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柏愛森林音樂會,在這樣一個盛大歡騰的夜晚過後,終於是正式結束了。
音樂會是真的結束了,但是古典音樂界的各種報導卻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從柏愛對於本次音樂會主題的選擇、到樂器組成員的配置,樂評家和記者編輯們給出了繁多的技術性分析,尤其是最後的那一首《柏林的空氣》,再一次地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作為一個指揮家、作曲家,閔琛顯然是非常優秀的。最近幾年每年都會產出非常卓越出色的音樂作品,也經常帶領柏愛進行演出。但是作為一個鋼琴家,很明顯,這個男人實在是太•不•合•格了!
你見過一年只舉辦一次鋼琴演奏會的鋼琴家嗎?
你見過三年來只發行了一張唱片的鋼琴家嗎?
你見過讓樂迷們嗷嗷待哺了一整年,最後卻默不作聲地突然在樂團音樂會的最後,來一場兩分鐘鋼琴演奏的鋼琴家嗎?
哦,原來你都沒見過?
那麼……歡迎你,加入柏特萊姆樂迷會!
不同於音樂雜誌報刊上一邊倒的讚美表揚之聲,在網路上,所有樂迷對於這次音樂會的風評幾乎成了可怕的兩極倒趨勢。一方是非常激動地讚揚:“哦上帝,我從來沒聽過如此美妙的音樂會!”而另一方則是:“該死的,我為什麼沒有搶到票,為•什•麼!!!”
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
既然咱們吃不到葡萄,那麼這葡萄肯定是酸的!
無數樂迷們惱羞成怒地怨恨自己怎麼沒有一雙“手速奇快”的神手,沒有搶到柏愛的森林音樂會門票也就罷了,這居然還附加了奧斯頓•柏特萊姆的鋼琴演奏啊!
而在古典音樂界最龐大的樂迷聚集地——“一條藍色的多瑙河”論壇裏,簡直是樂迷們蜂擁,無數的新帖出現在了首頁。
多瑙河論壇每日的人流量過萬,基本上所有歐美的古典音樂相關人士——包括音樂家、樂迷、在校學生,都會擁有該論壇的帳號,時刻關注業內的最新消息。
據悉,似乎世界四大指揮家中的多倫薩先生和法勒先生,都偶爾會逛逛這個論壇,就連很多非古典音樂界的人士,都常常好奇地到其中流覽參觀。
而今天,當柏愛的森林音樂會結束後,與往年那一片讚美的聲音不同的是,很多人都紛紛哀悼自己沒有去現場聽到那一首用鋼琴改編演奏的《柏林的空氣》。
出聲的大部分都是閔琛的樂迷,也有一部分是柏愛的死忠樂迷。當十幾年前奧斯頓•柏特萊姆這個名字與柏愛掛上鉤後,這支樂團已經漸漸地打上了“柏特萊姆”的標記,在後者的帶領下,擁有了更加完美正統的金屬音色,和更為嚴謹恢巨集的音樂風格。
但是在首頁這一溜串的帖子當中,一個看似不起眼、卻十分奇怪的標題卻出現在了所有論壇成員的眼簾裏。發帖的人叫做“日內瓦的天鵝湖”,帖子名稱更為詭異——
【原來安吉爾是柏特萊姆先生的樂迷……】
這種一看就屬於秤砣體質的帖子,不過一分鐘,便被人刷到了第二頁。而當法勒先生難得地結束樂團的排練、幾個月才想起來一次地打開多瑙河論壇的時候,他驚訝地看著這個帖子,好奇地在帖子名字上停頓了許久。
“誒……安吉爾?”
疑惑不解的法勒先生打開了帖子,翻看起來。整個帖子裏只有樓主念經似的重複“我馬上就去聽安吉爾的曲子、我馬上就去聽安吉爾的曲子、我馬上就去聽安吉爾的曲子……”和一個大大的哭臉,除此以外是連一張圖片都沒有,活脫脫的“此貼必沉”面相。
但是緊跟時代潮流、手機電腦平板玩得比自家首席珍妮都溜的法勒大師卻沉思了一會兒,最後撥打了一通電話:“喂,安吉爾嗎?……哦,我沒什麼事情啊,你現在是和奧斯頓在一起嗎?……哦原來是真的啊……你問我怎麼知道的?”
法勒大師神秘兮兮地一笑:“你猜?”
遠在柏林的戚暮:“……”
又說了幾句之後,戚暮便哭笑不得地掛斷了電話。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掛了電話的下一秒,某位元德高望重的音樂大師卻直接打開了“小天使的音樂廳”討論組,劈裏啪啦地開始打字。
沒錯,自從戚暮從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畢業後,在丹尼爾的提議下,“小天使的練琴房”就正式改名為“小天使的音樂廳”。
法勒:【安吉爾居然又在柏林誒,我猜他肯定是去參加柏愛的森林音樂會了!】
不過片刻,丹尼爾:【啊哈?!您怎麼知道的啊,法勒先生?】
法勒:【嘿嘿,你猜!】
丹尼爾:【……………………】
又過了一會兒,阿卡得:【該死!小七說好了下周要來看我的,我還奇怪維愛前幾天不就回歐洲了嗎,怎麼要拖到下周,原來他是去看奧斯頓那個混球了啊!】
法勒:【嘿裏德,你可不能冤枉安吉爾,他是去參加柏愛的森林音樂會了。】
阿卡得:【哼!小七居然不是先來看我!!!生氣!!!!!】
……
此時此刻,正在調試著自己的小提琴的戚暮還全然不知,自家傲嬌彆扭的老師又生氣起來了。他認真地將四根琴弦都調准了音,用松香細細地擦拭著琴弓,等到全部準備完畢後,閔琛也已經為鋼琴較音結束,抬首看向了他。
一個清俊挺拔的青年身穿乾淨潔白的襯衫,就這麼微笑著站在空蕩蕩的琴房裏,你能想到的第一個詞是什麼?
別人是不知道了,但是閔琛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詞竟然是——
綺麗。
心•思•純•潔的戚暮完全沒有發現男人汙•濁•不•堪的心思,他再翻了翻琴架上的樂譜後,便笑著說道:“白天你去柏愛的時候我把曲子又熟悉了幾遍,第二樂章的那段華彩還是有些難度的,但是基本上也沒什麼問題了。”
閔琛斂了眸子,輕輕頷首:“第二樂章的急板是有點難度,等會兒可以慢慢熟練。”頓了頓,他又淡定沉著地補充道:“你把譜子全部背上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閔琛的語氣堅定果斷,好像在說一件不容更改的事實。
戚暮自然也沒有讓他失望,他笑著頷首,語氣自通道:“嗯,背上了。除了那段急板裏有幾個小節在演奏的時候還需要做一些確認,其他沒有任何問題。”
戚暮說得輕鬆,但是所有音樂家都知道,想要將一首四篇樂章、長達四十分鐘的交響曲完整地背誦完畢,對於很多小提琴手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在任何一場音樂會上,小提琴手們都不可能只演奏一首曲子,這就註定了等待他們的曲譜少則三四篇、多則七八篇。
如果是大眾熟知的曲目,比如《藍色多瑙河》、《自新世界》這種也就算了,所有人都早已銘記於心,但如果是一首偏僻一點的比如交響樂之父海頓的100多首交響曲,誰能把所有譜子全部背上啊!
也許很多觀眾都會很驚訝,為什麼作為專業的音樂家,小提琴手還需要看譜,甚至有些鋼琴家還需要在舞臺上專門配備一個人員,為他翻頁!
這完全因為:曲子太多,無法全部記憶妥當。
但是戚暮,恰恰就是其中一個例外。
世界上沒有無法提高的記憶力,只有不去努力的演奏者。
——這是戚暮所信奉的準則。
只見在溫柔朦朧的月光下,青年淡定沉著的笑容仿佛花苞顫動,輕輕地綻放出第一縷豔色。閔琛眸色漆黑,情不自禁地凝視了許久,接著他才點頭道:“好,那就可以開始了。”
話音落地,霎時間,鋼琴低醇清亮的聲音便倏地而起,充斥了整個琴房。在那短暫的幾小節和絃過後,小提琴溫柔徐緩的琴聲穩穩地插入進去,樂聲低柔清越,仿若溪水潺潺。
從第一樂章的愉悅輕鬆,到第二樂章的急促緊張;再從第三樂章的輕快明亮,到最終第四樂章的熱烈激昂!
鋼琴與小提琴的聲音廝磨一般地纏綿在一起,當鋼琴聲張揚高起,小提琴聲便輕輕落下;當小提琴聲低低地哭泣,鋼琴聲便倏地緊張擔憂。
寬敞明亮的琴房裏,有月光清水般的落下,而在這樣皎潔如華的月色中,好像升起了一片絢爛瑰麗的朝霞。
暮色的柔美恬靜深深地吸引了清冷高貴的月光,他們只可以在最短暫的時候相處那最後的幾秒,因為當月光降臨,暮色便會變暗;當暮色明亮,月光便會朦朧。
月光的籠罩,是暮色的終曲,但是月光卻不知道,正是他這樣永遠癡情地追逐,恰恰註定了暮色的末路!
愛情從來都是盲目的,月光為了那夕陽西垂時的驚鴻一瞥而奉獻出了一身的熱血,只願換來與暮色共舞的一刻。然而暮色卻早已到了垂老之年,只能望著那樣清亮皎潔的月光,深深地歎息。
當戚暮演奏到最後死死糾纏、卻又最終失去的情景時,小提琴激烈急促的聲音猛然升到了最**,卻又在最後的一刻戛然而止,留下一段長長的空白。
安靜的琴房裏,頓時只剩下鋼琴低泣般的悲鳴,到最終也是落入了無聲的結局。
等戚暮坐在鋼琴凳上與閔琛一起研究第三樂章的某個小節時,他聽著這明朗悠揚的音律中隱隱包含著的悲意,不由自主地拉住了男人正在彈奏的手。
閔琛彈琴的動作倏地一怔,垂首看向身旁的青年。
只見戚暮蹙緊眉頭,歎息道:“我們……不會和他們一樣。”
倏地一怔,良久,閔琛才伸手攬住了青年的腰身,溫柔地低聲道:“是,我們永遠不會好他們一樣。”
他從愛人的身上得到靈感,卻註定無法永遠控制這首曲子。
當音樂寫到最後,已然會產生一縷真實生動的靈魂,指引著作曲家該如何前進。
伴隨著《月光下的暮色》那低緩沉悶的琴聲,閔琛輕輕地吻著青年姣好的眉眼,細緻而又虔誠,仿佛在吻著一生中的最愛。而戚暮也是緊緊地擁住男人的腰身,緊貼到不願鬆開一絲,莽撞懵懂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意。
月光一如千萬年間一樣,溫柔地將清輝撒向大地。臥室裏傳來床鋪吱呀吱呀的搖擺聲,青年害羞地將聲音都咽進了嗓子裏,但是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地輕輕高喊出聲。
真是一幕美麗的……月光下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