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安靜寬敞的咖啡廳裏只亮了兩盞燈,將角落的位置照亮。
此時柏愛大樓裏的工作人員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但是戚暮和閔琛卻沒有著急。用過晚餐後,兩人又點了一杯簡單的自助咖啡,一起坐在咖啡廳的落地窗旁,不遠處就是柏林絢爛華麗的夜景。
從咖啡廳裏的方位看去,遠遠的能看見夜幕中美麗的勃蘭登堡門。勝利女神高舉著青銅權杖、駕駛著四馬戰車,氣宇軒昂地向遠方賓士而去。無數燈光將這尊恢宏雄偉的建築打亮,即使是在黑暗的夜色裏,也璀璨發光。
戚暮晃動著咖啡杯裏的小勺,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笑著看向對面的男人,說道:“我記得去年夏天來柏林的時候,有的人在勃蘭登堡門下還說什麼……嗯,丹尼爾沒有訂到酒店的房間?你總是冤枉丹尼爾,敢換個對象嗎?”
時隔近一年竟然被拆穿了自己的謊言,閔琛卻沒有絲毫愧疚之意,反而淡定冷靜地挑眉道:“那可以換成誰?”
戚暮:“……好像還真的只有丹尼爾了?”
閔琛低笑著勾唇:“嗯,那就都是丹尼爾的錯吧。”
早已被這個傢夥的厚臉皮給打敗了,戚暮直接說道:“這次巡演我在布魯塞爾、曼徹斯特這些地方都買了吊墜,”說著,他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銀鏈,“等會兒給你戴上。誒對了,你也應該有買吧?”
“嗯,放在家裏了,回家以後給你戴上。”
將手中的白瓷咖啡杯放下,閔琛定睛看向了眼前的青年。那目光深邃悠遠,大概是混血的緣故,細看下又透露著一抹幽幽的藍色,他只是看著,卻又不說話。
這長時間的凝視讓戚暮有些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然後笑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突然來了?”
閔琛俊美的臉上一片淡定:“不好奇。”
戚暮詫異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故意拉長了音調,閔琛淡笑著說:“太高興,不想去好奇了。”
戚暮感覺自己耳根發燙,他伸手掩唇,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後音調提高:“好了好了,你知道朱莉今天早上回來了嗎?她昨天晚上告訴我,在上次我和塔克曼先生回維也納以後,你還去找了她,拜託她照顧我。”
漆黑的眸子裏飛快地閃過一抹幽光,閔琛淡定地說道:“你感動了,非常想我,所以就來了。”語氣肯定堅決,聲音斬釘截鐵。
戚暮:“……其實你只要說第一句就好了。”
優雅地挑了挑眉頭,閔琛薄唇微勾:“所以還是感動了?”
對付一個厚臉皮的人有什麼樣的招數?當然是比他還要厚臉皮!
只見戚暮冷靜從容地輕哼一聲,反問道:“我才沒有為這點小事感動,我只是在想……你當初去找朱莉,是不是又被她好好的調教了一番?我想想,她是不是和你坐在沙發上,回憶你小時候冒著鼻涕泡、抱著大腿要糖的樣子了?”
閔琛:“……”
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戚暮說道:“說實話我真的完全想像不到你小時候會是那個樣子,就讓我看一眼你小時候的照片吧?嗯……一張就好,只要一張。”
“想看小奧斯頓?”
戚暮:“……”
“嗯,晚上回去慢慢看。”
咖啡廳暈黃溫暖的燈光下,只見清秀俊朗的青年被調戲到極點後,竟然微笑地勾起唇角,語氣平靜地說道:“是啊,晚上是可以回去慢慢看,但是……肖奧斯頓實在是太小了啊,還不會抱著大腿要糖。”說著,還一臉嫌棄地又重複了一遍:“嗯,太小了。”
聞言,男性尊嚴受到嚴重打擊的閔琛瞬間臉色一黑,站起身來拉起青年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很小?回去看看,到底有多小!”
戚暮:“……”
雖然完全無法吐槽“這個傢夥也太容易被激怒了吧”,但是戚暮卻還是和閔琛一起下了樓,開車離開了柏愛大樓。
這條通往閔琛公寓的道路戚暮曾經走過一次,道路兩旁都栽植著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濃密的樹蔭將道路遮擋了一半。街道兩旁昏黃色的路燈光穿過車窗玻璃,照射進車廂內。
戚暮好笑似的看著那個還在生悶氣的男人,只見在燈光的照耀下,對方本就俊朗的五官更顯得立體幾分。
沉思了會兒,戚暮試探性地說道:“其實……也不是很小?”
閔琛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
“好吧好吧,只是一般的小。”
閔琛:“……………………!!!!”
戚暮明顯地感覺到車速又加快了幾分,但是他卻難得好心情地不想去安慰這個突然小心眼起來的男人。他的視線從對方高挺的眉骨、狹長的鳳眸和緊抿的雙唇上掃過,等到注視到那個被對方戴在手腕上的銀鏈時,戚暮停住了目光,久久不動。
唇間的笑容漸漸斂去,戚暮望著那已經掛上了數枚吊墜的手鏈,神色複雜。
良久,在一個綠燈亮起、閔琛剛剛啟動車子的時候,戚暮低聲問道:“閔琛,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
沒有注意到青年怪異的神情,甚至沒有聽清楚那壓低的話語,閔琛問了一句:“什麼?”
此時此刻,戚暮已經笑著勾起唇角,道:“我說,當年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呢?”
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的,閔琛直接回答道:“很有天賦,很有才氣,擁有很強的音感,有潛力成為一流的指揮家。”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想過收你做學生。”
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答案,戚暮微微怔住:“收我做學生?”
閔琛肯定地說:“是,收你做學生。你的音感非常強,從小提琴入門成為指揮家的人也很多,法勒就是其中一個。我雖然不擅長小提琴,但是還是可以成為你在指揮方面的老師。”但是,你並不想成為一名指揮家。
後半句話閔琛沒有說出口,恰恰是一個紅燈,他剛剛踩下刹車,便聽到身旁傳來青年低悅好聽的聲音:“那你知道嗎,閔琛……我第一次見你好像是在十幾年前吧,那個時候你還沒有進柏愛,還是一位自由的鋼琴家。當時你在金色大廳舉行了自己的個人獨奏會。你知道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嗎?”
十幾年前的事情閔琛早已記不清楚了,他此刻饒有興趣地轉首看向身旁的青年,低聲問道:“覺得……我很帥?”
戚暮:“……我真的很想打你。”
趁著漫長的紅燈時間,閔琛淡笑著拉起青年的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碰了碰,說道:“嗯,我給你打。”
這動作實在太過溫柔曖昧,男人手心炙熱的溫度從手指的皮膚上傳遞過來,很快便蔓延到了戚暮的全身。戚暮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淡笑勾唇的男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卻明白……
如果他連這個人都不能相信,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可以相信?
閉了閉眼,戚暮終於將心底的最後一絲芥蒂徹底放下。閔琛則一邊仍舊拉著戚暮的手,一邊已經踩下油門、開始繼續行駛,沒有發現一絲異常。
窗外的燈光照射進車廂內,忽明忽暗,讓青年白皙俊秀的臉龐一下下地被照亮。
深深地歎了聲氣,感受著這個人手心裏灼熱的溫度,戚暮仿佛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用盡全身力氣地問道:“閔琛,當年我們一起在港城參加海洋音樂節的時候你曾經說過,你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小提琴家,他……已經去世了。”
男人挺拔的身子陡然一僵,戚暮明顯感覺到了他的手指也僵硬了一瞬,接著很快地恢復過來。
順著對方的指縫慢慢地插入手指之間,戚暮緊緊地握住了男人的手,以十指交扣的方式貼緊,緊到幾乎沒有了一絲縫隙。
此刻他用鄭重認真的目光凝視著身旁的男人,一字一頓地問道:“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嗎?閔琛。”
長久的緘默在安靜的車廂裏出現,在這樣的時刻,仿佛連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都成了陪襯,戚暮靜靜地聽著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眼也不眨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時間過得太慢,慢到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就在戚暮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只聽閔琛從喉嚨裏發出一道低沉的歎息,依舊注視著前方,卻開口回答道:“他叫——”
“陸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