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柔心一橫,趁著大火還沒燒到他們,她捂住口鼻準備逃出去。但走了兩步,一支箭飛進來,擦傷了她的胳膊,她氣的低聲恨道:「你們要殺沈霖,難道沒想到也會傷到我嗎?」
答案顯而易見,她此時或許已經被沈霖糟蹋了,她的死活已經不在戴家的考慮內了。如果沈霖死了,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畢竟她現在的身份不再是戴家的嫡女,而是沈霖的女人。
戴柔咬齒,拔下簪子,撲到沈霖跟前,照準他的的左手狠狠的刺下,伴隨汩汩的流血,是他吃痛醒轉的吸氣聲,他猛地睜眼,猝不及防的吸了一口屋內的彌漫的黑煙,使勁咳了幾聲。
戴柔摘下帔帛塞給他:「將軍可以用它止血。」
沈霖眨眨眼,立即就明白了眼下的狀況:「姓戴居然敢詐降?好啊,很好,這一次爺爺不死定將棱州夷平!」
她滿目擔憂,心想或許不該救他。這時,唇上被他吻了下,就聽他道:「不過你放心,你剛才救了我,我知道你跟我一條心。」
沈霖說完,一手拔出佩刀,一手攬住她的腰向門口衝去,才一打開門,便迎面射來數支箭,沈霖立即將門一關,只聽噠噠噠數聲,皆是箭矢落在門板上的聲音。
此時屋內的大火燒的厲害,再不衝出去,就要葬身火海。
戴柔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將軍,我記得這屋子曾有個後門,前幾年被砌死了,但那個地方不如別的地方堅硬……我們或許可以從哪裡出去……」說著,向記憶中後門的地方快速爬去,期間一支羽箭向她射來,若不是沈霖幫她在空中砍斷,她必然被射中了。
「就是這櫃子後面了。」
她一說完,沈霖便搬倒了櫃子,果然見這後面牆皮的顏色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他先將佩刀順著磚縫插進去劃了幾下,又鼓足勁蹬了幾腳,牆磚便七零八落的散開了一個洞,他先鑽出去又將她抱了出去。
多數人都在正門前拼殺,屋後布置的人並不多,雖然聽到破牆的聲音趕過來殺他們,但因為沒有弓弩手,只用步兵根本不是沈霖的對手,沒一會,他就將周圍的敵人清理乾淨了。
戴柔看到這場面,胃裡翻江倒海,乾嘔了幾下。沈霖見了,脫下袍子蓋在她頭上,然後抱住她的腰:「你別看外面了,我帶著你走。」
這時候整個屋舍熊熊燃燒,火光沖天,沈霖帶著戴柔跑了一陣,終於碰到了自己的幾個手下,原來是戴占權晚上突然帶著府內的護衛發動襲擊,沈霖的大部隊駐紮在城外的寺廟內,城內只有不足百人隨行,誰也沒料到戴占權突然反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加之地形不熟悉處處被動。
幸好主公沒事,若是沈霖死了,未來如何,真的不可預料。
這時有人發現沈霖帶的女子似乎是戴占權的女兒,憤怒的建議:「正好,用她要挾她老子退兵。」
「你是豬腦子吧?她爹根本不顧她的死活,險些將她也射死。」
戴柔聽的真切,眼底泛起一層霧氣,不禁往沈霖身邊又靠了靠,同時感覺他扣在她腰上的手也緊了緊。接著她幾乎是被他一路抱著,與定北軍的手下一路殺了出去,直到被他抱著坐在了馬上,隨即她感到他也翻身上了馬,打了一馬鞭,向城門馳去。
城門之前按沈霖的吩咐,不許關閉,雖然此刻沈霖的守兵被偷襲,正在和戴占權的人爭奪控制權,城門樓上兩派打成一片,城門仍舊大開著,沈霖便在這空隙疾馳而去,與在城外駐紮的部下匯合。
這時候戴柔突然聽到有人喊道:「不許射箭,沈霖帶著小姐!」
「不要管她,放箭!」這一聲命令,她聽的很清楚,是大哥的聲音。
她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直到回到了沈霖的駐地,她的眼淚還沒止住,她知道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再見到親人了。
此時天已經放亮,之前有逃回來的下屬說沈霖死了,這會幾個將領已經歃血,走出軍帳正準備整備大軍鏟平棱州替主公報仇,沒想到竟見到主公活著回來了,當即將之前亂報信的傢伙殺了,然後請沈霖入帳,商量怎麼收拾姓戴的。
沈霖不著急報仇:「你們先出去,我處理下傷口。」等將領退下了,將戴柔叫進來,冷聲問:「你覺得我該怎麼懲罰戴刺史?不報仇是不可能的,放過他們,我沒法跟下面交代。」
戴柔泫然欲泣,跪在地上求情:「我知道我給家人求情,叫你放過他們,實在是強人所難,但是若叫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殞命,我也做不到……若是他們死於將軍手裡,我在未來的日子內心也絕無寧日。」
「你威脅我?我要是殺了他們,你就不肯定跟我好好過日子?」
「……不敢……」戴柔道:「他們得知將軍安然歸到軍中,一定會外逃,將軍派人去追的時候,只要手下留情,就能讓他們逃出生天……而棱州城仍是將軍的……」
沈霖道:「我要把仇人的腦袋掛在棱州城上,若做不到這點,我要棱州城幹什麼?」
戴柔啜泣,忽然抬眸道:「夫君,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放他們一碼,不行嗎?」
沈霖心一下軟下來,其實若想一意孤行就不把她招進來問她的意思了,之前若不是她弄醒自己,或許自己今天就死了,她既然是自己的娘子又救過自己一命,她的面子不能不給,於是一擺手:「罷了罷了,就饒了你們家那群混帳罷。」
「真的?」她隨即擔心:「那如何跟外面的部下交代?」
「現在就為你夫君擔心了?」他拉過她抱在懷裡,笑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辦法。」
辦法就是沈霖對外宣稱受了內傷,得回定北休養,而戴刺史一家人則趁機逃回了祖籍地,放棄了棱州城,沈霖派人追了一陣,因為到了灤臨藩鎮境內,只得「恨恨作罷。」
另一邊,他則向朝廷上疏,大罵灤臨節度使,說他指使手下的棱州刺史偷襲定北軍,叫朝廷做主。灤臨上疏辯稱,分明是沈霖攻佔棱州遇到了抵抗,居然還惡人先告狀,希望皇上明斷。
皇帝忙於求仙,沒工夫也沒力量管這幫節度使間的恩怨,考慮到沈霖確實受到了傷害,便加封他的母親為「樂榮太君」,將這件事安撫了下去。
沈霖的母親得了冊封,很是開心,又聽說兒子討了個名門出身的兒媳婦更是高興,雖然沒經過她的首肯,但見到戴柔花容月貌,確實出眾,只有歡喜,對兒子道:「你還真有福氣。」
喜歡這個兒媳婦,自然要詳細問一下是如何遇到如何被岳家答應許配的,這一問不要緊,登時火冒三丈:「臭小子,你可真厲害啊,你這不是明搶嗎?我要是她爹就燒死你!」
沈霖便將戴占權真想燒死他的事兒說了,這一次他娘皺眉,半晌嘆道:「還真燒啊……」
戴柔忙道:「本是家父做的不對,但夫君海量,饒了家父一命,我為他開枝散葉了,也算是一點回報。」
這話一出,就見老太君的臉色一變,隨即乾笑道:「不急不急,你不用著急。」
她再看沈霖,就見他翻了個白眼,撇撇嘴,表情也是古怪。
戴柔不懂,心想難道自己這句話說的不對麼,但很快沈霖和老太君的表情就恢復如常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於是她也沒往心裡去。
沈霖答應到了定北後補辦酒席,說到做到,因為眾人都知道沈霖是被戴占權偷襲的,而他現在又娶了他的女兒,實在捋不清其中的關係,有一些奇怪的流言傳出,逼的沈霖親自在婚宴上澄清,偷襲不假,但他娘子和她爹不一樣,有情有義,是她救了自己。
流水席開了半個月,他也連續澄清了半個月,最後幾天,他不等開口,大家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再沒人敢質疑了,就怕他再澄清。
而婚後,隨著時間的流逝,戴柔漸漸也知道為什麼當初老太君的表情奇怪了,因為沈霖女人很多,卻沒孩子。眼下禮壞樂崩,早就不講究嫡長子了,甚至兒子不是自己的都照樣養,只要記在自己名下就行,所以沈霖沒庶子也沒養子,實在奇怪。
說奇怪其實也不奇怪,女人多,卻沒孩子,誰的毛病一目了然。期間有手下提議讓他收幾個養子,氣的他直接下令把人砍了,再沒人敢提了。女人的脖子肯定是沒他手下那群粗人硬的,他們都不敢提,後院更沒人敢提了。
就這麼熬了幾年,終於老太君受不了了,找來戴柔商量:「他最聽你的話了,這樣下去不行,你勸勸他不如收養個孩子,養在你名下,這年月,養子和親生的一樣。」
「……這……不如再等等看吧……」
「不用等了,我直接跟你說了吧,就是他的毛病,早些年受過傷。」老太君嘆氣:「也怪我,我要是多給他生幾個兄弟,哪至於沒有繼承人……」
受過傷?戴柔並沒感覺,於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忍不住抱著研究的想法不時瞄他。沈霖聽說她下午去了老太君那裡,這會又見她鬼鬼祟祟的,全明白了,氣道:「那老太婆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有毛病?!你說,我有問題嗎?」
她笑道:「你別急,我覺得肯能是老太爺的問題,他老人家也子嗣不興,你不也沒兄弟麼。」
黑鍋甩給去世的父親了,沈霖頓覺得有道理:「就是,分明是老頭子的毛病繼承給了我。」
「雖然晚了點,但老太爺終究有了你,所以……咱們的孩子降臨的晚一些,還是會來的。」她道:「這是我第一次提也是最後一次提,往後就順其自然罷。」
還是妻子貼心,她都不急,越發顯得外面那群愛嚼舌頭的老爺們面目可憎。
日子繼續平靜的過著,終於又過了三年,戴柔於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沈琤,樂得沈霖立即拔營回駐地,大宴賓客一個月有餘。洗刷了自己身上的「謠言」,他腰杆挺得直了許多,再接再厲,於第二年又讓戴柔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沈瑱。
只是沈瑱的身體不如他哥哥,四歲時一次意外夭折了,夫妻倆整日以淚洗面,最後沈霖找人算了一卦,說是他們家殺戮太重,合該子孫不興,一輩只能有一個兒子。
「放屁!灤臨的婁家怎麼那麼多子嗣?」
占卜的人掐指一算:「婁家子孫是不少,但依卦象看,男丁活不過兩代。」
沈霖只得壓住火氣再問:「那琤兒怎麼樣?也是單傳嗎?」
又掐指一算:「你這兒子……不在卦象上……看不到他的子孫情況,不可知不可知啊。」
沈霖一聽,這不是說他家沈琤斷子絕孫麼,當即決定拔刀砍了他,手下都攔著:「大人您息怒,這位是真人,不能殺啊。」
真人雖然是半仙,但還不完全是神仙,也怕刀鋒:「不可知是說變數大,你動什麼火氣?!我不算了不算了。」
沈霖這才消了些火氣:「我看你也別算了,不想再聽你將晦氣的話。」命人將真人送回道觀去了。
因就剩沈琤這麼一個兒子,夫妻倆寶貝的跟眼珠一樣,就怕有閃失,誰都管不了,老太君下了定論:「這小子若是長大了,比他爹還得混。」
沈霖不願意了,他哪裡混了?但看兒子整日作天作地的樣子,也犯了愁。有一次悄悄的將他叫到跟前,摸著兒子的小腦瓜,自言自語的嘆道:「混小子,你這樣長大了可怎麼辦?你媳婦能看上你嗎?」
沈琤雖然不知道媳婦是什麼,但他現在已經知曉世間奉行的準則了,那就是誰兵強馬壯誰就能擁有一切,很自信的一歪頭:「搶一個就是了。」
「……唉,你還真是得了我的真傳,真像你老子我啊。」沈霖繼續嘆:「別的不管了,你小子要是能讓你爹我有孫子延續血脈,我就是死了,也會笑的。」
「……那不是詐屍嗎?」
沈霖捨不得打兒子,捏了把他的臉蛋糾正道:「是托夢!懂嗎?托夢!」
沈琤便揉著臉蛋,委屈的附和:「那就托夢吧……」還不是一樣都是嚇唬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