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三十四回
天气回暖,宫人们也都换上了春装,去年冬日雪多,今岁春日雨水又多,宫中一片喜气洋洋,李照着意留心了丹州的近况,得知一切正有条不紊地推进,心下也放松了许多。岳袼
杨沛风到了天马军后曾来过一封书信,李照未回书信,杨沛风便心领神会,不再寄来书信。
又快到先皇后忌辰,李照提前一月便开始斋戒,太子斋戒,东宫上下自然也要随主而行。
饮食清淡,李照便多赏上下些新鲜瓜果,便是连最低等的太监每日也能分到一些,卿云屋里自然更多,他入宫时会带上两个,捎给内侍省的几个小太监打打牙祭,也打听下边角消息,待出了内侍省,他便轻车熟路地转去玉荷宫。
春日玉荷宫里杂草疯长,兼有一个“好处”,蛇虫鼠蚁全都跑了出来。
卿云从来不怕这些,他年幼时常被惠妃抢夺饭食,实在难捱时,也什么都吃过。
说来也奇怪,这宫里头人都没得吃,偏老鼠还挺肥硕。
卿云扔下点心,退至一旁,很快便有老鼠来食。
老鼠吃得很快,卿云盯着那老鼠吃完飞快地逃窜而去,心中又涌上淡淡失落,他不气馁,又取了块点心扔出去。
一眨眼的工夫,方才逃窜的老鼠又返回了,叼了点心就吃。
老鼠贪食,闻得熟悉甜香飞快咀嚼,长齿尖锐,嚓嚓响声伴着春风拂过乱草的轻柔之声,旁人听了或许会觉毛骨悚然,卿云在旁蹲着,却是两眼放光。那老鼠进食极快,三两下便将一整块点心进肚,拖着浑圆的肚皮立刻要逃,然而飞蹿出去几步后脚步便开始踉跄难行,猛然栽倒在地,小小的四肢都抽搐起来。
卿云直起身,慢慢一步步走过去,那老鼠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嘴里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惠妃娘娘。”
卿云低声唤道,眼中充满了异彩,手上隔着帕子轻轻拨弄了下那老鼠。卿云面上露出了笑意,那老鼠似察觉到什么,竟一跃而起,又奋力跑走了。
卿云亲眼看着它钻入墙上的洞穴,面上那淡淡的笑意一点点愈来愈深,他几是忍不住要狂笑。
好容易平复了心情,卿云转身出了玉荷宫,在外头把那入口堵死,转身快回了东宫。
又到春日,长龄少不得要外出去庄子上忙,卿云回时,长龄还未归,他独自在屋里思前想后,仔仔细细想了许多回。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长龄才回来了。
卿云听得脚步声便立即迎了上去,“长龄。”
长龄风尘仆仆,头上还冒着汗,见状笑道:“你在等我?”
“我今日进宫去取了些笔墨,想着你平素也用,便多取了些。”
“多谢。”
卿云笑道:“我知你一向是极公私分明的,不肯多占一分一毫,不会怪我多事吧?”
“怎么会,”长龄笑道,“太子既允了你,我便当也是沾沾光吧。”
长龄打了
”
长龄半梦半醒地笑了笑,“好。”
卿云双眼澄明地在黑暗中盯着长龄的背影。
这宫里头,原不过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长龄是个好人。
可惜,谁叫他,挡了他的路。
*
先皇后忌辰过去,李照心生感慨,便对在旁伺候的卿云道:“孤那时便是在母后忌辰前救下的你。”
“是,”卿云道,“殿下救命之恩,我永记于心。”
李照道:“孤早已同你说了许多遍了,无须时时对孤歌功颂德,你的性子,我现在也明白了,便该如何就如何吧。”
卿云莞尔,“殿下既知我的性子,便该明白我方才是肺腑之言。”
李照微微笑了笑,“好吧。”
他神态静默,虽不至于哀伤,卿云却察觉到了李照平静面容下的心绪,轻声道:“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怪我无福,竟一直在玉荷宫里,未曾见过先皇后。”
李照淡淡一笑,“母后她内外兼修,德行出众。”
卿云道:“先皇后贤名,举宫皆知。”
李照道:“贤不贤名的,终也是去了。”
卿云面上一怔,这一怔未躲过李照的目光,李照朝他笑了笑,“怎么?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卿云只能轻轻勾了下唇角,“殿下这话,有些……有些……”
“不像我该说的话,是吗?”李照道。
卿云默默地看着李照,李照斜过脸,望向窗外,“母后走的那年,是永平六年,她积劳成疾、沉疴难愈,实在药石无医,拖了三天三夜,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了。”
年幼失母,李照悲痛难当,伏在杨皇后的病榻上痛哭流涕,他彼时才刚十一,比他初见卿云时还小,因哀痛失仪、毁胔过礼,还被皇帝罚跪了半日,他是太子,是储君,岂能以一己之情损毁自身?
“罢了,”李照拉了卿云的手轻拍了两下,“珍惜眼前人吧。”他再抬头,面上那令卿云觉得异样的东西便消失了,“我瞧你是越长越大了,如今瞧着总算是有几分少年模样。”
卿云淡笑道:“太子嫌我了?”
李照道:“这话从何说起?”
卿云道:“我以为太子喜欢我娇小些。”
“胡话,你总要长大的,难不成我喜欢你娇小些,你便不长大了?”李照含笑道。
卿云低头浅笑。
“我是看重你的性子,又不是瞧你生得如何,”李照道,“孤在你心中便是如此浅薄之人?”
“是是是,是奴才浅薄。”
李照失笑,“下去歇着吧,我看我得找秦少英算这账去,是不是听了他胡言乱语,你这小脑袋瓜便又自己琢磨上了?”李照拉了卿云过去,摸了下他的头,“不许自个瞎琢磨,你只要乖乖的便好。”
卿云退了下去。
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李照方才同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和素
李照忍笑道:“好啊。”
长龄面上虽未笑,眼中却也生出了几丝笑意。
卿云端起粥,众目睽睽之下,他轻吹了两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善睐明眸忽地转向李照,“殿下,这粥好香,不如这碗赏我,我再给您盛一碗?”
李照含笑摇头,神色当真是无可奈何,却又有几分宠溺,对长龄道:“你瞧瞧,孤真是把他惯坏了。”
长龄也只轻轻笑了笑。
“罢了,赏你。”
卿云一听,立即便欢天喜地舀了一勺,以袖遮面,自先吃了一口,随后又马上道:“啊,殿下,我失礼了,忘了规矩……”
平素只有主仆二人用膳时,李照都是同卿云一块儿用的,当下也并不责怪卿云,含笑道:“偏你嘴馋,赶紧给孤也盛上一碗,孤还要上朝呢。”
卿云俯身过去盛粥,他手方握住粥杓,将粥杓伸入罐中,忽然浑身一颤,整个人向前猛地扑了出去,桌上饭食立时“哗啦啦”全被扫在了地上。
“卿云——”
“卿云——”
小太监们一阵惊呼,卿云随即脱力软倒坠地,长龄飞扑过去将人扶起,李照也立即上前察看,却见卿云花似的小脸煞白,唇边溢出一点白沫,已昏死过去,脸色立即变了。
“传太医!”李照将人从长龄怀里一把抱起,回头对着早已吓呆了的众人,面色铁青地大喝道,“都聋了吗?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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