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陳微,似乎已經忘記了,上次為了這件事,她還甩了陳容一個耳光的。
陳容抬頭望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細聲說道:“我也不知。”
“你一定知道。”陳微的聲音有點急,她伸出雙手握著陳容的手,搖了搖,嘻嘻笑道:“好妹妹,你就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陳容卻還是搖頭。
陳微有點不高興了,她呼地站了起來,怒道:“是不是上次的事得罪了你,你故意不想說?”
陳容暗中冷笑一聲:我便是故意不想說!難道,我還欠了你的不成?
陳微見她低頭不語,臉色有點漠然,更是大惱,她狠狠一跺腳,叫道:“陳氏阿容,你怎麽是這種怪脾氣?哼,怪不得姐姐妹妹們都不喜歡你了。”
就在陳微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陳容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她提起長長的裙套,轉身便向房中衝去。不一會,寢房門被帶上的聲音重重響起。
陳微大惱,她朝著寢房門尖叫道:“陳氏阿容,你當真沒有一點尊卑!怪不得惹人厭煩。哼,你還沒有嫁人呢,我去叫父親把你隨便扔給一個老頭子算了。”
說罷,她轉身衝向外面。
一直衝到院落門口,陳微都有點詫異,怎麽陳容還沒有追上來,難道她就不怕嗎?
對陳微來說,她一直覺得陳容應該討好她的,不說自己身份比她高貴,便是自己的父親管著她,她都應該小心地巴著自己。
詫異了一陣後,陳微的腳步一頓,她突然記起來了,是了,陳容已被王七郎看中,怪不得怪不得了。哼,她還真是想得好啊,呆會我就跟父親說,要他拖下去,別把阿容送給王七郎,便讓她與她的心上人這樣分離著。
想到這裡,陳微腳步一轉,直接朝主院方向衝去。
早在兩女爭持時,平嫗等人便看在眼中,不過他們也只是乾瞪眼,卻無能為力,自家女郎的性格他們是熟悉的,對她的要求可不能太高,畢竟她現在,比起在平城時已經收斂文靜太多了。
安靜了一會後,尚叟走到陳容的房門前,說道:“女郎,田地已買好了。”
“當真?”
陳容大喜,她呼地一聲把房門拉開,雙眼放光地望著尚叟,連連問道:“買了多少?”
尚叟朝她雙手一拱,道:“整個南陽城中人心惶惶,大夥都想甩了田地離開此地。那地便宜著呢。平素裡,那些帛布的,隻可以購田百畝,這一次足足購了六七百畝,而且都是良田善地。不止是田地,便是那些雇農也一並留下了,他們說,只要主家給他們一碗稀粥喝,便是沒日沒夜的乾,也是願意的。奴見這些人也是可靠的,便都應了下來。至於規矩則按以前的不動,畢竟我們是掛在冉將軍的名下,若是太苛刻可就給他添黑了。”
陳容點了點頭,揮手道:“這些就不必跟我說了,叟自做決定吧。”
她望著外面,想道:六七百畝良田?想來族姐陳微的陪嫁,也只有這麽多吧?這一次,自己總算有些資產了。
想了想,陳容低聲吩咐,“叟,趁這兩日,把糧栗拿出七車,去換一些鋪面,也記得冉將軍的名下。記著,要南街的。”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你要大夥當著外人,便統一說,我用七車糧栗換了書簡。”她這次帶來的書簡中,有一些是父親珍藏的秘本,正可拿出來充充數。
尚叟擔憂地望著她,歎道:“女郎,若是你父兄突然來信,令你前去建康,這些可找不到好買家啊。”
陳容搖了搖頭,微笑道:“不必擔憂,去辦吧。”
“是。”
望著尚叟離去的背影,陳容沉思了一會,跑到房中,拿起馬鞭衝到後院耍了起來。
轉眼,一天過去了。
這時刻,隨著冉閔的回來,整個南陽城都熱鬧起來。各大家族不停地舉行夜宴,請他為上賓。
這些人中,有很多並不相信冉閔完全站在漢族人這一邊。可他們是想,萬一冉閔真地進攻南陽城,也許他看在自己對他這麽客氣的份上,會放自己一馬呢?
第三天,陳容的院落裡,再次坐滿了各房的女郎們。
這些女郎們說起來也奇怪,她們看不起陳容,與她說話時,總不免連諷帶刺。可是,她們又喜歡來她的院落裡。如陳微陳琪陳茜這三個性格相似的女郎更是,似乎挺享受與陳容說話時,那種直白不需拐彎抹角地痛快。
這一日,她們又坐到了陳容的院落中。
陳茜吃了一口糕點後,皺了皺眉頭,向陳容說道:“你不是有的是糧和財帛嗎?怎麽連些蔗糖都舍不得,這糕點一點也不甜。”
陳容聞,笑了笑,有意無意間,她朝平嫗看了一眼。
平嫗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在一側笑了起來,“這個二姑子就不知道了,我家女郎啊,用七車糧栗換了些珍本絕本書簡呢。現在家裡的存糧只有四五車了。”
這話一出,眾女的低語聲同時一止。她們抬頭看著陳容,那目光中,又是好笑又是說不出地惋惜。
可是,偏偏沒有一人能說什麽。在這種時候,用珍貴之極的糧栗換書簡,那是何等風雅之事?何等高潔之舉?
眾女愕愕中,陳容低下頭來,她微斂右袖,舉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杯後,是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好半晌,陳微說道:“阿容,你做這樣的事怎麽不經過我父親?”聲音有點急。眾女齊刷刷看向陳微。
陳微一怔,馬上明白自己失態了。不管怎麽樣,陳容是另一支族的,她對自己的財產,還是有著絕對的處理權的。陳微這話一說,便似她們父女都在算計陳容的財產似的。
陳微訥訥一笑,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是,是這個時候,糧栗何等珍貴,我替阿容心痛罷了。”
她這話一出,陳茜哧笑出聲,道:“阿微,你俗了。”
陳茜的姐姐陳琪慢條斯理地諷刺道:“阿微本是俗物。”
這話一出,陳微都要哭了。她紅著眼眶,嘴唇抿得緊緊的,眼前這兩位姐姐,可都是嫡女,她哪裡敢對她們無禮?
陳容低下頭來,她再次以袖遮臉,飲了一小口酒,擋住了臉上的舒暢痛快。
這次回來後,她聽到平嫗說,陳元派來管制他們的人,到倉庫去過幾次。當時她就知道了,陳元還在算計她的糧。
果然如此。
陳微紅著雙眼,泫然欲泣時,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
不一會,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陳氏阿容可在?”
眾女一怔,平嫗連忙應道:“在呢。”
那聲音道:“我是王家的人。”
王家?平嫗急急走出,對著院門外的人一福,道:“請吩咐。”
那人捧上一份做工精美的請貼,笑道:“明日午時,陽水之濱,湖山之側,眾君泛舟而遊。如此時機,怎能無美相伴?聽聞陳氏阿容得了王七郎的玉佩,請卿抱琴而來,以助雅興。”
平嫗接過請貼,望著那大步離去的王家仆人好一會,才傻傻地轉過頭看向陳容。
這時刻,眾女都在看向陳容。
陳茜率先笑了起來,她以袖掩嘴,格格說道:“阿容,你的七郎想你了。”
她的話中帶著酸意。這請貼可不簡單,它明顯是出自士大夫之手。能出現在那樣的風雅宴會上,本身便是一種榮耀。
與陳茜一樣,庭中的女郎們,都對陳容露出了妒忌之色。
這時,陳微在一側突然說道:“阿容跟了王七郎,也不過是做妾的。她有什麽資格當七郎是她的?”
陳微抬起下巴,鄙夷地盯了陳容一眼,向陳茜說道:“姐姐這話,失了尊卑主次。”
陳茜知道,她這是在報復自己剛才罵她是‘俗了’,她有心想反諷兩句,但是陳茜的話又說得很有道理,隻得怏怏住嘴。
就在這時,陳容站了起來,她朝著眾女一福,低聲道:“阿容身體不適,告退了。”
說罷, 她急匆匆向寢房中跑去。
望著她逃之夭夭的背影,陳微叫道:“阿容傷心了?何必呢,以你的身份,能許給王七郎為妾,也是抬舉了啊。”她說到這裡,急急以袖掩嘴,心中為自己的直白刻薄有點悔意,可是,望著陳容那只能逃遁的背影,卻又湧出一抹痛快。
陳容鑽入了寢房中。
她從牆上摘下馬鞭,在虛空中‘啪啪’兩下,恨恨地說道:“真恨不得撕了她們的嘴!”
罵出一句後,她氣恨稍平。無力地退到塌上坐下,陳容怔怔地出起神來:明日午時,陽水之濱,抱琴而去?那麽說,我要見到王弘了?說不定還可以見到別的名士。
想到王七郎,她小手握成拳頭,暗暗發誓:見到他後,非要他把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收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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