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下半場到底進行得還算順利,兩個人從水裡出來,宋再一路低頭,臉頰脖子都紅得不正常,完全濕透的黑髮垂在胸前,滴著水,她也不管,不停地搓手,好像手上沾了什麼不可描述的東西似的。
陸零跟在她身後,他目不直視,始終視線低垂,落在前方少女的後腦勺上,時不時往她無措的手上瞄兩眼,笑的像一隻偷了腥的貓。
天色漸晚,明天下午就要回國,泡完澡要集體出去吃一頓才算像話。
陸零把宋再送到小院裡,宋再不回頭,他就不走。
倔的讓人沒法說。
宋再無奈,只能頂著一張大紅臉回頭。
小院裡亮起了小燈,昏黃,照在人臉上散發著暖洋洋的氣息。
不知名的花樹上也各棵掛著一盞燈,樹根旁是豎管霓虹燈。
陸零站在一棵樹旁,他渾身都是水,水滴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聲音,黑髮垂在眼前,他唇角抿著,一雙眼緊盯著宋再。
宋再咬了咬嘴角,看著他,「你幹嘛?」
陸零忽然嘴角輕翹,他眉眼一彎,漂亮地奪人眼目。
兩三步走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揉捏兩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
他唇瓣微涼,宋再手熱。
冷熱交替,宋再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陸零看在眼裡,發出一聲輕笑。
「你害羞了?」
宋再:「……」
這坦率的大直男啊……
她主動靠過去一步,抬起另一隻手撥了撥他眼前掉下來的頭髮,順著水捋到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
宋再作壞地彈了一下,「是啊,我害羞了,是不是特別得意?」
「沒有。」陸零輕輕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窩上,貪婪地吮吸一口,然後湊到她耳畔小聲地說,「只有一點兒得意。」
……
選的晚飯地點有些遠,從山上下去都要快一個小時,再去市裡折騰,估計到地方要兩個小時以後。
陸零沒開車,和宋再坐後排,孟K被拎過來開車。
車裡有點悶,宋再坐車窗旁邊,開了一半的窗,風肆意捲進來,帶走了一些倦意。
陸零偏頭看了她一會兒,「關了吧。」
「嗯?」宋再回頭,順勢摸了摸他的臉,皮膚好的讓人羨慕,「你冷?」
陸零搖頭,「你冷。」
宋再:「……」
「我不冷。」她憋笑。
「你冷。」陸零表情嚴肅,極其認真。
宋再笑得不行,她眼睛笑彎,微微前傾身子,手肘放在膝蓋上,捧著臉,去看陸零。
「你怎麼知道我冷?」
「你就是冷。」陸零不管不顧,他手臂長,直接繞過來要關。
圍觀群眾孟司機忍不了了,直接從前面關了,「行了行了,我冷我冷行了吧。」
宋再「噗嗤」一聲趴到陸零腿上,笑地抖肩。
陸零解釋道:「你剛洗完澡,不能吹風,山裡風涼。」
宋再點頭如搗蒜,忍著笑說,「冷冷冷,快凍死我了。」
邊說邊往陸零懷裡鑽,「快給我暖暖。」
陸零垂眸看她,眼睫微翹,瞳仁很深。
宋再笑著調戲他,「嗯?」
安靜片刻以後,只見陸零耳尖突紅,他臉上也開始泛紅,宋再笑著看他準備怎麼做,沒想到半天聽到他非常傲嬌地「哼」了一聲,然後大衣一扯,把她撈進懷裡。
「誰讓你剛剛開窗。」
話落,宋再和孟K一起大笑。
也太可愛了吧。
晚飯選了一家日式本土菜館,店主是個中國女人,黑色長髮,一襲紅裙,步履之間帶起一片風,風揚起裙擺,露出白淨的小腿。
宋再剛從洗手間出來,正好垂眸落在她小腿處,有紋身,一個字母,K。
宋再想起下車時,袁珂意味深長瞥了孟K一眼,孟K當時還沒丟煙,指尖星紅,站在門口抬眸掃了眼門牌,狠狠吸了口煙,轉身把煙頭丟了。
大概也是有故事。
宋再忍不住看了這女人一眼,她眉目之間帶著成年女人才有的韻味,媚意是過盡千帆後才生出來的纏綿。她皮膚很白,淡妝,嘴唇沒有塗口紅,顯得整個人更加無色。
但好像這才是她該有的特點。
「你好。」女人瞧了她一眼,波瀾無驚的,「叫我顏芳就行。」
「你好,我叫宋再。」宋再微微一笑,她喜歡漂亮的女孩子,更喜歡轉身之間有故事的女孩子。
顏芳……
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
「吃點什麼?」顏芳把菜單往桌子上一丟,她靠在後面的桌子上,面對著眾人。
大家好像和她都是老熟人,袁珂嘴貧,也不看菜單,抬手丟給了宋再。
「顏大美女做的什麼我都吃。」
「就是,顏姐,我今天想吃豆腐。」
大班湊過來,眉眼帶著色氣。
顏芳也不往心裡去,她唇角一提,霎時間屋內春色滿園。
她眼睛很黑,眼睫也是,整張臉除了這雙眼睛好像什麼都看不到。
宋再支著下巴隨意翻看了兩頁,碰了碰陸零,「你喜歡吃什麼?」
陸零不看菜單看她,「我都行,她這裡的菜都偏甜辣。」
「那好吃啊。」宋再說,「你推薦幾個啊。」
「我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宋再一滯,抬頭,看了看孟K,又看了看顏芳。
顏芳視線垂落至孟K頭頂,笑了笑。
孟K也不抬頭,兩指一夾,捏了一次性紙杯過來,他抿了口水,聲音才穩定下來,「千葉豆腐挺好的,酸辣湯也行,納豆配面皮,四季豆,當季青菜都挺好。」
他說得不急不緩,菜名報得清清楚楚。
宋再說了聲「好」,「你們點吧,我也不太熟悉,我沒有不吃的,好吃就行。」
她一向不太挑食。
菜單回到陸零手裡,陸零手指點了兩處,加了兩道葷菜。
孟K瞥了一眼,抬頭,狀似不經意地問,「小鞦韆有嗎?」
「沒了。」顏芳聲音很淡,沒什麼情緒。
宋再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和孟K。
真是奇怪的兩個人。
明明互相在意,怎麼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一頓飯下來,宋再偶爾瞥了孟K幾眼,發現他吃的並不多,也不像平時那麼活躍,倒是手裡的煙一直沒斷。
幾個人這一片上空煙霧繚繞的,宋再咬了咬筷子,低頭吃飯。
卻不想陸零忽然不高興了。
宋再一愣,不明白他怎麼忽然脾氣上來了。
「你怎麼了?」宋再看了看他的菜碗,吃的也不多,想了想這兩天的天氣,她抬手去碰陸零的額頭,「不舒服?」
陸零唇一抿,別開眼睛。
宋再一懵。
鬧脾氣?
一直到結束,宋再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也沒去哄他,這麼多人在,她不想把事情完全攤開。
等結束的時候,幾個人全都分開走。
少爺江南還有阿班要回酒店,袁珂負責送他們回去,孟K沒有要走的意思,看來是別有用心。
宋再看了看在前台抽煙的顏芳,瞥了眼陸零,「我們先走。」
陸零這會兒跟又反應過來了一樣,點了點頭,然後和孟K顏芳打了聲招呼,便跟著宋再走了。
時間不算太晚,晚上**點,街道上還有很多人。
宋再剛吃完飯,不想立刻就坐車,想先逛會兒,順便和陸零聊聊。
她也不主動去討好陸零,感覺這毛病也不能慣著,討好或者哄,都是事情攤開以後的步驟,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不太喜歡靠猜。
晚風吹著,宋再兩手揣兜裡,陸零亦步亦趨地跟著。
她不說話,陸零看上去也沒用主動要說話的意思。
直到路過一家小賣部,陸零腳步一頓,拉了下宋再的衣服。
宋再偏頭,看著他,「嗯?」
陸零指了指店,沉默片刻才憋出一句,「你想吃糖嗎?」
宋再嘴角一抽,這哄人的方式還真是……
「吃什麼糖?」宋再故意說,「吃糖你嘴就不吊著了?」
陸零大概是沒想到她主動提這事,嘴角一抿,不說話了。
他站在原地,沒什麼表情,就一雙眼睛盯著她,多看兩秒,還能看出點委屈巴巴的意思。
宋再到底是心軟,見不得他用這種眼神看她。
好像是她欺負人一樣。
「你幹什麼?」宋再問,「你是要和我吵架?」
陸零立刻搖頭,然後又強調一般補充了兩個字,「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宋再看到旁邊有一個公園,公園裡有長凳,她頓了一下,說,「你在這等著。」
然後走進商店賣了兩個棒棒糖,一瓶水,想了想又買了瓶牛奶。
她也不把牛奶給陸零,走過去說,「去公園說。」
陸零乖巧「哦」了一聲,要去拿她手裡的東西,宋再一躲,「幹什麼?不是買給你喝的。」
「哦。」陸零看了她一眼,眉眼一垂,「我只是想幫你拿著。」
「不用了,謝謝。」宋再轉身之際嘴角不可忍地抽笑了一下,她輕咳一聲,往前走。
公園人不算少,也不多,有空閒的長凳。
正在廣場對面。
宋再坐過去,陸零跟過來。
偶爾有小情侶路過,男生是大樹,女生是小公主。
宋再笑了下,感覺她和陸零好像反過來了一樣。雖然陸零大事面前沒少出風頭,但日常生活裡,他根本就是一個小公主。
平時不是這不樂意,就是那不想去,他想幹什麼?他就想幹些少兒不宜的事!
好就好在,宋再也願意慣著他。
而且,這才短短不到兩個月,她就把陸零慣壞了。
「宋再……」陸零看著少女的側臉,放在長凳上的手一點點挪向她手背上。
宋再聞聲偏頭,垂眸,落在陸零那修長的手指上。
他指甲圓潤乾淨,處處都精緻的像個小公主。
「唉。」宋再歎了口氣,抓住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擦,「你個精緻的豬豬男孩啊。」
陸零聽不懂,也不反駁,他滿腦子都是剛剛吃飯時宋再的眼神。
專心致志地盯著孟K,連他倒的水都沒喝。
他生氣了。
孟K好嗎?
是很好,不僅一等大學畢業,還是設計師,還是模特,身兼多職,每一樣都很好。
不像他,除了會走路,連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他斂眸,眼睫垂得很低,唇角微微下沉,不悅得相當明顯。
忽然,眼前本來就微弱的光線一暗,他掀了掀眼皮,看到宋再已經蹲在了他面前。
她仰著脖子,看上去很溫柔。
「為什麼不開心?」宋再手指落在陸零下壓的唇角上,輕輕按了一下,然後往上提,提出一個假笑,「我做了什麼你不高興的事?」
陸零不說話,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
晚風從兩個人中間溜過去,留下一縷淡香。
宋再長髮掀起,飄到陸零指尖,他手指一頓,捻住一縷。
髮絲柔軟,帶著洗髮水的清香。
像她的人一樣,不管做什麼都是淡淡的,但總是留有餘香,讓人久久平靜不下來。
他不說話,宋再也不催他,就那麼任由他沉默。
兩分鐘過去了,陸零終於開口。
「你不喜歡我了嗎?」他眼皮一掀,眸色很深。
宋再一愣,根本沒想到陸零會來那麼一句話。
「你說什麼?」她不可置信地微微瞠目。
陸零嘴角一壓,「不想說。」
一遍也不想說。
「為什麼?」宋再不悅,「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剛剛吃飯……」陸零有些不齒,他別開腦袋,去看一邊,「你一直在看別人。」
別人?
宋再一怔。
孟K?
宋再又是一怔。
她猛地回神,驚訝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居然……連孟K的醋都吃?
「不是,我看孟K怎麼啦?」宋再簡直哭笑不得,她抬手把陸零的腦袋掰正,「你吃醋了?」
「你沒喝我倒的水。」陸零一雙鹿眼微紅,是真地在委屈。
宋再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想笑又扶額,「你真的是……」
「亂吃什麼飛醋啊!」宋再彈了下他的額頭,又撒氣地捏了捏他的臉,「小孩兒!」
「我不是小孩。」陸零眉頭一擰,這下更不開心了。
「好好好,不是不是。」事情說清楚了,宋再又繼續無休止無下限地寵著陸零,她一字一句地解釋,「我是覺得他好像和顏芳有故事,我好奇。」
「就這樣?」陸零眼睛一亮。
「不然呢?」宋再反問他。
陸零嘴巴一抿,俯身摟住她,他臉埋進宋再肩窩,「我害怕。」
宋再笑出聲,「你害怕什麼?你那麼多粉絲,都把你捧上神壇了,我一個平凡小閨女才害怕呢。」
「不是。」陸零小聲地說,他像一個受傷的小獸,宋再是來拯救他的山間少女,「我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人,我是個俗人,我只想要你,宋再,你不要我,我會活不下去的。」
「我要你。」長久的沉默以後,宋再拍了拍他的後背,聲色溫柔,也低了幾個度,她偏頭在陸零側臉印下一個吻,接著說:「我要你,只要你,誰都搶不走。」
陸零其實很好哄,只要是宋再哄,他怎麼都好說。
情緒終於又如常,宋再嘴裡含著糖果,偶爾偏頭看兩眼正在喝牛奶的陸零,忍不住想笑。
「不是買給你的你幹嘛喝?」宋再笑著開玩笑。
陸零擰上蓋子,把牛奶放在一邊,他唇角沾著奶漬,看上去更奶了。
「是我的。」陸零說。
宋再笑,「不——」
話未落,陸零貼過去。
他捏著宋再的下巴,溫溫軟軟的,嘴角微微翹起,微光落在他的眼睫上,眼瞼處一片明滅光影,宋再看的心砰砰跳。
唇齒相依,滿口都是奶甜奶甜的味道。
一吻結束,陸零微微退出來,鼻尖抵著宋再的鼻尖,神情專注。
宋再笑了笑,糖果還沒吃完,她含著,「黏嗎?」
陸零點頭。
然後說,「但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