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淩頻從華夏遠道而來,原本戚暮還想著是不是要一盡地主之誼,幫他找個租住的房子、帶他熟悉熟悉維也納的環境。
但是沒讓戚暮操一點心,陳淩頻直截了當地說道:“房子我在來維也納之前已經找好了,目前也已經定了半年的租期。維也納的交通街道我已經熟悉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小七你操心了。”
戚暮:“……”
沉默了片刻,戚暮又說道:“那要不我帶你熟悉一下音樂之友協會大樓的各個部門?”
陳淩頻淡定一笑,搖首道:“也不用了,在你回到維也納前,我已經和維愛總部的工作人員熟悉了。哦對了,比如多倫薩先生的助理羅曼,他真是一個很熱心的人啊,他帶我在這裏逛了很久。”
戚暮:“…………”
你說的真的是他印象裏那個冰山助理羅曼嗎?!!!
簡短的一番交談,戚暮已經完全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擁有怎樣可怕的交際手腕。就像閔琛曾經說過的一樣,陳淩頻完全可以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王牌經紀人,甚至他未來的成就,不會下於丹尼爾。
等到戚暮送陳淩頻離開維愛大樓、而當天的排練也結束後,走在靜謐幽靜的街道上,青年一手提著墨綠色的小提琴盒,一手拿著手機,與電話那邊的男人低笑著說道:“我是真的沒想到,陳哥居然會到維也納來找我。我今天在大堂裏看到他的時候,我還在想……難道又出現了一把‘伊蒂絲’,需要他帶給我了?”
此時此刻,閔琛和柏愛剛剛抵達阿姆斯特丹,準備進行倒數第三站的演出。在世界頂尖的荷蘭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的排練室裏,舞臺上的柏愛首席克多裏正帶領著樂團成員再次熟悉曲目,而閔琛則坐在舞臺下,抬首望著他們排練的場景。
聽了青年帶笑的聲音,男人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笑意,他輕輕頷首,低聲回答道:“陳……”頓了頓,思索了半晌,閔琛才繼續說道:“陳淩頻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他看待事物很理性客觀,在這一點上,丹尼爾比不上他。不過他還需要在歐洲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這樣對你未來的發展也更有幫助。等過段時間,我會讓丹尼爾和他稍微聯絡一下。”
戚暮同意過後,兩人又聊了一會兒。
戚暮沿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多瑙河走了許久,時近五月,維也納溫煦柔和的晚風是春日曼妙的雙手,輕輕地撫過街道兩旁鬱鬱蔥蔥的梧桐樹,也拂過了青年額前細碎的發絲。
當快要走到公寓的時候,戚暮乾脆停下了步子,靠在多瑙河旁的堤岸扶手上,垂首看著這條美麗悠長的藍色長河。他對著電話那邊輕笑著說道:“今天陳哥說……我這次肯定會繼續和維愛續約。他說短則半年,長則兩年,無論續約期限是多久,都一定會續約。”
閔琛那邊已經傳來了弦樂團悠揚唯美的琴聲,於是他起步離開了排練室,壓低聲音地回答道:“陳淩頻說得沒有錯,維愛應該會續約。”
聞言,戚暮倒是一笑:“你怎麼又知道了?”
閔琛薄唇微勾:“直覺。”
從喉嚨裏發出一道輕輕的笑聲,戚暮單手撐在河邊的欄杆上,淡笑著說道:“等再過幾周就能知道……你的直覺到底准不准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後,戚暮道:“其實我曾經也想過,如果我真的不在維愛了,那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可以做一個自由小提琴家,可以不用一直呆在維也納,也可以到處走走,到柏林去找你。”
聽著青年的話,閔琛語氣鄭重地說道:“嗯,那還是不續約好。”
戚暮雙眸一睜:“剛剛還說直覺的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來柏林。”
沉默的氛圍順著漫長的電磁波,交換傳遞於維也納與阿姆斯特丹之間,等又過了半晌,戚暮才低歎著說道:“其實我做一個自由的小提琴家,也是很好的。和維愛合作的這一年,我學到了很多,也得到了進步,我已經走到了維愛首席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太多好去追求的了。閔琛……要是我真的解約了,你覺得怎麼樣?”
“解約了……就不是你了嗎?”話音剛落,戚暮倏地怔住,只聽閔琛繼續說道:“離開了維愛,你還是你,還是我的戚暮。你的琴聲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你不是因為水準倒退才被維愛辭退的。戚暮,你明白嗎?”
簡單直白的話語形成了一股溫熱的暖流,在戚暮的心頭緩緩化開。那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沉鬱在內心深處無法化解的沉重,到如今,真的是徹底地散開了。
拎著自己的小提琴,戚暮再次抬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他一邊笑著說道:“嗯,就算是真的離開維愛,我也仍舊是我。到時候我就搬去柏林找你吧,偶爾再開一些音樂會、和樂團合作演出好了,應該也會比現在清閒一點。”
男人敏銳地察覺到青年語氣中的釋然,閔琛俊美優雅的面容終於柔和了一些,他輕輕頷首,道:“好,那樣也不錯。”
“今年你們回柏林的時候,維愛最近的事情我應該處理得差不多了,到時候來找你吧。”
“嗯。”
兩人一路聊著,等戚暮準備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好了,我到門口了,電話就先掛了,你那邊也早點結束吧。祝你三天后的演出成功。”
男人低醇磁性的聲音也同樣響起:“你的演出,也一定會成功。”
就算再怎麼坦然面對,戚暮的心中都免不了的有些鬱結。就像他曾經與鄭未喬、法勒先生說過的一樣,他想成為一名樂團小提琴家,而不是獨奏小提琴家。他喜歡與樂團合作時候的感覺,整支樂團、近百把樂器齊聲奏鳴,那樣磅礴恢巨集的音樂就是他此生所追求的。
當然,如果他與維愛真的無法再合作下去,戚暮也不會感到遺憾。世界上的小提琴家有那麼多,而樂團首席卻只有幾人?能夠成為維愛首席的又有幾人?
他能夠與這樣一支世界頂級的交響樂團合作一年之久,已經是上輩子的戚暮完全不敢去想的了。這已然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即使現在分離,戚暮也自覺不會有任何遺憾。
三天后,維也納。
維愛2018年上半年的巡演即將告一段落,晚春溫暖的夜風吹過了美麗宏偉的音樂之友協會大樓。牆壁上金色的壁畫與雕塑,用明亮燈光照亮的大理石圓拱大門,華美亮麗的觀眾們紛紛踩著紅地毯進場,進入這座金色大廳。
從上世紀維愛正式入駐金色大廳以後,這座世界頂尖的音樂廳就成為了維愛日常使用的演出廳。無論是每年起初的維愛新年音樂會,還是經常進行的巡演、公開演出,維愛都會使用這座高雅端莊的大廳,讓至高無上的美妙音樂在這座音樂廳裏迴響。
到現在,當人們提到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時候,他們都會忍不住地想起這座金色大廳。同樣,當他們提起金色大廳,也會不由自主地響起這支樂團。
當夜,磅礴震撼的樂聲在金色大廳裏轟然作響!宛如從天上而來的唯美樂聲齊聲共奏著維也納人最愛的圓舞曲,舒緩時如同仙樂叮嚀,激昂時仿佛巨炮轟鳴。
交響樂團的聲音在這座音樂廳裏四處回蕩,在頂級的音響設備與專門為音樂設計的建築構造下,那聲音中的淩然氣勢好像被擴大了一倍,讓在場的所有觀眾都為之感歎。
舞臺下,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指揮埃弗拉先生和首席賈思科也到了現場。在全場音樂會結束、全場等待著安可曲到來的間隙,一向脾氣不怎麼好的埃弗拉先生也是面帶笑意——他被這樣華美壯闊的琴聲感染了。
埃弗拉先生難得好心情對側過頭,與自家黑胖子首席說道:“賈思科,我還記得當初小七來到我們樂團面試時候的場景啊,好像……已經過去快兩年了吧?”
雖然有些小心眼又非常愛嫉妒,但是賈思科也是一位古典愛好者,對於這樣穿透靈魂的樂聲,他無法不動容,也提不起任何嫉恨的心思,只能由衷地感慨道:“嗯,已經過去快兩年了,埃弗拉先生。”
長歎了一聲氣,埃弗拉大師感歎道:“唉,現在小七的小提琴已經越來越成熟了,你說我當初要是狠下心讓他進入咱們維交,你就是給小七做副首席那也是好的啊!”
賈思科:“!!!!!!”
不行,他還是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在演奏了一首《夜蛾圓舞曲》和一首《旋轉木馬進行曲》作為安可曲目後,維愛的這次演出真的是徹底地落下了帷幕。
滿堂的掌聲將整座金色大廳淹沒,舞臺上,溫文爾雅的指揮多倫薩先生也笑著與自家年輕的首席進行了一個擁抱。
一切看似都非常和諧美滿,維愛的演出永遠都是那般的出色,觀眾們的掌聲也都完全發自內心。第二天,也有許多雜誌報刊、以及樂評家們在各個地方發表了自己的評論,甚至很多觀眾也在多瑙河論壇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維愛的演出實在是太出色了!他們的水準一點都沒有下滑,真的是不停地在進步!】
【三年前多倫薩先生也指揮過那首《馬勒第九交響曲》,但是我覺得今年的《馬勒》比三年前的更為出眾!那聲音簡直是要貫穿蒼穹,氣勢太強大了!】
【我是為了小七去的,果然,小七真是太棒了!報告組織,今天晚上小七用的是“珂冬”,上帝啊,我快被“珂冬”渾厚深重的音色給醉倒了!怎麼辦,我快要背叛小公主了……】
……
無數的好評在網路上浮現,而現實生活中,所有的雜誌和報紙也都給了這場演出絕對的好評。
音樂會結束後,樂團裏的眾人又忙碌了幾天後,便要開始他們為期兩周的假日了。但是就在那假期即將開始前,每週一次的樂團成員大會卻讓所有的成員都鄭重起來。清晨,他們每個都極早地趕到了音樂之友協會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