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怎麼努力催眠自己, 從小到大都沒怎麼有過戀愛經驗的水薇說完這句話還是大腦當機了。
好在林時恒也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冰冷的神情中透出了幾分滿意來,就沉默了下來。
到達龍海餐廳時,遠遠就看到了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口,裡面拉著警戒線,時不時有路人好奇的看上一眼。
因為屍體已經被帶走,也沒人駐足圍觀, 林時恒帶著人很順利的進了警戒線。
「林隊,龍海餐廳的老闆送女兒上學去了, 應該還要過一會再回來。」
原房站在外面, 先打了電話確認過,才進了大廳開始彙報。
「他有女兒」
馮開明正在查看餐廳結構, 聽到林時恒問話, 很順口的答了「可不是,餐廳老闆本命曾龍海, 今年四十歲,已婚,妻子叫張眉,是樓上火鍋店的老闆娘,兩人有個八歲的獨生女。」
「謔」
原房吃了一驚「副隊你怎麼這麼清楚」
「這不是昨晚上死者掉下來的時候問的嗎」馮開明這人就是不禁誇,一被誇了, 立刻嘚瑟了起來, 「我可是號稱信息搜集器, 搜集這點小信息那還不是順手拈來。」
林時恒在燈下站定,抬頭望向那個掉下屍體來的大燈,語氣不鹹不淡「那麼信息搜集器,你知道這個燈為什麼還沒有拆下來嗎」
「拆為什麼要拆」
馮開明疑惑道「這燈造價不菲,而且因為體型巨大,還特別沉重,安裝的特別嚴實,痕檢科的人已經爬著梯子把上面研究清楚了,沒必要拆。」
他說的清楚,水薇還是有些不明白,也跟著抬頭看了看那個大燈「可是這裡是屍體曾經存放的地方,也是死者生前最後待的地方,也許會留下什麼信息呢」
「誒喲我的阿薇啊,這你可就不懂了,來,明哥給你好好上一課。」
馮開明湊到水薇身邊,細細的給她解釋「我們呢,雖然是警察,看上去好像很威風一樣,實際上也就是人民公僕,辦案嘛,難免會遇到一些難纏的人,所以大家出來辦事都是儘量避免發生錢財上面的衝突,免得今天查案查的好好的,明天就被人背地裡舉報。」
說著,他覺得要舉個例子,索性掏出手機將燈的設計圖翻了出來,指給水薇看「你看啊,像是這個燈,你看著好像屍體是燈上掉下來的,可實際上呢,她是從燈下的那個凹槽掉下來的,因為屍體整個掉下來,凹槽也跟著掉了,其實和燈的其他構造沒什麼關係,痕檢那邊只需要這個凹槽,畢竟它整個掉下來很完整,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去拆下已經沒什麼價值的整體了。」
馮開明平時看著很不著調,帶新人倒是十分耐心,說完了又補充一句「再有一點,這個燈結構複雜,凹槽整體長度165釐米,實際燈長卻是三百釐米,拆下來麻煩不說還沒地方放,凹槽都掉下來了,查案子也用不上它,那拆了幹嘛。」
水薇理解的點點頭,「我明白了,副隊,這個設計圖能不能給我看看。」
「行,你拿去看吧。」
馮開明剛痛快將手機交出去,一轉頭就見著剛剛還站在燈下的男人無聲無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後,手一哆嗦差點被叫出來。
等看清是誰後,他按住被嚇到差點驟停的小心臟,長呼一口氣「林隊,你能不能別這麼神出鬼沒的,這可是命案現場,突然來這麼一出很嚇人的好不好。」
林時恒不為所動「人不是你殺的,你怕什麼。」
馮開明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浪費口舌跟這位介紹什麼叫做人的懼怕突然出現事物心理了。
林時恒壓根沒再去看他,而是到了水薇身邊,跟她一起看那張設計圖紙。
「看出什麼了嗎」
水薇點點頭,「這個燈的設計像是夾心餅一樣,燈在最上層,下面是玻璃,凹槽放置在最中間,既和上層相通,又和下層相通,所以兇手才能做到讓死者活生生上去,又只在淹沒臉部的情況下溺水而亡。」
「嗯。」
林時恒淡淡應了聲,「又發現哪裡不對嗎」
「有。」水薇猶豫了一下,眼盯著設計圖,點點頭「有一點很奇怪。」
「我們上午看的死者信息,她身高160,比這個凹槽就短了五釐米,燈的設計雖然可以從下面打開凹槽,但是兇手扛著這麼一個大活人爬上來,再將人從下往上推進去,因為死者只比凹槽短了五釐米,又沒有別的支撐體,兇手是怎麼把人塞進去的」
她這麼一說,馮開明和原房也回過味來「對啊,從下往上本身就不好操作,尤其這還是一個大活人,法醫鑒定她生前服用過安定藥物,很可能是昏迷著被送上去,兇手力氣得多大啊。」
林時恒沉思幾秒,突然對水薇道「把手伸出來,現在假設你的手就是昏迷狀態下的死者。」
水薇愣了愣,乖乖伸出了手。
然後,她的手就被林時恒伸出的拳頂了起來,兩隻手接觸,傳遞過來了對方的溫度,暖暖的,水薇的手抖了抖,好懸沒抽回去。
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了男人平靜的淡淡聲音「昏迷狀態。」
水薇連忙回憶了一下,放軟了對手的控制,軟軟在林時恒拳頭上方垂著。
「假設,水薇的手是死者,我的手是兇手,人在昏迷狀態下不能自主控制,就算是死者用的是在地上積累物體以達到燈下高度,從而不用騰出一隻手來抗住死者。」
說著,林時恒將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用兩手手指捏住水薇的手,往上抬起,「凹槽打開後會類似兩扇門,凹槽中間沒有任何可以放置死者不讓她高空掉落的地方,一隻手,顯然是不能控制住死者的,那麼,兇手需要兩隻手將死者往裡面推的同時再關上凹槽門,難度已經不是很大,是根本不可能完成了。」
原房記下筆記「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是多人作案。」
「只是一個可能。」
林時恒放開了捏住水薇的手,「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兇手偏偏選了最有風險也是最難操作的燈內溺殺,那麼一定有原因,理清楚關係網,方向也會更好找。」
「目前大家調查出的結果我總結了一下。」馮開明從懷裡掏出小本本,「死者平時很宅,不怎麼愛出門,也不打遊戲,最多也就出門逛個街什麼的,以前出門都是因為和男朋友約會,後來和張華開始有曖昧後,兩個人頻頻開始出門約會,人也比以前變得愛打扮起來。」
「她很會做人,平時就算是有什麼矛盾也都能很快平和解決,據和她一個宿舍的服務員說,這麼久了,也只見過死者和張華吵架,平時對別人都是和和氣氣,除了張華之外,至少在中元市的這兩年,她沒有什麼仇家,我們已經打電話回了她老家,死者因為父親再娶的事對繼母十分不滿,當初離家出走就再也沒回去過,老家已經三年多沒和她聯繫,老家方可以暫時排除。」
林時恒念著這個被提起過很多次的名字「張華。」
「對,他目前嫌疑最大,畢竟熟悉燈結構,能自由出入餐廳,和死者有矛盾,都對上了。」
馮開明接著道「如果要說詳細的關係網的話,那就只剩下老闆曾龍海了,據那些服務員說,曾龍海對死者一直都有著特殊情感,曾經大家一起去唱歌,他就借著酒勁去拉死者的手,只是被死者甩開了,目前從明面上看來,他是單相思。」
「一個服務員還說,因為死者和張華的曖昧,老闆曾龍海對張華很不滿,曾經有一次她下班晚了,從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曾龍海在餐廳門口打了張華一拳,當時因為想到可能是因為死者,她沒好出現,等到兩人走了才離開的餐廳。」
「但是根據鄒茗芳失蹤的那段時間,樓上火鍋店在開員工聚餐,曾龍海作為老闆娘的丈夫也陪同,吃完飯又一起出去玩到了通宵,第二天一起來的這棟大廈,當時又人來人往沒有作案機會,再按照死者被放置在燈上的大致時間推算,曾龍海有不在場證明。」
林時恒問「張華呢他有不在場證明嗎」
「他沒有。」馮開明搖搖頭「據他自己說,他昨晚上心情不好,一個人在家裡喝悶酒,一覺睡到天亮。」
這樣說的話,好像又只剩下了張華。
水薇左右看了看,突然問道「那曾龍海的妻子呢」
馮開明一愣「什麼」
「曾龍海喜歡死者的事,好像龍海餐廳的工作人員都知道,那就在樓上開火鍋店的張眉知道嗎」
她認真的分析著「結婚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伴侶出軌,哪怕是精神出軌,只要是對伴侶有感情的,都會像是吞了蒼蠅一樣噁心,而且兩人還有孩子,如果張眉知道曾龍海對死者有想法,她會怎麼想」
「是哦。」馮開明一拍手「女人的嫉妒心那可是很厲害的,不過我們同事搜集到的信息裡,幾乎沒人提起老闆娘,好像老闆娘很少下來,都是老闆上去。」
林時恒垂眼,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設計圖,將手機遞給了馮開明。
「張華,老闆曾龍海,老闆娘張眉,目前先重點查他們三個。」
「好,那我先上去問問老闆娘,元芳,一起不」
原房正在燈下轉悠,聽了茫然抬頭「就在樓上,你一個人不行嗎」
「你忘了,我們出警最少也要兩個人的,現在的人警惕心都挺強的,萬一人家不信我是警察怎麼辦。」
「不是,你都帶了證件了。」
「別說廢話,走走走。」
馮開明催促著他一道走出餐廳,到了門口還回過身對著看過來的林時恒水薇用手指比了個心,又擺了擺。
水薇竟然詭異的讀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給你們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不用謝我喲
果然,就像是大家說的那樣,副隊的腦回路永遠九轉十八彎。
她正感歎著,身旁突然傳來林時恒肯定的聲音。
「我不會出軌的。」
水薇乍一聽到這話,半天沒反應過來。
「什麼」
林時恒認真的看著她,神情雖然還是沒什麼變化,語氣卻重了幾分,這一次,是帶著十足的確認「精神出軌也不會。」
水薇終於理解了他這是在回應自己之前說的那番話了。
頓時又覺得甜滋滋,又有點哭笑不得「林隊,我們談論這個是不是有點早了,那是婚姻狀態。」
林時恒頓了頓,微微蹙眉。
「你不想和我結婚嗎」
水薇懵懵的眨眨眼。
提問剛剛戀愛不到一天的男友提出結婚問題,該怎麼回答。
在線等,挺急的。
林時恒仿佛沒了之前一直「你可以慢慢說我能慢慢聽」的從容,見她不回答,又淡聲問了句。
「不想嗎」
有的時候水薇也是真的好奇,林隊是怎麼做到連類似求婚的話都說的這麼平淡無波的。
但語氣平淡,眼神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切切實實表明了,他是認真的。
水薇有些緊張的抿抿唇「也不是不想,就是我們現在剛剛才」
「誒,警察同志」
一道略微有些急促的聲音打斷了水薇的話,是龍海餐廳的老闆曾龍海回來了。
水薇只能暫時先收住話,安靜跟在林時恒身邊看他詢問。
「張華啊」
提起這個名字,張龍海臉上的表情難看了一瞬,又很快隱藏起來,「我是和他有點過節,不過是因為工作上的事,這小子平時幹活就喜歡躲懶,前天我找他加班,他不願意,一氣之下,就動了手。」
這可和服務員猜測的因為鄒茗芳而起了爭執不太一樣。
水薇心裡有疑問,因為新手身份沒出聲,一旁的男人卻像是看出了她心底在想什麼一樣,淡聲道「水薇,你接著往下問。」
「好的。」
水薇愣了一秒就迅速調整好了狀態,語句清晰「曾先生,您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曾龍海頓了頓「就是老闆和下屬的關係,茗芳從我開了餐廳就一直在幫我,我記她這個情,所以給她開的工資也高,平時大家也會一起吃吃飯,唱唱歌,感情挺不錯的。」
水薇繼續「可據我們查出來的,您和死者的關係可沒有這麼簡單。」
曾龍海神情僵了僵。
「其實都是一些謠言,我是有老婆孩子的」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林時恒已經淡淡接上「現在是在查案,您如果說的情況不屬實或者故意欺瞞,我們是否可以認為,您與這起兇殺案有聯繫」
「不不不,沒有沒有」
原本還想著模糊過去的曾龍海一聽,連忙擺手,一咬牙,說道「我承認,我對茗芳有好感,她年輕,漂亮,雖然沒什麼學歷,但是人敢拼敢闖,當初我開餐廳什麼都不懂,要不是她幫我,我也不能撐下來,所以在安定下來,又攢了一些家業後,我就跟她告白了。」
「但是她拒絕了我,說是我和她性格不合,我就歇了這個心思,沒再敢奢望別的。」
水薇沒給曾龍海放鬆下的機會,繼續問「你和張華的衝突,和她有關係嗎」
都承認自己對鄒茗芳有心思了,也無所謂再瞞著與張華到底為什麼發生爭執,曾龍海頹然的垂下頭,渾身的氣質都變得頹廢下來「我本來以為她拒絕我是嫌我老了,身家也不算多好,畢竟茗芳之前談的男友都是比較有錢的,結果她這邊一拒絕我,轉頭就和張華在一起了。」
他說著說著,臉上露出氣憤來。
「張華那小子除了有一張臉還有什麼啊小白臉一個,油嘴滑舌,不幹正事,連服務員都做不好,他能給茗芳未來嗎」
水薇又問「然後你和張華起了衝突」
「對,我喜歡茗芳從來沒在店裡掩飾過,張華應該一清二楚才對,我好心留他在店裡供他吃住給他錢,他居然挖我牆角,他一個窮小子,沒學歷幹活也不利索,要不是我,他早就幹苦工去了當時越想越氣,實在是憋不住,我就趁著大家都下班,把張華堵在門口,問他為什麼要搶我的女人。」
曾龍海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看得出來他的確恨張華入骨「那小子估計也是理虧,又看我樣子嚇人,一個勁跟我道歉,說再也不敢了,我意思意思打了他一拳就走了,本來以為張華會識相和茗芳分手,結果第二天就」
說到這裡,他眼圈紅了,臉上露出了難過來,伸出手擦了擦眼角,「抱歉,有些失態了。」
這副對鄒茗芳的死十分痛苦,好像很情根深種一樣的表現讓水薇皺了皺眉。
她可沒忘記,面前的這位所謂喜歡鄒茗芳的曾龍海,那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工作期間,水薇沒將這些與案子無關的私人想法表露出來,只是將曾龍海說的話記錄下來。
「林隊,我問完了,您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林時恒點點頭,開口問道「前天晚上七點,到昨天早晨六點,你都在哪裡在做什麼」
鄒茗芳前天白天還在正常上班,晚上七點下班,死亡時間法醫推測是在第二天淩晨五點左右,也就是說,七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段,是兇手將人放進去的時間。
「前天晚上七點我在店裡,服務員下班,因為我老婆他們店裡聚餐,火鍋店裡還有客人,要等到客人走了才能開始,所以我就在店裡和朋友開黑玩遊戲,大概玩到十點半左右,我老婆叫我上去,我就上去了。」
「之後一直在我老婆的火鍋店裡吃火鍋,吃完火鍋我們一群人又去唱歌,大家都喝多了,在ktv玩了一晚上,早晨五點多又一塊回來,然後我回到店裡,打掃了一下衛生,等到店員們都來了就去補覺去了,再後來,就是茗芳出了事她們來叫我。」
水薇安靜聽著他說完,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開口問道「您早晨到店裡,是不是把電閘打開了」
「對。」
曾龍海點頭,「我一般都是店裡來的最早的那個,畢竟是自己的店,上心些,每天早早來了通電,然後開始拖地,因為地前一天晚上都是拖過的,所以也不費勁,幾分鐘就能拖完。」
水薇抬眼,與林時恒目光對視,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死者的死亡時間對上了。
也就是說,曾龍海通宵回到店裡,按照慣例拉開電閘之後,燈下水開始浸到凹槽前方,四肢被束縛,又被關在狹小空間的鄒茗芳掙扎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淹死。
水薇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向著燈下走去,到了燈下側邊,「曾先生,您拖地的時候,會拖這邊嗎」
「當然會拖了。」曾龍海回答的很痛快「因為那邊空出一大片地方,我每次都會把拖把槽放在那。」
每次都把拖把槽放在那
水薇回到林時恒身邊「林隊,我們能不能回去看一下那個凹槽我心裡有點想法想要印證。」
「好。」
林時恒語氣沒變,答應的卻沒有一絲猶豫。
見他轉身就要走,水薇連忙先把人拉住,對著曾龍海禮貌笑笑
「曾先生,謝謝您今天的配合,我們先回去,有什麼問題再聯繫您。」
「好,好的,我明白,請你們一定要早點破案。」
被曾龍海送出餐廳,水薇又給馮開明打了個電話,說明他們要回去看凹槽,才和林時恒一起下樓。
等到站在了電梯上,從工作狀態脫離,水薇一直緊繃著的肩膀才微微鬆懈下來。
第一次跟這種案子,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努力偽裝自己很鎮定平靜而已。
暫時不再想工作後,她的眼就忍不住一下一下的去偷瞄站在身旁的男人。
身形修長,衣著筆挺,相貌俊逸,光是站在那,都好像要亮閃閃發光一樣,就連沒什麼表情的神情,也因為好看的五官而讓人忍不住去看。
水薇一開始也沒想幹什麼,就是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結果就忍不住看了兩眼,三眼。
就跟上了癮一樣,水顏控薇心底閃過這句話。
緊接著,又是四個字閃過。
甘之如飴。
不對不對,好好的瞎想什麼。
水薇在心底唾棄了自己一秒鐘,有些倉促的移開視線,想起之前的疑問,再看看周圍也沒什麼熟人,猶豫一下問出了口「林隊,我們的關係在局裡要瞞著嗎」
「為什麼瞞著」
林時恒一向平淡無波的語氣難得有些詫異,微微側身看向水薇,眼中也帶上了疑問。
水薇平時看他冷漠的樣子看多了,現在乍然一看到這張好看的臉上露出純粹疑問來,幾乎有種自己始亂終棄的錯覺,她連忙眨眨眼將這些錯覺趕走,解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上下級,這種戀愛關係會不會不太合適告訴大家」
「第七分局允許同事之間戀愛結婚。」
聽到她的答案,林時恒眼中的疑問散去,語氣也恢復了平時的淡然「沒有違反規定,不需要隱瞞。」
看到新上任男友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水薇還真有點驚訝,今天到局裡,林時恒沒有對她做出什麼親密舉動,也沒有當著大家的面說些什麼,她還以為他是想要瞞著大家來著。
雖然公佈戀情可能會在一段時間內成為大家的飯後閒談,但
水薇抬眼,看了一眼回答完後就看向前方的林時恒,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左右看看,她伸出手,拉住了男人寬厚修長的大手。
果然,沒有水薇的嫩,但是很好摸,也很暖和。
林時恒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水薇臉紅著,目光也有些慌亂羞澀,語氣卻在努力保持著平靜鎮定。
「既然是男女朋友,拉個手沒什麼吧。」
「嗯。」
林時恒簡短的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大手卻反握住了水薇的手。
電梯到了,兩人拉著手一起走出電梯,從背影來看,好一對恩愛的小情侶。
進了局裡,水薇迅速進入工作狀態,跟著林時恒一道站在了那個凹槽前。
「這個是專門定制的,因為要懸在空中又要接觸水,所以密度很高,很堅固,類似一個大型長方體盒。」
有工作人員打開凹槽,給他們解釋道「但是當時設計出了問題,這個凹槽雖然很堅固,前側卻為了能夠和外面連接打開了個口子,因此只要外面一有水,就會流到裡面來,凹槽內部是微微傾斜的,越往前面,高度越窄。」
「我們測量過裡面的高度和死者頭部高度,凹槽前側高度只比死者頭部高了不到三釐米,這種高度讓死者連將脖子往後靠都做不到,也就避免了她通過抬起脖子而躲避溺水的可能性。」
說著,他拿起旁邊一個記錄本,托在手上往左邊傾斜「就像是這樣的一個角度,除了前方有水,其他地方都是幹的,死者是在還活著的時候被放置進去,面部朝下,雙手雙腳都被死死綁住,因此在水淹沒進來時」
工作人員將手平放在本子上,微微抬起指尖,「她的後腦勺位置有淤青,目前推測,死者生前曾經想過自救,為了不被淹沒,她曾經抬起過脖子,但是沒有用,上面被擋住,她根本抬不了多高的高度,反而因為太用力,後腦勺被擠壓出了淤青。」
水薇聽著覺得背脊有點發寒「也就是說,她是在清醒狀態被困在這個凹槽裡淹死的」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是這樣沒錯。」
水薇目測了一下那個凹槽前側的高度,如果裝滿水,放在地上,那也就是一個小水窪。
可鄒茗芳,卻是清醒的淹死在了這個小水窪裡。
就像是被關進狹小的棺材裡面,因為地方太小,又被綁著雙手雙腳,就算她再怎麼努力的想要自救,也還是無濟於事。
「兇手既然已經通過藥物控制住了她,殺人的方式多得是,卻選擇了這樣一種能讓人在死前產生巨大痛苦和恐懼的方式,看來她和兇手的仇恨不淺。」
林時恒繞著凹槽走了一圈,下了判斷「但是為什麼要選擇這個燈呢」
水薇跟著上前,詢問道「能把它翻過來嗎」
「好。」
工作人員叫了人,一起將這個凹槽翻了過來。
水薇走上前,仔細查看著原本該是死者頭部的位置。
林時恒站到她身邊「在找什麼」
「我在想,兇手費這麼大的勁將死者活生生送到凹槽裡,總不至於就是為了讓她溺死吧要是真的想用這種方式來殺人,大可以隨便找個水坑,哪怕是水盆也行啊。」
水薇擰緊眉,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湊近凹槽查看,「所以,兇手應該還有別的目的,比如說」
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了凹槽前側「找到了」
凹槽整體整體是由鋼化玻璃打造,只是外面還裹上了一層木頭皮,又刷了漆,而現在,水薇模擬著鄒茗芳死前的狀態,在前側垂下頭,眼睛與凹槽之間幾乎沒有距離。
她盯著那個小小的縫隙,很小,就像是木頭產生裂紋一樣,只露出了一點點。
「林隊,您用手電筒照一下裡面好嗎」
「好。」
林時恒沒問她要做什麼,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稍微打開了一點蓋子,對準著照了進去。
水薇果然看到了光。
她猛地抬頭,迫不及待的對著林時恒道「我從外面看到裡面,也就是說,死者被困在裡面的時候,也能看到外面。」
林時恒也想到了,他立刻去問工作人員「這個凹槽隔音嗎」
「應該是隔音的,畢竟密度很大,我們現在就做測試。」
有了新的發現,水薇跟在林時恒身後一道出去時,腳步都鬆快了幾分。
她迫不及待的跟林時恒分享著自己的想法。
「兇手費這麼大勁弄暈了死者,又把人弄到凹槽裡面去溺死,很有可能是為了讓死者在死前感受一下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死掉向人求救卻得不到回應的絕望。」
她認真的縷著時間線,「曾龍海通宵回店,按照他的習慣,是開電閘,然後開始拖地,拖地用的拖把槽,就放在燈下,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死者在看著慢慢湧進來的水驚慌失措的時候,曾龍海就站在底下。」
「她雙手雙腿都被束縛,可能只能扭動身體,大聲喊叫,但是那裡是隔音的,底下的曾龍海聽不到,死者只能盡力抬高頭部,讓水淹沒口鼻的速度慢一些,也許她直到被淹了嘴巴,都還在喊救命,直到整個臉部入水,她睜開眼,還可以透過那個縫隙,看到底下正在拖地的曾龍海。」
水薇剛剛分析完,突然就覺得身上起了個冷顫,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胳膊「怎麼一下變冷了」
林時恒摸了摸她的手「你手是有點冰。」
「好奇怪,剛剛溫度不是還剛剛好嗎」
水薇感歎一句,隨著林時恒的觸碰,剛才那股寒意好像又突然不見了,她也沒多想,接著總結「兇手一定很恨死者,還有曾龍海,到底兇手是想要讓死者感受喊了救命但是沒人救的絕望,還是想要讓她感受對著曾龍海喊救命卻無濟於事的痛苦,這一點很重要。」
「說的很對。」
林時恒依舊拉著女友的手,手上黏糊著,面上神情卻依舊淡淡「知道凹槽隔音,能將人放進去,又知道凹槽通電才會有水,還可以在沒人察覺得情況下做到將死者放上去,幾條加起來,符合條件的人不多,可以立刻開始排查。」
他說完,立刻通知其他同事開始排查符合這些條件的人選。
警察這個職業,大部分是沒有朝九晚五一說的,既然出了命案,又找到了線索,就算是加班加點也要破案,這幾條線索一出,一群人立刻開始了排查。
天徹底黑下的時候,結果出來了。
「林隊,全部條件加起來都符合的只有三個人,龍海餐廳老闆曾龍海,服務員張華,和老闆娘張眉。」
「不過張眉曾經生過重病,身體一直很虛弱,尤其是雙腿,平時走路都不能多走,應該是做不到帶著一個成年人身體又送到空中。」
林時恒嗯了一聲「不排除多人作案可能性,也不排除指使他人作案,先挨個來吧。」
「是」
按照規定,他們可以把人先帶到局裡來做筆錄,三人立刻被通知由他們去接的這段時間,從下午一直忙到晚上的大家也終於能抽空填一下肚子。
屋裡不讓吃刺激味重的食物,一堆大老爺們並三個女漢子排排坐在外面,抱著泡面吸溜吸溜的吃得香。
「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怎麼能吃爆椒的,來來來我跟你換,我這酸菜的,好吃。」
「去你的,我不吃辣我買什麼爆椒,你直接說你想吃不就得了,還拐彎抹角的,真是。」
耳邊是忙了一天的同事們笑鬧,水薇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長長走廊。
林時恒不吃泡面,所以在大家一起抱著泡面吃的時候,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喝水。
集中精力忙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能不餓呢。
水薇想到這,吃著也沒了胃口,叉子在面裡攪拌來攪拌去,就是沒帶著面起來放進嘴裡。
還是想案子吧。
那個鄒茗芳,真的會像是她設想的那樣,明明看著有人在底下,卻無論怎麼呼喊都得不到回應,最終在清醒狀態下被活活溺死嗎
水薇正想著,突然感覺刮起了一陣冷風,凍得她猛地打了個哆嗦。
馮開明正抱著面過來,「阿薇,冷啊你這穿的也不少啊,來,分你根香腸,補補身體。」
水薇道謝接過香腸,端起泡面喝了口湯,微微發燙的麵湯卻沒有壓下仿佛從身體內部升起的寒意,反而從腳底開始,好像要一直冷到了頭頂上。
只是那麼一瞬間,水薇的臉就被凍得蒼白下來。
她放下面,感受著牙齒打顫,「怎麼突然這麼冷,我去加件衣服。」
「冷嗎」馮開明不解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空氣「是有點,這天氣真多變。」
「誒阿薇,你要是冷我記得休息室有一件」
咚。
水薇手中的香腸落地,發出極淺的咚音。
馮開明不解的抬頭望向站在前面背對著自己的水薇「阿薇」
水薇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
她神情一片空白,震驚的望著前方。
前一分鐘還空無一人的常常走廊上,赫然立著一個女人。
她身體板直的站著,四四方方,雙腳被結結實實捆著繩子,雙手背在身後,頭髮淩亂又濕淋淋的搭在四周,一張蒼白浮腫的臉,正正面對著她。
分明是已經死去,水薇也見過屍體的鄒麗芳。
滴答。
滴答。
從她下巴掉下來的水落在地上,發出了滴答的聲音。
水薇顫抖著唇,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後退一步。
隨著她的後退,靜靜站著的女人像是被風吹了一下,也跟著飄了過來。
怎麼、怎麼會
眼睜睜看著那張蒼白浮腫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水薇渾身發寒,舌根僵硬,想要發出聲音,張開嘴卻什麼都發不出來。
看著鄒麗芳目標明確的朝自己而來,水薇額頭滿是汗水,拼命想要移動雙腿,可平時能跑十圈操場都不大顫的腿就像是失去了控制權,無論她如何用大腦下令,都分毫不動。
不、不要
砰
就在鄒茗芳緩緩逼近,飄到了辦公室門前時,門突然打開,直接將她擋在了後面。
「水薇。」
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微微擼起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皙小臂,修長大手還握著門把,站在略微有些陰暗的燈下,好看的著相貌仿佛讓整個走廊都亮堂了起來。
「什麼東西」
仿佛是感受到了門後有東西,林時恒微微皺眉,用力將門拉回來關上。
在水薇眼中,是他在關門時腳踩在了那個蒼白身影上,只一瞬間,它就消失了。
關好門後,林時恒神情一如往常,略微帶著些冷淡的邁開兩條大長腿,信步走來。
「溫度下降,別凍到了」
他語氣淡淡的說著關心人的話,在眾人震驚的視線下,抖了抖手中外套,十分自然的親自披在了水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