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太陽已經隱約有了初夏的勢頭,透過窗簾的縫隙鑽到人身上,毛茸茸,暖洋洋的。
周婧是被周小宇喊起來的。
周小宇在她耳邊喊:「黑長直,你口水流枕頭上啦!」
周婧從夢中驚坐而起,按住自己的腦袋,揉了一下眼睛,看了下周小宇,確定是周小宇沒錯,她道:「……不要告訴我昨晚……。」
床不是自己的床,被子也不是自己的被子,昨晚她沒回家?
她不是在賀勳家裡等陳媽電話,為什麼現在天都亮了?
周婧從床上下來,走到外面,不由得微微一愣。
賀勳正把餐盤往餐廳桌上放,又從冰箱裡拿了牛奶倒出來,放進微波爐。周婧道:「賀勳,我昨晚怎麼沒回家去?我睡著了嗎?」她突然想到什麼,詫異的看向賀勳:「你在我牛奶裡下了安眠藥?」
賀勳最後不是給了她杯牛奶嗎?怎麼後來就睡著了?周婧覺得這個懷疑合理,繼續道:「你家裡還有醫藥箱,隨身帶著安眠藥也有可能。」
賀勳懶得理她,道:「洗手間有乾淨的備用牙刷,洗完吃飯。」頓了頓又道:「傷口避開水。」
「你別打岔。」周婧道:「我馬上要回去了。我昨天不是在等陳媽電話,她肯定等壞了。」
賀勳道:「她打過電話,我接了。」
周婧:「然後呢?」
賀勳莫名:「什麼然後?」
「然後陳媽說什麼了?我一貌美少女跟著陌生男子去別人家還一晚未歸,總得表示懷疑吧?她難道沒問你什麼嗎?」
賀勳聳肩,意思是沒問。
周婧:「怎麼可能?!你到底說了什麼讓她這麼信任,都不懷疑你是壞人?」
「哦,」賀勳輕描淡寫道:「我發了張照片給她。」
「什麼照片?」周婧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接過賀勳遞過來的手機,差點沒氣的仰倒過去。
照片裡的周婧抓著被子,一隻腿跨在被子外面,雙手大張,睡得四仰八叉,安然自若,高像素甚至還能看到枕頭便隱隱有一攤濕潤的痕跡。
周婧:「……?」
她把手機還給賀勳,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就當是直男的拍照技術吧,總能把十分的女人拍成一分不到。
周小宇說:「我好餓!」
「吃吃吃就知道吃!」周婧罵她。雖然賀勳這麼說,但她還是給陳媽打了個電話。
陳媽昨晚過去的時候周婧已經睡著了,接了賀勳的電話起先還有點懷疑,不知道賀勳跟她說了什麼最後也放了心。周婧問起周啟天怎麼樣了,陳媽說周啟天昨晚喝的很醉,心情十分不好,但是今天一早起來問起周婧,陳媽說周婧去朋友家睡了,周啟天沉默了一會兒,沒說什麼,又走了。
周婧掛完電話,心中微微鬆口氣。
她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十八歲連保養品都不必擦,回到餐桌前,周小宇就迫不及待的抓起麵包吃飯了。
賀勳也不是什麼中華小當家,熱了牛奶切了麵包,煎了幾個蛋就算是早飯了。不過昨天周婧和周小宇都心力交瘁,這會兒看見早飯自然是親切有加,很捧場的吃的香甜。
相比較之下,賀勳就吃的斯文多了。
他一邊吃麵包,一邊問周婧:「等下你怎麼回去?」
「怎麼回去?」周婧被他提醒,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對哦,怎麼回去?」
昨天街上人少,穿個睡衣就算了,現在青天白日的,兩個人穿睡衣回去,估計會被人以為是在玩什麼主題派對吧。
她嚥了一口麵包,道:「那等會借你一件衣服給這小子穿吧,雖然大……我就這樣出去算了,反正家離得近,而且丟臉丟多了,無所謂。」
賀勳看了她一眼,問:「你這麼回家沒事嗎?」
周婧:「沒事。我爸不在家。」
她想著,周啟天看起來還是選擇了佯裝無事的做法。昨晚是不是在酒醉的情況下,早上醒了是不是把說過的話全都忘了,還是一如既往的裝傻,這都不重要了。
他選擇了這樣的辦法,也許還是在逃避,但到目前為止,換做是周婧,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說開了又有什麼用?無非是讓自己更加絕望增加痛苦罷了。能逃避的時候就逃避吧,指不定哪天天堂移動又好了呢?
周婧想到這裡,突然有些低落起來。她掩飾的拿起牛奶杯子喝了一大口,,正在這時,賀家的大門突然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周婧一口牛奶差點嗆住,她咳了幾聲,看向賀勳,意思是:什麼鬼?
賀勳也是微微詫異,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
門被打開了,周婧還沒思考出應該作何反應,就見外頭走來一男一女。
這一男一女都人到中年,男的高大儒雅,女的漂亮溫柔,他們似乎也沒料到家裡會突然多了個人。
兩兩對望,相顧無言。
周小宇率先打破了沉寂,他道:「勳哥哥,這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嗎?」
周婧:「……」
靠!周小宇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術也是爐火純青。最煩的一面都留給自家人了,在外面嘴巴甜得不得了,再配上天使臉蛋,基本上戰無不勝。
果然,那對中年男女聽到周小宇的話,滿臉詫異立刻迅速春風化雨,變成了滿臉慈愛關切。
女人道:「小勳,這是?」
「朋友。」賀勳道。
周婧連忙站起來打招呼。
那女人見了周婧,眼睛亮了一亮,道:「你是周婧吧?」
周婧一愣,下意識的看向賀勳,什麼意思?賀勳在家還提起過她的名字?或者是校霸之名名滿天下隨便什麼人都曉得她的大號?
見周婧如此,女人反而笑道:「我聽過小齊說過你,說你是小勳的好朋友。」
小齊?周婧正想著小齊又是誰,只聽女人繼續道:「就是你們班的班主任齊老師,他是我弟弟,也是小勳的舅舅。」
原來齊老師和賀勳是舅甥關係?周婧心道,都說外甥像舅,賀勳和齊老師看著可是一點兒也不像。或者說,賀媽媽和賀爸爸都看著像是很溫和的人,怎麼就生了賀勳這麼冷淡的性格?
「可是小婧,」賀媽媽也是個自來熟,馬上就由「周婧」變成了「小婧」,她道:「你昨晚是睡在這裡……嗎?」
這一句問的委實遲疑,賀勳他爸在後面重重的咳了一聲。賀勳媽媽又探詢的看向賀勳,只是目光裡,實在很是促狹。
想想吧,一個女孩子,還有女孩子她弟,穿著睡衣在別人兒子家裡吃早飯,這情況怎麼看都有點曖昧。不過周婧驚訝的卻是這對父母的態度,為什麼一點兒都沒見生氣,反而還有點竊喜似的?
應該是錯覺吧,周婧想著,正要說話,賀勳已經先她一步開口了。他道:「回家路上包被偷了,家裡沒人,在我們家住一晚。」
這回是周小宇嗆住了。他很不解的看了一眼賀勳,似乎在質疑賀勳為什麼要說謊,周婧立刻盯著他露出警告的神情,暗示他這時候不要多嘴。
「哦,」賀媽媽很甜,立刻相信了賀勳的說辭,她問:「可是你們怎麼穿著睡衣?」
「就是穿睡衣下樓散步的時候被偷的。」賀勳答道。
周婧:「……」
誰會穿睡衣下樓散步還拿著包啊!
可是賀媽媽就立刻點點頭,笑眯眯道:「這樣啊,那小婧就在我們家玩吧。小勳,你這弄得都是什麼飯菜,小婧,阿姨再給你做幾個菜,你就在我們家玩兒吧。老賀,愣著幹嘛,去泡茶呀。」
周婧被賀媽媽猝不及防的熱情澆了一臉,有些回不過神。這副模樣,簡直像是之前周啟天在家幫周小宇挽留幼兒園小女孩的套路。可是賀勳和她也不是幼兒園小朋友啊,這種招待的模式……太奇怪了!
「不用了。」賀勳道:「她還要報警去派出所做筆錄。」
一本正經的說謊不打草稿,周婧乾脆就靜靜的看著賀勳圓謊。
賀媽媽很熱心,問:「需不需要幫忙啊?我有個朋友在派出所工作,幫你問一下嗎?」
「不用了,我陪她去。」賀勳道。
賀媽媽終於沒找到接下來可以說的話了。
她看了看賀勳,又看了看周婧,很高興的笑了,扭頭就去問身後的賀勳他爸:「老賀,拿點糖果餅乾什麼的,給弟弟吃呀。」
周婧小聲對賀勳道:「謝謝你。」
雖然賀勳這個謊說的一眼看起來就是個謊,但周婧還是很感謝他,被酒醉的老爸連人帶弟大半夜的趕出家門,說出來實在不怎麼好聽。更何況別人根本不清楚其中的內情,一眼看起來,只會覺得家裡混亂不堪。
不管怎麼說,賀勳還是幫著圓了面子。
賀勳道:「吃飯吧。」
等吃完飯後,周婧要和賀勳「去派出所做筆錄」。賀媽媽給周婧找了件自己的衣服,其實她的身材和周婧差不了多少,休閒的衣服穿著勉強也合適。周小宇也換了賀勳的衣服。
周婧離開賀家的時候,賀媽媽還很不捨的囑咐她:「下次一定要再來玩兒啊,這次不盡興,下次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活像在挽留兒媳婦的中國好婆婆。
周婧好容易辭了長輩們一片丹心,賀勳送她到小區樓下。周婧就說:「大恩不言謝,以後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
賀勳道:「哦。」
這麼冷淡,周婧撇了撇嘴,帶周小宇上樓去。
周啟天果然不在家,陳媽正在屋裡收拾,周婧讓陳媽給周小宇洗澡,自己先回了屋。
她把昨天發生的一切記好,合上日記,坐在桌前長吁短嘆。
好容易有了確定的目標了吧,老天爺就撒盆狗血下來。這壕的日子還沒過幾天呢,就破產。要搬家要為生活奔波,其實她也都不怕,更苦的日子她也過過,她也有信心靠自己過得更好。
只是周啟天的態度……就像是躲在暗處的漏隙,漏隙不會影響人生,但要完全無視,也覺得心裡異樣。
正想著,手機響了,周婧打開來看,是賀勳的簡訊。
他說:「有個用得著你的地方。」
「大恩不言謝,以後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這話大概一個小時前才說過。
周婧道:「好啊,什麼事?」
「下樓。」他的簡訊回的飛快。
周婧呆了一下,想到什麼,跑到客廳打開窗戶往樓下看。
花壇旁邊,賀勳的身邊有一輛山地自行車,哦不,應該是兩輛,他站在樓下,似是心意相通的往樓上看,看到周婧,便不緊不慢的招了一下手。
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