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歲把電話打過去,那邊是個青年的聲音。
長歲讓他先去吃個早飯,再等大概一個小時,自己會聯系他。
電話那頭的青年爽快的答應了。
長歲就去賀侓家吃早飯了,順便還帶上了早起的小張。
小張這是第一次來賀侓家,整個人非常的拘謹局促,幾次想要起身去廚房幫忙都被長歲按住了。
長歲說:“你就坐著吃就好啦,賀侓可以的,他做的拌面可好吃了!你可以學一學。”
賀侓把面從廚房端出來,小張立刻起身去接,雙手接過,迭聲道謝,完全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不用。”賀侓說,又折返回去,把長歲那份從廚房端出來。
長歲那份的份量一如既往是最多的,上面堆滿了切成小塊的牛排。
牛排煎到五分熟,內層是淡淡的粉色,鮮嫩多汁。
小張那份也有,她還是第一次見拿牛排當面碼子的。
小張剛吃了一口,長歲就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小張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長歲笑眯眯的說:“別氣餒,你做的也很好吃,就比賀侓的差一點點而已。”
小張有點哭笑不得,再偷偷一看坐在對面的賀侓,他正垂眸微笑。
原本緊張的心情也偷偷放松了下來。
真好啊。
誰也不知道,其實她是賀侓的粉絲,他的每一部電影她都看過無數遍,但是對他本人的了解卻知之甚少,因為賀侓就是這麽神秘。
網上的各種關於賀侓的消息都是說他怎麽孤僻,怎麽高冷,他從不接受任何采訪,更別說專訪了,沒有人能夠窺見他的內心的哪怕一角,這使他更具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
現實中看到的感覺其實也是一樣的,賀侓給人的感覺太冷了,感覺就像是一座冰山,又冷又高不可攀。
小張第一次看到他本人的時候,都有點喘不過氣來,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小張能夠感覺到賀侓的變化,特別是在長歲面前,他一定是很喜歡長歲,所以連她身邊的自己,都有幸感受到他的溫和友善。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和賀侓同桌吃飯,是在他家裡,而且還是他自己親手做的拌面。
小張看看吃相斯文的賀侓,又看看旁邊大口吃麵吃肉的長歲,幾乎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賀侓是她的偶像,而長歲也是她喜歡而且偷偷崇拜的人,而她居然能夠坐在他們中間,小張覺得,自己當初能夠到長歲身邊來當助理,真是太幸運了。
小張平時吃東西就很快,今天為了不當電燈泡,吃的更快,很快就把面和裡面的牛排都一掃而空,然後有些靦腆的站起身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吃。”
長歲說:“今天你放假,可以出去玩一玩。”
“我在北城沒什麽朋友,也不知道去哪兒玩,不是很想出門。”小張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說著又問道:“我今天就在家,你們中午回來吃飯嗎?要是回來的話,我等會兒就去買菜,做飯給你們吃,你們有想吃的嗎?”
長歲想了想,說:“中午不一定,但是你可以多買點,晚上可能會有幾個朋友過來吃飯,多買點肉。”
小張抿唇一笑說:“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
在長歲身邊呆久了,她也變得比剛開始來長歲身邊的時候放松開朗些了。
長歲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叫住她:“等等,我有樣東西給你。”長歲說著,跟賀侓說了一聲,就先回去,然後從房間裡拿出昨晚上特地給小張寫的平安符交給她:“這裡面是一張平安符,你隨身帶著,除了洗澡的時候摘下來,別的時候都戴在身上,可以保你平安。”
平安符在一個小布袋裡裝著,用紅繩可以掛在脖子上。
長歲不知道小張什麽時候會出事,她也有不能看顧到的時候,但只要小張戴著這張平安符,就不會出事。
小張接過小布袋,有些愛不釋手的捏了捏,抬起頭來的時候,烏亮眼睛裡閃動著感動的亮光,:“謝謝你,長歲。”
長歲笑吟吟的說:“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像你這麽好的助理可不好找。”
小張也笑了,她永遠扎著一個整整齊齊的馬尾,小麥色的臉上帶著點靦腆和害羞,眼睛烏亮:“我都沒做什麽,是你對我的要求太低了......以後我會繼續加油,爭取做的更好的!”
長歲笑著說:“你已經夠好了,不用再繼續加油了,保持現狀就夠了......啊,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長歲忽然驚訝的看著她問道。
只見小張眼眶微微泛紅,烏亮的眸子裡泛著晶瑩的淚光。
小張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用手指飛快揩走眼角的濕潤,急忙說道:“沒有沒有。”她抬起頭來對長歲笑笑:“我就是覺得......”她笑開了,露出一側可愛的小虎牙:“我運氣真好。”
她高中沒畢業就為了給弟弟賺學費出來打工,輾轉了很多地方,今年才來到北城,被親戚介紹進了這家經紀公司,本來是做一些打雜的工作,後來被抓來臨時頂位,給長歲做助理,她沒有做過,事前在網上查過很多資料,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來到長歲身邊,卻過上了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工資比她以前在工廠工作的時候要翻一倍,還能住在那麽大那麽好的房子裡,最重要的是,長歲對她就像是對待家人一樣,讓她和她一起住,一起吃,就連工作坐飛機,都是跟她坐同一個艙。
小張高高興興的把長歲給她的平安符戴在了脖子上,藏進衣物裡貼身放著。
......
長歲把平安符交給小張,又回去把剩下那半份拌面吃了,就準備出門了。
等她回去收拾好後,賀侓也準備好了,戴著黑色棒球帽在走廊裡等著她。
楊律師給長歲安排的司機是個二十二歲左右的青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也很平凡,平凡到看起來就像是等會兒分開以後就會立刻忘記的長相。
他嘴裡本來正嚼著檳榔,看到長歲和賀侓走過來,立刻就認出他們就是他今天服務的對象,頓時把檳榔渣吐進手裡抓著,然後用另一隻手拉開了後座車門,露出一口大白牙對他們說道:“你們好,我是你們今天的司機,今天我全程為你們服務,你們叫我小孟就行了。”
他臉上帶著笑,言談舉止看起來都頗為隨意,但是眼睛卻很規矩,只看了兩人一眼,就不再多看了。
小孟等長歲和賀侓一上車,他也不多話,上了車,等長歲報了地址,就直接發動了車子。
這輛黑色轎車從外面看,就是一輛普通國產轎車,但是內部結構卻可以看出來明顯做過改裝,連引擎的聲音都不一樣,起步也很快。
長歲在半路上接上了遊戲。
這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
遊戲坐進了後座,兩人把長歲擠在了中間,他看到賀侓也在,有點吃驚,但也沒說什麽,跟賀侓打了聲招呼,然後多看了眼前面開車的小孟,也沒多問,反正都是長歲的人,肯定是信得過的,小孟接上人,就發動車子去往最終的目的地——妖管局。
長歲這回讓小孟換了個地方停,停在了妖管局那棟大樓附近的一棟樓的停車場裡。
楊律師做事牢靠,是薑蘇信任的人,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幾個人值得起薑蘇的信任,所以他安排的人,也是可以信任的。
所以長歲在車上當著賀侓和小孟的面,就把隱身符給了遊戲,然後兩人分別貼上隱身符,緊接著,就在賀侓和小孟緊縮的瞳孔中,憑空消失了。
小孟雖然被楊律師提前提醒過,他這次要開車的“客人”是個“奇能異士”,但是眼睜睜看著兩個大活人從他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這種奇幻的場面還是讓自以為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他大吃了一驚。
賀侓也被這一幕給震驚了,眼看著長歲瞬間從眼前消失,緊隨而至的是心臟猛地下墜的不安和胸口漫上來的恐慌,然而緊接著,他的手突然被冰涼而又熟悉的手覆住,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翻過手掌緊緊抓住那只看不見卻摸不著的手。
隨即他感覺到長歲靠了過來,緊接著他的帽簷被什麽東西頂了上去,然後唇上柔柔的貼上一個溫熱軟綿的東西——
賀侓鴉黑的睫毛輕顫了顫,喉嚨不受控制的滾動一下。
......她居然在親他。
雖然看不到,但是卻依舊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
他下意識的抓緊了手裡那隻冰涼的小手,身體僵硬,臉上卻泛起可疑的紅暈。
就在這時,副駕駛座傳來遊戲幽幽的聲音:“我能看見的。”
隱身符上附著畫符者的靈力,所以在兩人貼著附有同一人靈力的隱身符的時候,雖然在別人眼裡是隱身狀態的兩人卻是能互相看見的。
所以現在在遊戲的視角,他能清楚的看到後座的長歲正在幹什麽。
嘖。
真會玩。
小孟也忍不住好奇的扭頭,卻只能看到後座坐姿僵硬的賀侓。
賀侓的臉頓時更紅了。
遊戲突然發出哎喲一聲。
是長歲打了他的頭。
“你們就在這裡等,最遲三個小時,我們會回來。”長歲說道。
小孟答應了一聲,心裡滿是驚奇,他能聽到長歲的聲音是從後座傳來的,但是看過去卻根本看不到人,太詭異了!
“等我回來。”長歲說著,稍稍用力握了握賀侓的手。
賀侓能夠感受到長歲的視線,他回望她:“小心。”
長歲才意識點點頭,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自己,於是笑著說:“好,別擔心。”然後不再耽誤,把手從賀侓的手裡抽出,推開了車門。
賀侓和小孟的視角裡,只能看到前後的車門被打開,然後又被關上,接著車裡恢復了寂靜。
車裡安靜了幾秒。
小孟忍不住扭頭跟後座的賀侓說話:“兄弟,你以前見過嗎?”指的是剛才長歲和遊戲隱身的事。
然而他一看到賀侓的臉,注意力就瞬間轉移了,因為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所以驚訝的問道:“哎,兄弟,你臉怎麽那麽紅啊?是不是車裡太熱了?”
他說著,又扭過頭去,十分體貼的又把空調溫度調低了兩度,同時心裡泛起了嘀咕,他怎麽覺得這人長得有點眼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
......
此時長歲和遊戲已經出了停車場,在去妖管局的路上了。
兩人胸口都貼著隱身符。
遊戲有點不放心的把符往自己胸口上用力按了按:“這不會突然掉了吧?”
長歲說:“又不是用膠水粘的,上面附著我的靈力,除非我幫你摘下來,或者過了三個小時的時效,否則它是不會掉的。”
遊戲這才放心了,又問道:“賀侓怎麽也跟你一起來了?”
長歲說:“他不放心我,我也擔心他在家裡會一直擔心我,就讓他一起來了。”
遊戲問道:“你好像很信任他?你就不怕萬一你們以後分手了他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長歲有點不高興的瞥了他一眼:“能不能說點好聽的?第一,我很信任他,這種信任不是因為他是我男朋友我信任他,而是出於對他的人品的信任,第二,我們不會分手,所以閉上你的烏鴉嘴。”
遊戲立刻衝她道歉賣乖:“好好好,我錯了,你別生氣。”
長歲倒也沒真的生氣,只是下意識護短,這時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些事我要事先提醒你,待會兒我們進入妖管局以後,不管你在裡面看到了什麽,都不能輕舉妄動,一切行動都要聽我指揮。要記住,我們今天的目的是把白瀅救出來,其他的事情,我們一概不管。”
遊戲是妖怪,長歲擔心他在看到地下五層那些妖怪的處境以後,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事情暴露他們。
長歲語氣罕見的有些嚴厲:“記住,白瀅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命,都在你手裡捏著。”
遊戲臉色也嚴肅起來,答應道:“你放心,我分得清輕重。”他頓了頓,問道:“那妖管局裡到底有什麽?”會讓她這麽鄭重其事的警告他。
長歲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遊戲被長歲這個複雜的眼神看的心裡頓時有點打鼓。
......
兩人在妖管局大門潛伏了十幾分鍾後,成功潛入了妖管局大樓內部。
遊戲作為一隻妖怪,一進妖管局就有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寒意。
長歲上次踩過點,這次可以說是輕車熟路,直接帶著遊戲找到了後門的貨梯。
現在進了妖管局內部,兩人都不能再開口說話,只能用眼神交流,遊戲一開始還有點慌,等到發現那些人都對他視若無睹後,才終於松了口氣。
兩人又等了五分鍾,才等來一個人過來坐貨梯。
正是長歲昨晚來踩點見過的那個穿白袍的年輕男人。
他的工作牌就掛在脖子上,長歲看了一眼工作牌上的名字——鄒文
鄒文進了電梯後,就用自己的工作牌在按鍵右側的感應區刷了一下,才按下地下五層。
他一個人站在電梯裡,渾然不知電梯裡還有另外兩個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放空,也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又在那裡傻笑起來。
遊戲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然後衝著長歲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她是不是他的腦子有點問題。
長歲沒搭理他。
貨梯停在地下三層,又走進來兩個穿著製服的男人。
鄒文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起來,跟他們點點頭打了聲招呼,但是看起來彼此並不熟。
而長歲和遊戲則小心的隱藏著自己的身形。
終於,地下五層到了。
趙文又重新刷了工作卡,電梯門才打開。
他們三個人依次走了出去,長歲和遊戲緊跟著他們走出了電梯。
遊戲走出電梯後,臉上原本稱得上輕松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撼住了,他呆立在電梯門口,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那些無聲矗立在大廳中的透明艙,懸浮在淡藍色液體中赤.裸著身體的人形妖怪顯然給了他很大的衝擊。
眼前的場景對於遊戲的衝擊感遠比長歲感受到的要強烈的多,因為那些透明艙裡的,都是他的同類。
遊戲的黑眸隱隱顯出了代表妖性的金綠色,血一下子從腳底衝到了腦門,他終於知道在進入妖管局之前,長歲為什麽會那麽鄭重其事的提醒他了。
但是打死他都想不到,他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他此前想象到的,最低限度也就是妖怪被妖管局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
而現在他的同類被當成某種實驗體被困在那些詭異的透明艙裡,生機微弱。
他身體裡的妖力控制逐漸開始紊亂,眼珠迸出血絲——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冰涼而又很有力。
他清醒過來,轉頭一看,長歲那雙漆黑冷靜的黑眸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遊戲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想到長歲剛才在外面說過的話,頓時露出一個羞愧又抱歉的表情。
長歲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關系,隨即用眼神示意他跟著自己。
遊戲把紊亂的妖力調整好,把目光收了回來,跟上了長歲。
他還是忍不住去看兩邊的透明艙,然後也看到了那些插在妖怪背裡的細管和那些連接著細管的金屬罐子,他滿心的疑問,但是也知道現在不能問,只能竭力克制住,抿緊唇跟著長歲的腳步繼續往裡走。
前面的長歲走著走著,腳步突然一頓。
遊戲跟著走上前去,發現她正站在一個透明艙前,而那個透明艙裡是個渾身赤·裸的漂亮女人。
長歲一眼就認出這個透明艙裡浸泡的女人就是她昨天晚上在第一個玻璃房子裡看到的那隻三尾妖狐。
她昨晚還在那間玻璃房子裡,今天就被泡了。
長歲皺了皺眉,壓下心頭的疑慮,繼續往前走。
遊戲多看了兩眼,也往前走去。
長歲帶著遊戲走到了那個趙博士的實驗室外。
趙博士現在不在,昨晚她看到的那隻小妖怪也不見了。
長歲不知道為什麽,心裡對那隻小妖怪格外的在意。
長歲握著門把手擰了擰,毫無意外,實驗室是鎖著的。
遊戲用眼神問她這裡是什麽地方。
長歲搖了搖頭,正好遇到兩個巡視的男人,於是兩人跟著他們往裡走去。
昨天長歲走過的路,遊戲今天是第一次走,長歲昨晚感受過的震撼,遊戲今天加倍感受到了,看著那些被關在玻璃房裡,行為呆滯的妖怪,他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接竄到天靈蓋,刺的他腦仁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