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多倫薩先生從休息室裏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番奇怪的景象——
寬敞明亮的後臺大型準備室裏,一個俊秀挺拔的青年正站在中間的桌子旁邊,認真地將自己的小提琴放好。而在他的周圍,所有樂團成員都驚悚駭然地瞪大雙眼,各個都往一旁站了三米不止,在中間留出一個圓形空圈。
多倫薩先生詫異地左右看了看,最後找到了安東尼,他走過去問道:“怎麼了,安東尼?剛才不還看你們一個個地和小七擁抱、互相慶賀的?怎麼現在居然開始排擠小七了?不能這樣啊安東尼,小七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是做了什麼……”
“多倫薩先生!!!不是人啊!!!!”
不是人的多倫薩先生:“……”
那個插嘴打斷多倫薩先生說話的小提琴組成員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歧義,他立即改口:“不是不是,多倫薩先生,我是說小七太恐怖了啊!他……他他他居然32秒啊!32秒啊!這還是人嗎!!!這不科學、這不正常!!!我以前的最高成績也就36秒啊!”
“查理你就別和小七比了,人比人要氣死人。”
“就是,32秒已經不是一般人的成績了好嗎!我記得這已經是世界一流大師的記錄了吧?”
……
聽著成員們嘰裏咕嚕的話,多倫薩先生隱隱地想起了什麼,還沒等他回憶起來,便聽安東尼先生長歎了一聲氣,道:“唉多倫薩,你剛才是沒看到啊,小七他在我們的要求下演奏了一首《無窮動》,就是咱們總是拿克多裏的記錄來為難新人的那首……”
在不遠處站著的、耳力極好的戚暮:“……”
您也知道這是在為•難•新•人麼……
安東尼繼續說道:“本來我們以為這次又可以捉弄一下小七,但是沒想到……唉,如果你能看到那一幕就好了,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每個按音也相當準確。雖然我沒有看過當年克多裏面試柏愛時候的視頻,但我認為小七演奏得不會比他差,而且……還比他快了一秒!”
原本多倫薩先生還想指責一下安東尼他們,怎麼又拿這種無聊的事情來“為難新人”,但是當他聽到戚暮竟然超越了克多裏的記錄之後,他驚訝地向戚暮看去,只見後者也正微笑著向這邊走來。
俊秀漂亮的青年無可奈何地皺了眉頭,笑道:“其實安東尼先生,我每天回家都有練習《無窮動》的。去年我從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畢業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給我演奏了一首《無窮動》,那時候他希望我能夠超越他的記錄。”
安東尼當然知道戚暮的導師是誰了,那可是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裏德•阿卡得!
阿卡得大師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僅僅是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在《無窮動》上超越自己,而是希望他能夠在小提琴一道上,真真正正地超越自己、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那可是上個世紀末最傑出的小提琴大師!
那是被稱為“當代帕格尼尼”的大師!
安東尼先生完全沒想到,阿卡得大師竟然對自己的學生抱有如此深厚的希望,甚至很有可能這並不僅僅是一種希望,而是——
信心!
安東尼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清俊挺拔的青年,深深感到了一種“再次被拍死在沙灘上”的無力感。但是除此以外,他更多的是一種微弱的遺憾和深深的慶倖。
他遺憾自己沒有多少年可以看著戚暮、克多裏這些優秀的年輕人在古典音樂界大放光彩,他又慶倖自己還能見證這些孩子的崛起,讓世界的小提琴水準在這個時代再次登頂一個巔峰。
安東尼先生現在想的東西,戚暮自然完全不知情,事實上他還在心底遺憾,自己這一次仍舊沒有突破老師的記錄。
裏德•阿卡得在29歲的時候創造了個人《無窮動》演奏的最高紀錄:3分32秒,而戚暮多次在琴房裏練習的時候,最多也只能達到這個成績,始終無法再向前一步。
雖然阿卡得教授最為擅長的並不是演奏速度,而是繁複的花樣炫技,所以在《無窮動》演奏時間方面,他並不如同為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法勒大師,要知道後者可是演奏出了3分30秒成績!
戚暮在心中歎了口氣,無奈地暗自想到:果然,他還是太嫩了一點嗎?嗯,還是要多多練習啊!
要是被維愛的成員們知道了自家副首席此刻的想法,恐怕他們都要吐血三升、長歎“上帝不公”了!
你這都叫太嫩了?!
那他們叫什麼?
不要說他們了……連克多裏都要哭了好嗎!
在音樂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下午,維愛成員們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起程再飛往隔了一片英吉利海峽的曼徹斯特。碧海藍天在飛機舷窗外將天地都變成一面淺淺的蔚藍色,戚暮單手撐著下巴,目光游離地看向窗外。
……現在,柏愛的巡演應該進行到米蘭了吧?
傍晚,米蘭。
絢爛深紫的晚霞在夕陽的渲染下,將天際線上一道道繾綣綿長的允許沾染成了瑰麗的顏色。整片天空都泛著一位初春獨有的淺紅色,在蒼穹之下,被綠色擁躉的米蘭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綠寶石。
一棟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的頂層,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著迷人的晚霞。坐在咖啡廳最角落的位置上,閔琛低首攪動著黑色的咖啡,在他的面前,克多裏將今天樂團排練時的一些小問題彙報給他。
今天晚上就要演出了,就算是真的有什麼問題,基本上也不是大事,所以克多裏也沒有能說上幾點。不過片刻,卻見金頭髮的樂團經紀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哈哈笑道:“閔,克多裏,你們看了比利時最新的《國家音樂殿堂》了嗎?”
一邊說著,丹尼爾一邊搖晃起手中厚厚的雜誌。
克多裏聞言,微笑著說道:“《國家音樂殿堂》?我記得今天好像是30號吧,他們應該在這幾天就會發行新一期的雜誌了,不過我還真沒看過。”
《國家音樂殿堂》是比利時最頂級的古典音樂雜誌,甚至在整個歐洲範圍內都有一定的影響力。能夠登上這樣一份雜誌,是每一個音樂家的夢想,比如克多裏,他在剛剛出任柏愛首席的時候就曾經接受過該雜誌的一次專訪。
克多裏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了,但是閔琛卻抬眸看向丹尼爾,眉頭微挑:“昨天晚上,維愛在布魯塞爾的巡演剛剛結束。”
丹尼爾笑眯眯地點頭:“所以嘍……”
說著,丹尼爾將那本厚厚的雜誌放在了桌上,閔琛垂眸看去,只見在那雜誌的封面上,赫然便是維愛演奏時的景象——
多倫薩大師高舉指揮棒、朱莉投入地彈奏鋼琴……只可惜閔琛原本想看的那個青年卻被鋼琴擋住了身影,讓他無法看清。
於是閔琛的興趣也就到此為止了,畢竟《國家音樂殿堂》介紹維愛在布魯塞爾的演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讓他們再去報導維愛副首席?這應該是不可能的。
克多裏見閔琛似乎並沒有翻開雜誌的興趣,於是他便好奇地拿過雜誌翻了翻,不過幾分鐘,他詫異地抬首,道:“奧斯頓,我好像……看到了小天使的簡介?!”
深邃的眸子倏地睜大,閔琛動作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結果克多裏遞過來的雜誌。他仔仔細細地在那一頁上看了許久,將那近千個字看得是一字不差,最後視線停留在“作者:格拉特•李斯孟克”上面許久。
丹尼爾笑道:“我剛才看到這篇維愛的樂評竟然是由格拉特親自寫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他好像已經有三年沒為維愛寫過樂評了吧?看來昨天晚上維愛的演出真的是非常成功啊。”
克多裏哭笑不得地問道:“丹尼爾,維愛的演出成功你怎麼好像特別高興?”
丹尼爾立刻板起了臉:“咳咳,我是為小天使高興,和他們維愛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的啊!”
話音剛落,丹尼爾倒是先笑了起來,克多裏也無奈地笑笑。
柏愛和維愛同為世界頂尖樂團,雖然總有人將二者放在一起比較,甚至是他們各自內部的成員也會暗自較勁,但是說實話,兩方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你瞧,至少奧斯頓這個冷冰冰、又不懂得如何說話的傢伙以前經常去找多倫薩,也沒見他被維愛的成員們套了個麻袋、往死裏打啊。所以說,這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
而如今,在看到維愛有了更大的進步後,其實柏愛的心中也是非常高興的。
他們的老對手再次發出了挑戰,那他們……自然不甘落後!
不過片刻,閔琛將咖啡杯輕輕放下,起身道:“走吧,最後一次預演。”
丹尼爾微微一愣,然後驚道:“上帝啊,還有三個小時就要演出了,你還要再來一次預演?!大家會被累死的好嗎,我敢保證,今天音樂會結束,他們那群小傢伙都肯定會累到趴下啊!”
只見俊美優雅的男人挑了挑眉頭,道:“他們會迫不及待地想要預演。”
丹尼爾疑惑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會告訴他們,維愛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丹尼爾:“……”
過了半晌,他小聲地嘟囔道:“那他們肯定哭著喊著要趕緊練習了……奧斯頓,你真是太壞了。你這個算計人心的惡魔!”
有了對手,才能激勵自身,才能互相成長。
這種被人緊緊追趕、而必須得加快速度的感覺,不要說是柏愛,連閔琛都是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