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過薄濟川謹慎又專心地為已經離世的舅舅溫柔敬重地清洗、化妝、換衣服,方小舒很難再對這樣一個人產生一絲一毫的狹隘想法,他在她心里是個難得干淨的人,如果他和其他男人一起追她的話,那麼可以說,他是贏在起跑線上的那個。
或許是看她傷心地盯著棺材發呆了太久,又或許是出于職業道德,薄濟川淡淡地開口對走神的方小舒說︰“每個人都會在相同的終點開始另一段旅程,方小姐不用太難過。何先生這個時候正是他生命最輕盈的時候,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道別。”薄濟川一邊說一邊蓋上棺材蓋,然後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方小舒站在他旁邊思索著他的話,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但卻讓她釋然了。
舅舅一輩子沉重的生活結束了,重新回歸孑然一身的最初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而就像薄濟川所說,最重要的其實是他們到底有沒有好好道別,她應該感謝他,給了她這個和舅舅好好道別的機會,讓舅舅可以容光煥發地走上另一段旅途。
薄濟川掛了電話後體貼地問她︰“一會兒會有人來送何先生去火化,方小姐還有其他要求嗎?”
方小舒靜靜地看著封閉的棺材,本就暗沉的臉色變得比以往更沉,她搖搖頭,安靜地站在那。
薄濟川抬腳朝門口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問︰“要不要去洗漱一下?”他垂著眼,並不看她,好像怕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一樣,補充道,“現在身上有些味道,去洗漱一下比較好,送行時衣冠整齊是對往生者的尊重。”
方小舒驚訝地看向他,呆了一下忙抬腳跟上他︰“好,當然好。”她腳步頓了一下,又有些遲疑,“可是我沒有衣服換了。”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薄濟川掀開簾子走出去,方小舒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副棺材,也跟著走了出去。
壁櫥再次被打開,這次方小舒看得很清楚了,里面掛著很長一排新衣服,白色和黑色兩種,女式男式都有,全都是套裝,看來是薄濟川專門為這種情況準備的,他簡直周全到無可挑剔。
“準備了很多,但難得用上。”他挑選了一套適合她尺寸的女式黑色西裝,裙子、外套和襯衫全都有,她接過來,眼中的感激很明顯。
告別是件很隆重的事,無論軀殼是否完整。他很高興方小舒是那為數不多的與他意見一致的人里的一員。薄濟川繼續走在前面帶路,兩人朝浴室的方向走,他邊走邊道︰“如果方小姐需要通知親朋一起給何先生送行的話,現在可以打電話了。”
因為何書宇是比較特殊的死者,所以是直接送來殯儀館的,並不是親屬送來的,更沒有一起送行的人來,所以薄濟川才提醒了一下。
方小舒也仔細想了想,她想到的就只有一個人而已,但是……她有些猶豫地看了看薄濟川握在手里的手機,他的手指又瘦又長,骨節分明。
薄濟川察覺到她的視線,直接將手機遞給了她,等她傻呆呆地接過之後繼續朝前走,轉了個彎以後左右一指︰“這邊是男浴室,那邊是女浴室,稍後見。”他微微俯身與她道別,方小舒難得遇見對她這麼有禮貌的人,一時有些五味陳雜。
事實上別人疏遠她放棄她她都可以理解,反倒是對她尊重和禮貌讓她比較在意。
方小舒心情復雜地進了女浴室,脫衣服的時候給林隊長打了個電話,林隊長在外面出任務趕不回來,十分抱歉地說了一連串的對不起,她當然可以理解他的工作,不過這樣一來估計就她一個人送舅舅了。
方小舒將薄濟川的手機放在桌子上,轉身進了洗浴室,因為時間很晚了,所以這里只有她一個,她抓緊時間洗了個澡,出來後穿好衣服把頭發吹干,生怕速度太慢讓薄濟川等,這樣的結果就導致她洗好的時候薄濟川還沒出來。
站在門口,方小舒百無聊賴地左右打量著,她靠在牆上想著錢的問題,手里的手機換劇烈地震動了起來,嚇得她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她看向手機屏幕,“爸爸”兩個字讓她意識到這個電話的重要性,畢竟家里人在凌晨快五點打來電話不可能是問早安的。
方小舒有些為難地看向男浴室那邊,手里的電話不停震動,電話鈴雖然是初始鈴聲,聲音也不大,但在這空曠寂靜的夜晚卻顯得刺耳嘹亮。
她萬般猶豫之後,終于還是走到了男浴室邊,打開門站在門口朝里面高聲喊道︰“薄先生?”
沒有回應,只有微小的水聲。
于是她再接再厲︰“薄先生,您父親給您打電話了,要接嗎?”
浴室里傳出來的水聲不停,很顯然薄濟川還在洗澡,她的臉不自覺發疼,半晌才听到里面傳來一聲︰“放在隔間里吧,我出去听。”
電話已經堅強地響了一個六十秒,自動掛斷後第二通立刻又打了進來,薄濟川的父親一定是有什麼要緊事,方小舒可以斷定。
得到允許,方小舒便推開了男浴室的門走了進去。隔間里很溫暖,她走進去的角度一轉便有一張桌子,于是她就走過去把手機放下了。
放好手機,方小舒剛想轉身離開,一抬眼便看見了浴池的入口。那里沒有懸掛簾子也沒有門的遮擋,可以清晰地看見薄濟川高挑修長的倒影,充滿男性味道的身材凹凸有致,方小舒的視線從上至下將那影子看了一遍,在經過小腹下方時,她無法控制地停頓了五秒鐘。
等她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影子的主人已經圍著浴巾走出來了,看到她還沒走,薄濟川顯然也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