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二十九回
“当年太子在围场遭遇猛兽追袭,我恰巧正伴在太子身侧,替太子挡了一下,”长龄道,“至此,便废了这条腿。”
卿云听罢,觉着不对,“太子身边只有你一人?侍卫呢?”
长龄道:“太子那时年少贪玩,不欲人跟,我也是勉强跟上罢了。”
“那是什么猛兽伤的?”卿云看向长龄的伤腿,那疤痕他见过,倒也看不出来,那么长的一道疤痕,想必是什么利爪所致,果然长龄说是老虎。
卿云道:“你们也是命不该绝,遇见老虎竟还可脱身。”
长龄道:“后头侍卫听见呼救赶来,这才侥幸逃脱。”
卿云点了点头,“难怪太子对你如此爱重信任,原是你对太子有救命之恩。”
长龄笑了笑,“说什么救命之恩呢,奴才替主子挡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说得透彻些,那便是咱们做奴才的福分。”
卿云从来都知长龄奴性极重,听得这话也不由心中哂笑,转念一想,或许便是因为长龄这副奴才相,才深得李照的信任。
若是李崇向李照讨要长龄,想必长龄必定欢天喜地,感恩戴德地叩首拜谢,而那便是李照要的“机灵”。
原来如此,卿云总算想明白了。
李照要一个奴才,一个平素里能越过规矩逗他开心,又能从旁解他政务烦闷,又要时刻谨记做奴才的本分,在关键时能不惜豁出命来救主的奴才。
卿云低头笑了,将那糖制的飞鸟咬去了头,嘴里嘎吱嘎吱嚼着,听长龄道:“我说了我的,你还不快说你的,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出去几天,怎么又这般模样了?”
“其实也真没什么,”卿云抬脸笑道,“太子带我去了趟齐王府,怪我自己不争气,在齐王府出了点岔子,太子大约是觉着我丢了他的脸,故而冷我几日罢了。”
长龄追问道:“不是什么大岔子吧?”
卿云道:“能有什么,再说太子宽厚,便是奴才犯了什么错,他也是能谅解的。”
长龄轻呼了口气,对卿云温声道:“谅解是一回事,恩宠是另一回事。”
卿云这回可不像上回惶恐,而是云淡风轻道:“怕什么,我不还有长龄哥哥你吗?如今我已知晓你的功绩,便更不用担心了。”
长龄神色无奈,“快别胡说,既是小事,想必太子过两日便会再召你,你别使性子就是了。”
卿云道:“那是自然,我便是再笨也该学会吃一堑长一智。”
长龄见他似是满不在乎,有心想再劝两句,可心下又不愿去磨卿云的脾气,他想,太子大约也是一样的心思。
*
没过几日,太子重又召了卿云,太子神色如常,卿云亦然,主仆二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到了夜里,李照安寝躺下,便问卿云:“怎么今日如此安分?”
卿云坐在床下,慢悠悠道:“跟主子赌气呢。”
李
这上头(),?虎罓酎葶?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罢了,便是无人时,我哄你也就哄了,只在外头,必得规矩。”
“殿下真当我傻吗?”卿云轻声道,“在殿下身边待了这么久,便是再傻也该懂些事理,只一桩,殿下若赶我走,我心里便乱了,一乱便糊涂了。”
李照默默不言,心中是真有些悔了,他明白父皇的意思是让他将这小奴才交给齐王处置,临了却还是舍不得,明知这小奴才是有些烈性痴意的,便也爱他这个,何必如此呢。
“好了,下去睡吧,”李照道,“再折腾,明日我上不了朝,可真要罚你。”
卿云见好就收,便也乖乖地下去了,李照盘腿坐在床上,边笑边摇头,卿云闹了这么一场,他心里倒舒畅了不少,好似解开了什么结子。
“下回可不许再闹了。”李照最后叮嘱一声。
卿云躺在下头,面朝着李照道:“有没有下回要看殿下的呢。”
李照不由失笑,“好吧,我这儿再没下回了。”
卿云这才道:“那我也没下回了。”
李照一面笑一面重又躺下,卿云躺在下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殆尽。
方才李照哄他的那些话,卿云一个字也不信。
李照高兴时,便将他捧到天上去,怎么千娇万宠似的,说两句软话便当是什么天大的恩典,李照不高兴时,便将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的命全在攥在他手心里,这么个道理,他早该明白,怎么又犯糊涂了呢?
卿云眼直勾勾地盯着李照床上雕刻的花纹,他要的不只是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宠爱,惠妃便是个例子,惠妃是色衰而爱弛,他如今十四,人又生得娇小,自可撒娇卖痴无所不为地做出那些丑态来,若他二十四、三十四、四十四呢……太子还愿意看他娇嗔落泪,还会心疼他吗?
一个老太监,还能怎么招人疼?
卿云想着便浑身发颤,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长龄。
他要做长龄。
不,他要做得比长龄更好。
*
雨丝如织,雷声阵阵,几个小太监戴着竹篾斗笠,身着油布雨衣,匆忙地行走于宫道之中,卿云打着伞走过,避开了地上溅起的水花。
长长的宫墙在雨中被打得湿红一片,卿云仰头望向甬道尽头界门,这已是他第三次入宫,路早便认熟了。
“哟,卿云小公公来了,这回要领什么?”
“还是老规矩,领些笔墨来用。”
“好嘞,马上给您装好,这大雨的天,您何苦亲自跑一趟,差个人来取便是了。”
“下着雨,外头凉快,出来走两步倒还挺舒服。”
卿云与那小太监熟练地寒暄了两句,那小太监取了东西出来,卿云掏了荷包给他,乐得那太监连连作揖打千。
两月前,卿云向李照讨了个恩典,说他练字时平常要用些寻常的笔墨纸砚,一向都是托长龄买了来用,到底成日求人于心不安,李照便许他去东宫
()荷宫的饭食便开始短缺,米粮快要见底,卿云和惠妃成日争那些所剩不多的口粮,他想离开玉荷宫,却又必须了结这差事,正当他想着如何弄死惠妃时,惠妃自己便死了。
她是太饿了,饿到只能以野草充饥。
卿云的视线静静地掠过那些杂草,这里头,到底是谁替他做了好事,毒死了那贱妇?
“轰隆——”
一声惊雷响彻耳畔,卿云猛地回头。
电光早逝,殿内仍是一片漆黑安静,卿云定了定神,转脸又望向那处,他这人从来不信鬼神,便是世间真有魂魄又如何?
“你若不服便来试试,”卿云语气森冷道,“我倒还未杀过鬼呢。”
大雨如瀑,四周除了风雨声,唯有雨水打在伞上的噼啪声,卿云手隔了帕子采了许多草叶包好,思前想后还是未揣在怀里,回到殿内,解开包着纸笔的油布,将那帕子包的草叶塞入其中又细细重包好后,怀抱着那油布包转身便出了殿。
雷声阵阵,数道闪电接连劈下,待一切动静消失,殿内暗处这才缓缓走出个人来,他身形高大,一身深色戎服,腰间斜佩了一把长且宽的横刀,鎏金铜的护手在电光下擦出冷辉,双手负于身后,面若刀刻,鼻如悬胆,神情倒是有几分轻佻闲适,冲淡了他身上的煞气,他凝望着卿云离去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漫天的雨幕,轻笑了笑,这冷宫果然有趣,竟还有精怪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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