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年沒有來過建康城了。
陳容遊目四顧,城池依舊,鬢香依舊,只是她的心態,再也不似以前那般,驚驚惶惶如孤雁。
仿佛感覺到她複雜的心思,王軒握緊了母親的手。
此刻車簾掀開,眾人早被王軒的名聲吸引了目光,看到他的動作,一陣唏噓聲隱隱傳來。
噓唏聲中,一個女郎有點尖哨的聲音傳來,“應該聽從聖人之言,生母不養兒,養母不生兒。不然的話,堂堂大世家生出的兒子,為了母親,連基本的人倫之禮都不知,連父親之事都橫加干涉,實是駭人聽聞”
那話尖刻無禮,分明是針對陳容母子而來。王軒抬頭盯去,對上他的目光,那戴著紗帽的女郎,抬起尖尖的下巴,毫不避讓地直視著王軒。
王軒眉頭一蹙間,一護衛湊近,低聲解說道:“那位是文公主,當年的九公主是她姑母。”
王軒點頭。
那女郎隨從十數,也是氣派得很,她見王軒瞟了一眼自己便不再理會,當下瞪向陳容,冷笑道:“鄙俗之人終是鄙俗之人,便是嫁了高門也成不了鳳凰”
這一次,幾乎是她的聲音一落,一粒xiao石子已滾落在王軒掌心。他面孔微側,伸手摘下紗帽,在引得四周尖叫聲大作時。嗖地一聲,手指一彈,掌心中石粒閃電般地射出,“叭”地一聲,重重擊中了那女郎昂起的下巴上,那鄙薄時扁起的上netbsp;石頭雖然不大,可它極快極準,勁道十足。驀地一聲慘叫中,那女郎上net鮮血淋漓,半顆門牙隨著鮮血滾落於地。
那女郎痛到極點,又看到自個夾在鮮血中的門牙,淒厲地慘叫中,雙眼一翻,整個人向後暈倒著。
這一變故極快極突然,直到那女郎慘叫暈倒,她的護衛們才一擁而上。急急扶著她,一人撿起那帶血的石粒,厲聲喝道:“誰?誰乾的?”
他瞪大眼,朝著王軒身周的眾護衛看來。至於王軒,倒是沒有人在意他——在這個貴族人人文弱的時代,他們想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美貌至斯的少年,居然會這麽不文弱。
眾人叫的叫,抬的抬,不過片刻,那一角落已是吵嚷一片……這一點,並沒有影響到王弘等人。在這個貴族們注重風度,流行修練氣定神閑功的時代,別說一個公主,便是陛下出了事,他們也會不慌不忙。
文公主的護衛盯著這邊一陣,終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質問。他們低語一陣,抬著文公主放上馬車,急急向皇宮駛去。
他們一走,王弘終於轉過頭來,他淡淡地瞟了一眼重新戴上紗帽的兒子,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
陳容也在看著王軒,她雙眼一彎,壓低聲音說道:“這一招聲東擊西使得不錯”
得到母親的表揚,王軒傲慢地把紗帽壓了壓,淡淡反問,“母親何出此言?軒兒怎麽聽不明白?”
這xiao子,還真是做戲做上癮了陳容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滿意的笑逐顏開。
圍擁的眾人中,只有那太監,正緊緊地瞅著四周,認真地打量著眾人的表情。
他白胖的臉上有點陰鬱。
回過頭,朝著hua枝招展,正一邊悄悄的,滿意地打量著王弘,一邊彼此取笑嘻鬧的美人們看了一眼,太監心下驚道:那件事,怕是沒有這麽容易
車隊這時快駛入烏衣巷了。
烏衣巷,烏衣巷,王氏子弟謝家兒,皎皎碧yù鳳棲桐,隔他十裡猶有香。
這烏衣巷,從中出過無數驚才絕yan的子弟,無數風流絕的名士。便是你遠在胡地,便是你隔他千裡,
只要你是晉人,就會聽到過它,向往過它。這地方陳容沒有來過。
便是嫁給了王七,便是她也曾名動天下過,她都沒有資格,也不曾被邀請進入此地。
直到此刻。
望著掩映下深深樹木下的石板路,望著掩藏在圍牆後的千年世家,陳容的雙手,緊緊地絞成了一團。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阿容。”
是王弘的聲音。
陳容還沒有抬頭,便已是一笑,她抬頭看向他,媚yan的眸光中,帶著些許緊張。
她的丈夫,本來被各大家族,被貴族名士們籌擁著,可這一刻,他感覺到了她的心思,便拋下那些人,來到她的身邊。
陳容朝著那些貴族名流望了一眼,還不曾開口,王弘已溫柔如水地說道:“休要緊張。”
他微笑低語,“他們都不如你那裡面的fù人,便是華服滿身,便是詩才驚人,也遠不如你。沒有必要在意。”
馮宛重重點了點頭。
夫fù兩人相視一笑,王弘的馬車返向權貴當中。
依然,這一幕被無數人看在眼裡。
投來的目光太多,一時之間,四周都變安靜些了。
望著陳容yan麗的容貌,被擠到外圍的陳公攘等陳氏長者,這時都慨歎出聲……他們也只能慨歎,陳容從出家的那一刻,便已不再姓陳。
太監的身後,眾美人也看到了這一幕,與那太監陰鬱尋思的神情一樣,她們也安靜下來……事情,好象真不是那麽簡單呢。
只有遠遠的,悄悄地打量著王軒的幾個少女,才是歡喜的。她們的長輩,正要把她們中的某個許給王軒……本來,王軒有那樣的母親,她們實是不喜歡的,可想到天下聞名的王七郎,想到剛才所見的,絕美得令人目瞪口呆的軒xiao郎,她們才願意不去想那個很一般很一般的主母。
可是,這一刻,她們心底溢出了隱密的歡喜,也許,眼前這個令人癡mí的軒xiao郎,也會如他的父親對母親那般對自己呢?
這時,王軒清脆略低的聲音傳來,“快到了。”
陳容應了一聲,見他直直地盯著前方,不由順眼望去。
這一望,陳容啞然失笑,只見隔了四五十步處,一個長tuǐ俊美,豐神如yù的青年,正摘下鬥笠,朝著王軒的方向眨了眨眼。幾乎是他那個動作一做出,她年少的兒子便慢騰騰的,一字一字地說道:“謝鶴亭”
他念得甚慢,似是從牙縫中一字一字迸出,陳容聽了,正準備說一說兒子。極為突然的,只見她兒子把紗帽一扔,翻身跳下了馬車。
他是何等風采?
這一跳,這一1ù面,瞬那時,便粘住了萬千目光。
王軒絲毫沒有注意到眾人投來的目光,他微眯著斜長稍挑的鳳眼,朝著那謝鶴亭拋了一個似媚似睨,足以讓所有人都驚心動魄的目光後,邪魅一笑,1ù著雪白的牙齒,少年清悅微揚的聲音響起,“謝君,好久不見了”
他倚於車轅,斜長的鳳眼中滿滿都是*光,“當日郎君曾說,曾在夢魂中見我,若得相守,便為身下臣,也是甘願。不知此言,還做數否?”
轟——
如一個驚雷響起,四下驚駭了一片。
少年的話不隱晦,這裡人人都可以聽懂。
一時之間,無數的目光都看向謝鶴亭……這個謝家郎君,風流多才,卻一直不肯娶妻。
他曾與蘇竟等美少年jiao好,雖然那些人都說他清白,可這樣一個俊美之極,天生風流的人物,不可能對男人和女人都不感興趣。
直到此刻,眾人這才明白,原來謝家郎君,是個喜歡被壓的。
直到此刻,眾人這才醒悟,原來他喜歡的,是王家軒xiao郎這樣的人物
所有所有的驚駭,加起來,都不如陳容。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兒子,在她的印象中,她這個兒子tǐng純真的,什麽時候起,他竟然懂得用他那絕世之姿來欺負人了?
驚駭中,王弘瞟了一眼兒子,搖頭低語,“陡一見面便出言報復,真沒耐xìng”倒是那個慣常保護王軒的護衛在旁應道:“郎君此言差矣。現在大夥都不知道軒xiao郎的本xìng。他得趁著別人不曾防備時攻擊,此可謂出奇製勝。”
這個時代,男風是時尚。
這個時代,男男相好,沒有人在意。真要說在意,那就是很少有貴族,會願意當那個被壓的……畢竟那種事,千古以來都是孌童下臣的任務。
最最重要的是,幾乎沒有人會懷疑軒xiao郎在撒謊,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年方十三的稚嫩少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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