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明亮的聚光燈下,俊逸秀氣的青年穿著一身筆挺的禮服,佩戴了一條深紅色的細長領帶,步伐穩健地走上了舞臺。
這裝扮看上去與他身後的樂團眾人並沒有什麼分別——畢竟是樂團的統一服裝,但是卻愣是讓台下的觀眾們眼前一亮,紛紛反應過來:
這就是首席?!
沒讓他們想多久,當指揮川口教授從台後走上來之後,他與這位面容昳麗的青年深深地擁抱了一下,更是證實了觀眾們的猜想:“這竟然還真是首席?!”
其實在看到曲目單上的“戚暮”名字時,很多觀眾便已經知道了這個年輕的小提琴手是誰。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是法國最頂尖的音樂學府,能夠以高分連續獲得兩次測評,恐怕只要對古典音樂稍有喜好的人都會聽說這個名字。
而且,里昂特大師之前還特意為這個青年寫了一篇讚美的樂評,更是為他打響了知名度。
不過出名是出名了,但很多觀眾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戚暮,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著那樣精湛技藝的小提琴手……居然也長得如此俊秀好看!
這讓他們不由更期待起接下來的演出。
而舞臺上,當戚暮與樂團眾人一起鞠躬表達謝意後,他便坐在了首席專屬的位子上,抬首看向指揮臺上的川口教授。兩人早已合作過多次,只是一個眼神,便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下一秒,川口教授的指揮棒輕輕搖起,絃樂器組的聲音便倏地奏響。
這一首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一共分為三個樂章,既然作為小提琴協奏曲,那麼在這首曲子中,小提琴自然是最當之無愧的主角。
當一段悠然綿長的琴聲合奏過後,便是一段小提琴精彩而又充滿憂愁的華彩演奏。
作為樂團的小提琴首席,當然是由坐在指揮左側的戚暮,擔任這場華彩的演奏者。
只見他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認真而又仔細地演奏著那低柔的琴聲,這段中庸的快板在他的手指間仿佛是一位歌者在輕聲歌唱,訴說著自己人生的愁緒。
他的琴聲宛若空穀之中獨自流淌的溪流,充滿著孤獨與惆悵,雖然有時候會被前行道路上的溪石阻擋住前進的腳步,但它永遠是在前進、前進,用愁緒演繹著對精彩生命的追求。
因為是小提琴華彩,一來會讓人更注意到小提琴獨奏的聲音,二來也是在考驗首席的小提琴水準。
場下的觀眾們早就猜到這個年紀輕輕便擁有很大名氣的青年,自然會擁有著極高的水準。但是當他們真的聽到這樣一首如夢似幻的《D大調》時,仍舊是有些驚詫地沒有反應過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這真的是一個學生的水準?!”
音樂從來都與年齡沒有直接的關聯,正如同莫札特8歲就可以作出知名的《C大調小提琴奏鳴曲》一樣,天才的極限容不得他人的想像,因為他們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沒有極限。
而此時此刻,這些觀眾雖然不敢將那舞臺上正在演奏的青年和天資卓越的莫札特比,但是……很多人卻在心中默默地想到:這恐怕是他最近幾年聽過的最悠揚婉轉的《D大調》了吧!
從第一樂章的快板,到第二樂章的短歌,以及第三樂章的快板……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巴黎愛樂音樂廳頂級的音響設備讓這首漫長的《D大調》久久回蕩。曲調悠揚,琴聲動人,仿佛描繪出一副栩栩如生的俄羅斯田園風景,讓人情不自禁地感慨大自然的造物神奇。
當一曲結束後,隨著一聲驚歎的“Bravo”,全場想起了轟鳴般的掌聲。
閔琛的視線焦灼在舞臺上的青年身上,他一邊鼓著掌,一邊低笑著勾了唇。而在他的身旁,里昂特大師這才如夢初醒般的看著舞臺上一臉欣喜的樂團成員,和那個坐在最前方、淡定冷靜的樂團首席。
“……這才過去半年多,竟然還能在那樣的水準基礎上……再次得到突破?!”里昂特大師小聲的自言自語著,他情不自禁地鼓著掌,低聲喃喃道:“這樣的進步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剛才的華彩好像不比維愛的紮耶夫差吧?這真的……只有一個學生?還有這個樂團的合作能力,這些傢伙真是學生?!”
極好的耳力讓男人在熱烈的掌聲中,也將里昂特大師的話聽了個仔細。閔琛微微垂眸,低聲問道:“里昂特,你覺得這場演出怎麼樣?”
里昂特大師想也不想地說道:“當然是非常棒的……”話音戛然而止,只見這位聲名赫赫的樂評大師忽然板起了臉,剛剛還拍著的手掌也放了下去,認真道:“非常棒……是不可能的,也就一般嘛,距離我心裏的那條線還差得遠、差得遠,哈哈!”
閔琛意味深長地忘了里昂特大師一眼,並沒有再作聲。
而後者則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慶倖地暗自想到:幸好他反應快,幸好他反應快……
現在的里昂特大師剛剛松了一口氣,但是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接下來的曲子,卻讓他……再•也•把•持•不•住。
雖然這次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樂團是收到了巴黎愛樂音樂廳的邀請,看上去是一場非常鄭重盛大的音樂會,也吸引到了不少觀眾,但是……它想要吸引到里昂特?這還是有些難度的。
那為什麼里昂特今天晚上會到場呢?
是因為在收到音樂廳官方邀請函的同時,他還收到了一張秘密的曲目單。
這張薄薄的卡片上印著當晚演出的具體曲目,一般觀眾只有在當夜到場才可以知曉到底會演奏什麼曲目,而里昂特大師則早就知道了。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兩首演奏曲目,他才毅然決然地決定來聽一聽——
不知道這個學院的學生……能夠將柴可夫斯基的曲子演繹到什麼程度。
柴可夫斯基是19世紀俄羅斯最偉大的音樂家、作曲家,他的一生寫下了多首交響曲、歌劇、芭蕾舞劇等,為俄羅斯的古典音樂發展提供了極大的推動力。
這樣一位出彩卓然的音樂大師,他的曲目充滿著濃濃的俄羅斯民謠風味,經常以優美的音樂來表現這個世界第一大國——領土最廣——的美妙風景,展現出寬廣無限的平原風光。
……里昂特大師,最喜歡的便是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曲。
其中,以其《G小調第一交響曲》為最。
這首曲子有個別名叫做《冬日浮想》,如同它美麗的名字一樣,它描繪著俄羅斯廣袤無垠的冰封美景,帶著對這片土地的喜愛,用四篇樂章描述了一番在法國永遠見不到的、美妙的冬日景象。
寬敞安靜的音樂廳裏,交響樂團的聲音正在轟鳴。
來自小提琴組的激昂熱烈,來自大提琴組的低吟纏綿,來自木管樂器組的輕快歡悅,來自銅管樂器組的沉思探索……
這麼多美妙的音樂在最後的樂章中達到了最**的共鳴,將一切從冬夜的陰暗潮濕,轉變為了冬日驕陽的傲慢熱烈,這個有名的戰鬥民族在與寒冬的交戰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並且讓所有的觀眾都分享到這難得的喜悅。
奔跑、歡笑、歌舞、長嘯……
所有的琴聲都提升到了最高點的那一刻,最終在一片悠揚清越的樂聲中,激烈地達到最終的美妙夢境。
琴聲停止的那一刹那,一道響亮的“Bravo”在整個音樂廳裏響起。
坐在觀眾席前排的法國樂評大師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用力地鼓著掌,表達著自己對這首樂曲的喜愛、對這場演出的讚美。
里昂特永遠沒有猜想到,一支年輕的學生樂團竟然可以演奏出這樣出色優秀的《冬日浮想》!
這樣的音樂讓他都忍不住地回想到八年前,他曾經在柏林聽過一場來自柏愛的《冬日浮想》,那金屬質地般的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永遠地將這首曲子奉在了“此生最愛”的位子上。
在里昂特大師的一聲讚美下,全場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烈掌聲。
在這樣雷鳴的掌聲中,里昂特慢慢地坐下身,他雖然不再鼓掌了,卻仍然不停地讚揚道:“真是太棒了!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一個學院樂團居然可以演奏出這樣的柴可夫斯基,以及這樣的《冬日浮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出色的學院樂團,怎麼可以有這麼可愛的一群學生!”
就像入了坑的粉絲急切地想要給別人安利一樣,里昂特大師神情激動地看向一旁的男人,連連說道:“奧斯頓!你聽到了嗎!你聽到剛才的《冬日浮想》了嗎?上帝啊,我真是沒想到他們這群孩子竟然可以演奏得這麼棒!我想,只需要五年,他們再一起訓練五年,他們的《冬日浮想》絕對不會比八年前你指揮的那一場差!”
男人淡定沉著地挑了眉,看向一旁的里昂特大師。只見後者還在不停地說著:“該死的,我本來還以為今天只是隨便聽聽,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麼優秀的音樂!那首《D大調》也是非常出色啊,或許這些學生真的很擅長柴可夫斯基的音樂?”
說著,里昂特大師開始詢問身旁男人的意見:“哦,奧斯頓,你對樂團恐怕比我熟悉,不知道你覺得這支樂團是否……額……”
聲音忽然停住,看著男人深邃悠長的目光,說了這麼多話以後,里昂特大師終於想起了那個……該死的賭約。
里昂特:“……”
閔琛輕挑一眉:“他們很出色嗎?”
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的里昂特:“……”
“很高興能在《世界音樂》上再次看到你的樂評,里昂特,我相信這些可愛的學生們會每個人買上四五本,送給他們的家人,讓他們聽一聽……你最喜歡的《冬日浮想》。”
內牛滿面的里昂特大師:“………………”
不賭,咱們不賭!!!
老天啊,他怎麼就上了奧斯頓這條賊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