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起身對常時歸道:“我們回去吧。”
常時歸沉默的點了點頭,在墓前深深地三鞠躬,牽住寧西的手,“以後我陪你一起來看爸媽。”
這麼快就叫上爸媽了?寧西斜睨他一眼,但是嘴角卻是笑著的:“好呀。”
兩人順著臺階慢慢往下走,剛走下山,寧西的手機就響了,來電人是東南公安局的李隊長。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爸媽墳墓的方向,按下了接聽鍵。
“李隊長。”
常時歸走到車門邊,替寧西拉開車門,寧西低頭坐進去後,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好。”掛了電話以後,寧西臉上的笑意散了,轉頭對常時歸道,“時歸,我要去趟公安局。”
“我陪你一起去。”常時歸關上車門,語氣雖然仍舊溫柔,但是卻帶著堅定。
東南公安局的員警此刻心情非常的糟糕,因為新抓來的犯罪嫌疑人非常不配合他們的工作,不配合他們工作也就算了,話裏話外還主動挑釁他們,恨不得他們能揍他一拳,他就高興了。
就連隊裏脾氣最好的劉警官,現在都懶得搭理他,安排了兩個員警盯著他,什麼都不說。
“受害者家屬來了沒有?”劉警官把檔案袋封存好,轉身問李隊長。
“應該快到了,”李隊長面帶倦意,喝了一口泡得濃濃的茶,抬手看了看腕表,“這個案子辦完,我們也能好好睡一覺了。”
劉警官幫他茶杯裏續上水,歎口氣道:“蔣洪凱的嘴比我們想像的要緊。”
“嘴巴緊不緊無所謂,我們手裏有人證物證,就算他不承認,他一樣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李隊長又低頭喝了一口茶,剛咽下去,就有人來通知他,受害者家屬到了。
他放下茶杯,朝劉警官道:“這個受害者家屬,也算是不錯了。”
該配合的時候配合,能不給他們增加麻煩的時候,就絕對不多話。雖然是個大明星,但是在他們立案以後,就再沒有利用她明星的身份來給他們製造壓力,只要與他們見面,態度也一直客客氣氣,完全沒有擺明星架子。
不過或許正因為對方這樣的態度,反而讓他們絕對如果不努力辦案,就會對不起受害者家屬的期待,加上局裏本來就有不少女警是她的粉絲,所以這個案子辦起來,大家的積極性還挺高。
只是這個案子越到最後,牽扯進來的人越多,真相就越加的血淋淋。
人性與金錢,親情與利益,權勢與真相,還有……年少無知所帶來的傷害,這個案子給世人的帶來了預警,同樣給受害者家屬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傷痛。
劉警官搖了搖頭,“之前上面還通知我,說國家台準備把這件案子當做典型,做成一期節目,在法制欄目播出警示其他人,這事……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受害者家屬開口。”
“電視臺要做節目,讓他們自己開口去,我們不做這個惡人,”李隊長想也不想的開口,“這件事不歸咱們管,你可別去惹人厭。”
劉警官苦笑著點了點頭。
這件案子轟動全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現在總算水落石出,不僅他們局裏高興,上級也十分滿意。法制欄目要把這件案子做成典型,一是為了警示他人,二也是為了宣傳公安部門在工作中的積極態度。
實際上這樣的節目,對社會、對相關部門都有著正面意義,唯有對受害者家屬來說,是一次揭傷疤的行為。
李隊長與劉警官去接待室見寧西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次寧西不是單獨而來,他們曾經在別墅裏見過一面的常時歸也陪著她來了。
“寧小姐,常先生,”李隊長跟兩人握了握手,“不好意思,在這個時間還叫你們過來。只是犯罪嫌疑人表示,必須要見你們一面,才願意開口。打擾到你們,我很抱歉。”
“李隊長客氣了,你也是為了能夠查清這件案子的真相,”寧西注意到李隊長臉上的倦色,對他感激一笑,“我可以去見他。”
李隊長松了口氣,他轉頭望向常時歸,猶豫道:“常先生,嫌疑人只提出見寧小姐,您看……”
“如果蔣洪凱堅持不願見我的話,我會配合你們的工作,”常時歸看了看寧西,“但是我想儘量陪伴在自己的未婚妻身邊。”
李隊長與劉警官互相看了一眼,對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如果再拒絕,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審訊室裏,蔣洪凱正與兩名員警玩瞪眼遊戲,聽到身後開門聲響起,他看也不看的仰著脖子道,“不用再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結果他等了半天,也沒聽到身後有人說話,轉過頭一看,嚇得他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常時歸,你怎麼在這裏?!”蔣洪凱對常時歸這個後輩,是從骨子裏感到懼怕,所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現在不是在蔣家,也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公安局裏。
常時歸沒有理他,只是陪著寧西走進屋內,與寧西坐在他的對面,並且有意無意的隔開了蔣洪凱與寧西之間的距離。
“蔣先生,聽說你要見我?”寧西的目光落到蔣洪凱戴著手銬的手腕上,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我覺得我們之間,似乎沒什麼好談的。”
蔣洪凱斜著眼把寧西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冷哼道:“真沒有想到,你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演員,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蔣先生特意叫我來,就是來說這些的?”寧西面無表情道,“既然這樣,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與蔣洪凱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說的。八年前,如果不是他超速酒駕,亂闖紅燈,她爸爸也不會死。對於她來說,蔣洪凱就是一個肇事逃逸,拿其他人頂罪的垃圾。
一個人,面對垃圾的時候,能有什麼話好說的?
“寧小姐也不用這麼咄咄逼人,”蔣洪凱似乎是坐久了,所以在椅子上扭了扭,“我知道寧小姐即將成為常家的當家主母,我這次要你來,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求寧小姐一件事。”
寧小姐垂著眼瞼沒有說話。
見她這副淡漠的樣子,蔣洪凱也不在意,他徑直道:“事到如今這個地步,我做什麼都於事無補,我荒唐了一輩子,也沒做什麼好事值得一提。芸芸是我唯一的孩子,從小我對她疏於管教,讓她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但是我犯下的任何錯事,都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而已,還請寧小姐放她一馬。”
聽到這話,寧西忍不住笑了。誰說蔣洪凱沒腦子的?特意把她叫到這裏來,當著員警的面說這種事,不就是害怕她將來報復蔣芸嗎?看來他也不是傻得不可救藥,沒了他的庇護,蔣遠鵬這個大伯,對蔣芸也不會太過用心,蔣芸以後的日子會過成什麼樣子,不用想也知道。
“蔣先生多慮了,”寧西突然覺得這件事到這裏已經可以結束了,再談其他的事情,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站起身,語氣平靜道,“我所求的,不過是讓有罪者繩之以法,其他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更不會關心它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蔣洪凱聞言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於是滿懷期待的看向常時歸,哪知道常時歸根本看也不看他,目光全都投在了寧西身上。想到自己那個傻女兒,還對常時歸癡心不改,蔣洪凱心裏就有些難受。
那個傻丫頭不明白,當一個男人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時候,她做什麼都沒有用的,到了最後反倒有可能惹人厭煩。
“我其實很想問蔣先生一個問題,”寧西看著蔣洪凱,“手上沾著別人的鮮血,你怎麼做到心安理得的?”
蔣洪凱沉默下來,他沒有回答寧西這個問題,也回答不了。
所幸寧西也沒有打算真的在他這裏得到什麼答案,她懶得再看蔣洪凱那張讓她厭惡的臉,直接頭也不回的走出審訊室,然後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仿佛把心中的鬱氣全部都吐了出去。
常時歸跟在她身後走了出來,見她這個樣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
“我沒事。”寧西對他笑了笑,轉身對一邊的李隊長等人告別。
李隊長看出她臉色不太好看,也沒有挽留她,只是安排了一位員警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警官,我有事情要交待。”在寧西離開一小時過後,蔣洪凱突然想通了,他決定向警方坦白,爭取能寬大處理。
現在他身上涉及的案子除了八年前酒駕闖紅燈撞死寧西父親以外,還有一個案子,那就是陳珍珍自殺一案。
因為朱茉莉被警方控制後,為了減刑,把自己知道的或真或假的消息,都向警方交代得乾乾淨淨,其中就包括陳珍珍不是自殺,是他殺這件事。
事實上,蔣洪凱確實與陳珍珍的死無關,他對陳珍珍是有幾分真情的,不然也不會頂著那麼大的壓力,堅持娶陳珍珍進門。
所以當警方告訴他,陳珍珍可能不是死於自殺,而是他殺時,他懷疑與不解的神情並不像作假。
劉警官擅長微表情分析,所以在蔣洪凱交待完一切後,就把他的供詞全部記錄下來。至於其他的,只能報告上級,已經不屬於他們所管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