年見他半天不說話,開口問道。
「……來看你。」葉瑾澤喝了口茶,看他無動於衷,乾笑道:「怎麼,你還不信?」
顧望舒剛要搭話,虎子卻一臉驚慌地跑了進來,「主子,不好了!」
「什麼事如此慌張?」青年皺眉道。
「……大小姐的丫頭來了,說,說大小姐在廣濟寺上香,摔下山崖了。」
話音剛落,青年就起身站了起來,「來通報的人在哪裡?」
「庭院。」
顧望舒大踏步出了屋子,一眼便看到雲朵渾身狼狽地跪在院子裡。他直覺就不對了,額頭上的青筋直跳,「怎麼回事?說。」
雲朵眼淚直流,「大小姐在山上……和姚小姐,就是姚錦溪說話,兩人坐在青石板上,然後大小姐就掉下山崖……現在還沒找到人。」
「他們都說,都說,那山崖千丈深,只怕大小姐找不回來了……」
顧望舒的神情有些恍惚,這些話他明明都聽見了,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的荷姐兒怎麼了?什麼叫找不回來了。太陽太大了,頭突然暈炫起來。
葉瑾澤上前一步,扶住了大外甥的肩膀,低聲道:「你振作一點,既然人還沒找到,就可能還沒出事。」
他知道新家大小姐在大外甥心裡的地位,就算她人真的死了。如今,也只得這樣安慰。
「對對對……我得去找她。」顧望舒像是猛然反應過來,轉身便往屋裡走,「二舅,你去調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和我一起過去。」
他第一反應很奇怪,猜想是夏勤那個老狐狸動的手腳,或者是其他的對手、政敵……畢竟,他為了接近皇上,取得其信任,殺了那麼多人。無辜的罪戾的,都有。管他是誰,只要擋道,他來者不拒。
顧望舒不得不這樣思考,想要致他於死地的人太多了。
一件事情出現了,他會忍不住考慮前因後果,這樣事事籌謀的習慣很累。但是,他改不了。
葉瑾澤愣了愣,看大外甥進屋換了官服,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顧望舒收拾利索,率先往前走去。虎子、雲朵等都在後面跟著。隱藏在「合歡堂」暗處的幾十名錦衣衛才顯出身。
這是正二品大員出動時才有的排場……
馬車飛駛,葉瑾澤看著青年緊繃的側臉,歎息一聲,他不知道要怎麼樣安慰他。
一到目的地,北城指揮史葉甯領人團團包圍了廣濟寺。他是葉家的分支,論輩分該叫葉瑾澤一聲叔叔。
顧望舒身姿如鬆,在雲朵的帶領下往出事地點去。
一路走來,眾人紛紛退避。有眼力的,一眼便認出被錦衣衛簇擁著的青年是誰。當今聖上面前的大紅人——顧望舒。此人坊裡名聲很差,長得卻是真的好看。
在陽光的照耀下,青年身材高大、穿緋色官服,容貌秀致如玉。太驚豔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新家人幾乎全部出動……找了許久,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秦氏在一旁坐著慟哭,新德澤眼圈通紅著,站在一旁安慰。
「大哥,大嫂。」顧望舒拱手行禮,敏銳地環顧四周,又看了看新荷掉下去的地方……他沒有發現姚錦溪。
新德澤回了禮,「荷姐兒還沒找到。」他聲音嘶啞,新家就這麼一個嫡出的孩子……
廣濟寺圓濟方丈也出來了,他和顧望舒常有來晚,此時相見,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是老衲招待不周,出了這等禍事。」
「大師不必如此,您只需派幾位最熟悉寺院地形的僧人即可。」顧望舒客氣地說道。
圓濟還是雙手合十:「理應如此。」說話間,招手叫來幾個年輕的僧人。
顧望舒二話不說,和葉瑾澤一起,領著人便往山下走。就算把這塊地皮一寸寸翻過來,他也要找到她。
廣濟寺院的後山,漫山遍野都是人,官兵、新家護衛、錦衣衛等,「荷姐兒,新大小姐,新荷姑娘……」喊什麼的都有。
廣濟寺被封了,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無所事事的達官貴人都被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請」進了禪房歇息。
「四叔。」新明宣滿頭大汗,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碰見了顧望舒,拱手行禮。他手裡拿著探路用的長棍,已經找兩個時辰了,依舊沒見到妹妹的身影。
青年擺擺手,話都懶得說了。他越急躁,臉上的表情就越冷淡。淬玉的側臉泛著瑩白的光。
新德澤吩咐丫頭們照顧好秦氏,帶了幾個貼身的小廝,也跟著下來找人了。女孩兒不見了,他也是心疼、焦灼的沒辦法。
新荷是被一陣陣叫喊聲震醒的,她被姚錦溪從高處推下來時,耳邊冷風嗖嗖,天旋地轉……她以為自己會就此死掉!刹那間,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浮上腦海,眼淚不知覺流下來了。
她還沒嫁給四叔呢,真的不想死。
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呼喚,往下墜落的瞬間,掉落到一個寬闊的石板上。由於從上至下的衝擊力,她直接暈了過去。
新荷揉了揉腦袋,慢吞吞地坐起來,才發覺左腳.腳腕疼痛難忍……應該是摔斷了吧,不然怎麼會腫的不亞於饅頭了。
她勉強把自己掛破的衣服整了整,觀察周圍的環境。頭頂上方能隱約看到陽光,左右兩旁皆是深淵。她所待的石板是被前後兩座山夾在了中間,也就是間隙。
「我在這呢……」新荷咳嗽了兩聲,試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