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姐,請坐。”李隊長用紙杯接了一杯水,放到寧西面前。他注意到對方眼睛尤帶紅腫,臉上帶著殘妝,神情雖然如常,但是她微微顫抖的手,卻洩露了她不夠平靜的情緒。
“謝謝。”寧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有些燙,還帶著一股紙杯味兒,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李隊長,我能瞭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面對再兇悍的犯罪份子,李隊長也從沒有畏懼過,可是眼前這個嬌嬌俏俏的女明星,卻讓他有些無處發揮,他為難的看了眼身邊的劉警官,準備把這種講解的事情扔給他。
劉警官摸了摸帽檐,對寧西安撫一笑:“寧小姐,案子有些地方,我們暫時還不能告訴任何人,不過請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聽到這種場面話,寧西又抿了一口水:“那我能知道,是哪些人害了我媽媽嗎?”
劉警官雙手交握,猶豫了片刻後道:“這個當然可以。”他拉開面前的抽屜,拿出最上面的一張a4紙,看得出是提前準備好的,“嫌疑人的資料都在這上面,寧小姐請看。”
早在報案前,寧西就知道這件事肯定與寧家那邊的人有關,可是當她看完這份資料後,仍舊憤怒得想殺人。
六個人!竟然有六個人!
當初爸爸在世的時候,她媽對爺爺奶奶一直孝順,對爸爸幾個兄弟姐妹也非常照顧。他們家經濟條件最好,所以平時誰家經濟周轉不過來,爸媽還會伸出援手。
可是這些人是怎麼對她媽的?
她爸爸意外身亡後,就開始惦記他們家的兩套房子,還有她爸用命換來的賠償款。最後為了這些錢,竟然逼死了她媽。這哪里是親戚,這就是一群吸血的惡魔。
想起她媽摔在地上鮮血四濺的畫面,寧西突然覺得心口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寧小姐?!”劉警官注意到寧西臉色蒼白得難看,忙拉開接待室的門,讓等在外面的女警進來幫忙。
最先進門的女警用心拍打著寧西的後背,聲音溫和的勸慰道:“寧小姐,請您冷靜一下,深呼吸,深呼吸。”
他們做員警的,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有人面對真相無動於衷,有人麻木不仁,也有人悲傷得休克,像寧西這樣的,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
“我沒事,謝謝。”寧西緩過氣來,站起身雙目灼灼的看著李隊長,“我可以去見一見他們嗎?”
李警官沉默片刻,為難道:“抱歉,寧小姐……”
“我知道了,”她木木的轉過身,往門外走去。耳邊的喧囂、過往的行人,在她腦海裏全都化為了虛無,幼時的歡樂與後來的痛苦,就像是一場場折子戲,不斷的在她腦海中徘徊,她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洩情緒的點。
東南公安局的員警都知道八年前的“自殺案”嫌疑人已經落網,所以見寧西臉色慘白深情木訥的走出李隊長辦公室,他們都帶著同情卻無奈的眼神目送她走出局裏。
不是他們沒有同情心,可是這種事情,外人說什麼話都沒有用。
有員警擔心她這樣深思不屬的樣子會出意外,所以專程讓兩位女警跟在她身後往外走,怎麼也要看到她上車才行。這可是全國知名的公眾人物,如果在他們門口出了意外,那他們局裏可真是要被唾沫淹死了。
“西西!”
“小西!”
寧西剛走出去公安局大門,準備乘張青雲的車離開,就看到兩個中年婦人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就這麼短短半分鐘的時間,她們四周便圍了好些記者以及舉著手機的圍觀群眾。
她低頭看向這兩個跪在她面前哭泣的婦人,掙開她倆的手,面無表情地冷笑一聲。這兩個女人她認識,一個是大伯的老婆,一個是二叔的老婆,八年不見,她們老了不少,她差點沒認出來。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寧西與這些所謂的親人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顯然這兩個女人深諳一哭二鬧的手段,硬生生把她們擺到了弱者的位置上。
她們迫不及待地說著家裏的孩子多需要兩個爸爸,家裏經濟條件有多艱難,還說自己的丈夫這些年有多後悔,只求寧西能寫一封諒解書。
難怪這些記者消息會這麼靈通,恐怕是這兩個女人特意放出的消息,好在這裏堵她,拍出她們可憐的一面,拉得輿論同情。
真以為在法律面前,“我弱我有理”是萬能藥?
在無數的鏡頭與手機拍攝下,寧西眼淚唰的一下就出來了,她推開兩個女人,哭得滿面狼狽,鏡頭下的她面色蒼白,眼睛處的紅腫清晰可見:“你說你家窮,她說她家小孩生病讀書不容易。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害死的是我媽,是人命!”
“我爸媽在世的時候,沒有照顧過你們,沒有在經濟上幫助你們嗎?!”寧西抓住一個離她最近的女人,聲音沙啞的嘶吼道,“你們究竟有沒有良心,我媽對你們那麼好,你們為什麼要害死她,為什麼?!”
兩個上前鬧事的女人也沒有想到寧西會突然發作,她們本以為想寧西現在日子過得如此體面,又怎麼會在記者面前表現得太難看,哪知道她在這麼多記者以及圍觀群眾面前,竟然一點體面也不留了。
“你們不是想要錢嗎?”寧西拉開手提包,抓住一疊錢扔到她們面前,崩潰大哭道,“你們要錢,我給你們!要多少我都給你們,你們把我媽媽還給我,還給我!”
兩個女人沒有撿地上掉落的錢,她們愣愣的看著寧西,又看了眼圍在四周的人群,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寧西沒有再管她們,蹲在地上抱膝悲切地哭起來。
圍觀人群中,有一些感情充沛的人,已經忍不住開始抹眼淚,就算是情緒不容易發生變化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心酸。於是大家看鬧事的兩個婦女眼神就不太對勁了,這還要不要臉?
害了人命,還要受害人的女兒寫諒解書,這是人幹得出來的事情?
俗話說,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兩個女人腦子怎麼想的?你家窮、你家孩子還小,就能殺人了,殺的還是幫襯自己不少的親人,良心難道被狗吃了?
常時歸風塵僕僕趕到東南公安局時,見大門口圍著不少人,這些人口裏還罵著什麼不要臉、蛇鼠一窩之類的話,他本來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可是當其中有人提到寧西時,他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擠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看到了蹲在地上痛哭的寧西。嚶嚶的哭泣聲,就像是鋒利的銀針紮在他心頭,帶著密密麻麻的疼,無處可藏。
“西西,”他走上前,蹲下身把寧西擁進懷中,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不哭,不哭。”
“時歸……”寧西從他懷中抬頭,原本一半在難過,一半在演戲的她,終於繃不住情緒,毫無顧忌的撲到他胸膛哭起來。
沒有想到自己的出現,竟然讓西西越哭越傷心了,常時歸手忙腳亂的拍著她的後背,也顧不上周圍有什麼人在偷拍,只低聲溫柔的哄著寧西。
對於他來說,此刻已經沒什麼比能讓寧西停止哭泣更重要了。
兩個來找寧西麻煩的嬸子想趁著這個機會偷偷溜走,哪知道被常時歸的保鏢不著痕跡的攔住了,她們想走不能走,只能頂著各種唾棄的目光備受煎熬。
“我們先上車去,”常時歸願意丟人,可是寧西卻不想自家男友狼狽的模樣被其他人看,她拉了拉常時歸的袖子,示意他帶自己上車。
對寧西的話,向來無條件答應的常時歸立刻把她護在懷中,然後擠開人群,讓自己的車裏走去。
這次現場的記者沒有誰去阻攔寧西,也沒有人追著她問個不停。他們是記者,可能缺少一點節操,但是他們還有人性。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寧西情緒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他們實在不想去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不願意去做。
不過他們不忍心去問寧西的問題,不代表他們不忍心問兩個鬧事的女人,所以寧西乘坐的車一走,現場的記者就把她們圍了起來,問題一個又一個的拋了出來。
兩人哪經歷過這種場面,很快就被問暈了頭,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在攝像機面前全都說了出來。
“不是說不用你特意趕回來嗎?”寧西喝了半瓶水,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只是說話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常時歸讓司機把車停到路邊,他去旁邊的藥房買了一盒潤喉片,拆開放了一片放到寧西手裏,“上次沒有陪著你,這一次我又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面對。”
潤喉片帶著一股甘草味,有些苦,但是苦中帶著甜,寧西覺得自己火辣辣的喉嚨,似乎也不太那麼疼了。
“我剛才只是表現給記者看的,並不是真的有那麼難過,你別擔心我。”她朝常時歸笑了笑,卻不知道這個笑容在常時歸眼裏,有多蒼白與勉強。
“你想去見那幾個嫌疑人?”
寧西點了點頭,在這些人判決下來前,她想要見他們一面。
常時歸聞言道:“我們先休息一晚上,明天我陪你去見他們。”
寧西點了點頭:“嗯。”
而四位暫時關押在看守所的犯罪嫌人,還不知道在他們落網後,給整個社會帶來多大的轟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