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郭宋沒有在城外撒布蒺藜刺,上一次讓薛延陀軍吃了大虧,這一次故技重施效果不會太好,而且後遺症很大,會對豐州百姓的生產生活造成巨大的威脅。
黑暗中,不知道多少薛延陀軍隊兵臨城下,但到了早晨,朦朧的晨曦悄然降臨豐州原野之時,答案揭曉了,在城西數裡外,密密麻麻都是白色或者黑色的帳篷,就如同一夜之間長出的蘑菇群。
城外唐軍挖掘的十幾條壕溝都被填平了,整個西城外一馬平川,清理得異常平整,非常適合大型輪式攻城武器前進。
這不是聲東擊西,而擺在桌面上的戰術,薛延陀大軍要從西面進攻,唐軍也做出了相應的部署,城頭上部署了六千名作戰將士,滾木石在城頭上堆積如山,西城內平台上的二十架大型投石機已調試完畢,由一千名民團士兵負責操縱。
在內外城之間還部署了五千名弓弩手,他們發射的弩矢和箭矢將對臨城五十步內的敵軍造成打擊。
城樓上,郭宋注視著遠處的薛延陀大軍,他對旁邊幾名大將道:“薛延陀的攻城術學自葛邏祿人,而葛邏祿人的攻城術又學自大食人,我們切不可輕敵。”
幾名大將躬身施禮,“請使君放心,卑職絕不敢輕敵!”
這時,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戰鼓聲,眾人快步下城,上了外城牆,只見遠處數裡外薛延陀軍開始集結,郭宋令道:“傳令全軍上城,準備作戰!”
城頭上也響起了急促的戰鼓聲,‘咚!咚!咚!’唐軍士兵從四面八方奔上外城牆,弓弩手和投石機手也迅速各自就位。
城頭上大旗招展,六千士兵列隊整齊,一根根長矛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在他們身後是一千鋼叉手和一千投石機操縱士兵。
唐軍守城比較有章法,一般以五十人為一隊,五十人中,二十名長矛手,二十名弓箭手和十名投石手,然後由一名隊正指揮,他們經過無數次訓練,配合十分默契。
‘嗚’原野上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薛延陀人的大軍出現了,如潮水般緩緩向前奔湧。
事實上,薛延陀人的兵力並不多,只有一萬八千人,和城內唐軍人數相仿,但這一戰他們又不得不打,草原上一向尊崇弱肉強食,強者恆強,他們前年秋天一場慘敗,嚴重削弱了薛延陀在草原上的地位,很多原本依附他們的小部落開始首鼠兩端,漸漸向逐漸強大的思結部靠攏。
薛延陀可汗薛蠻頭急於要發動一場戰爭來證明自己的強大,在靈州、豐州和思結之間,他最終選擇了實力較弱的豐州,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這是證明自己最好的方式。
不過薛蠻子在這場尚未打響的戰爭中也犯下了一個錯誤,他不該分兵,原本是兩萬兩千人,其中四千人被分出去,結果被唐軍集中兵力殲滅了三千六百人。
薛蠻頭痛定思痛,不敢再分兵,也不再試探進攻,而是集中一萬八千軍隊全力攻打西城。
“攻城準備!”
隊伍閃開,從後面出現六隻木製大滾輪,就像一隻隻兩邊裝上輪子的大酒桶,高達一丈,寬兩丈五尺,這叫滾輪,用來防禦城頭上的箭矢和投石機。
三千名弓箭兵站在木輪下,後面是扛著攻城梯的八千主力,再後面,還隱隱看見了十幾座高達三丈的攻城巢車和攻城槌。
薛蠻頭戰劍一揮,厲聲高喊:“出擊!”
‘咚咚咚’
極有節奏的戰鼓聲敲響了,六隻大木輪被士兵緩緩推動,一萬余薛延陀士兵殺氣騰騰向城牆撲來.......
“投石機準備!”
梁駒兒一聲大喊,一千名士兵奮力拉拽,裝有大石的拋竿一點點被壓低,前段裝有數千斤大石的鐵箱子漸漸上升。
這是最簡單的自重式投石機,就像蹺蹺板一樣,短的一端是數千斤重的大石,長的一端是拋竿,拋竿最頂端是投兜,裡面裝了一塊五十斤重的石頭,兩端極度不平衡,但全靠數十名士兵拉拽,才讓拋竿漸漸下沉,只要士兵一松手,前段下沉,拋竿便將大石重重拋出去。
木輪滾動,漸漸靠近了城池,木輪進了三百步線,紅色指揮旗揮動,梁駒兒大喊道:“發射!”
二十架大型投石機同時發射,二十塊大石驟然發射,‘嘭!嘭!嘭’,二十塊大石飛射出去,以一道道曲線劃過天空,直射密集的人群。
薛延陀士兵,四散奔逃,躲避石塊灌頂,但還是有士兵逃跑不及,被大石砸得骨斷筋折,腦漿迸裂,當場慘死。
‘轟!’一隻大木輪被砸中,木塊碎裂,砸穿一個大洞。
但大石砸中木輪並沒有能阻止它前進,也沒有傷到躲在木輪後面的弓箭手,巨石接二連三砸下,薛延陀士兵的傷亡逐漸加大,唐軍將大石打磨得比較光滑,大石落地後會順著慣性向前猛衝二十余步才停下來,大部分傷亡士兵都被大石撞倒。
這時,大木滾推進到距離城牆一百五十步左右,城頭上箭如雨下,三千薛延陀弓箭手躲在大木輪背後,躲避著城頭上的箭雨,但還是有士兵被射中,慘叫著倒地。
很快,城頭上的箭雨更加密集,從城內的射來的弩矢匯入其中,而與此同時,大木輪也進入了薛延陀人的弓箭射程,三千薛延陀弓手以大大木輪為掩護,一起向城頭放箭,雙方箭雨形成了一大片烏雲。
城頭上的箭矢漸漸減少,後面的攻城主力呐喊著衝上來,他們手執長矛,扛著攻城梯,頂住密集的箭雨一路飛奔,不斷有人被射倒,傷亡慘重。
但攻城士兵還是衝到城下,搭上梯子,一隊隊薛延陀士兵奮力向上攀爬,頭頂上的滾木石如雨點般砸下........
........
長安政事堂,五名相國正襟危坐,右相常袞將幾份禦史的彈劾書抄寫本傳給眾人,“大家請過目吧!這是監察禦史陳倫彈劾三鎮經略使郭宋的報告。”
顏真卿打開報告細看,他心中微微歎息,郭宋五大罪狀中,第二項就是擅自挪用朝廷專項經費,用於修建城牆,自己早就知道有人會用這件事做文章。
彈劾書上是郭宋的五大罪狀:
第一, 未經朝廷允許,私下和思結部達成結盟協議,嚴重逾規了他的權限;
第二,擅自挪用朝廷專項經費,用於修建城牆;
第三,未經工部批準,擅自增高城牆,同時建造內城牆;
第四,未經朝廷許可,擅自分配土地,分配標準也是自作主張,嚴重超過大唐律規;
第五,未經戶部批準,擅自和災民簽署移民協議,將災民變成移民,造成了勝州和夏州的大量空戶。
每一條都針對性極強,每一條都是重磅,如果屬實,那誰也救不了郭宋。
“顏相國,你去過豐州巡視,這五條彈劾你應該很熟悉才對!”常袞話音中充滿了挑釁地望著顏真卿道。
顏真卿平靜道:“第二條和第三條確有此事,其他三條我也不知。”
常袞冷笑一聲道:“其他三條你到底知不知我且不深究,但你既然知道他犯了第二條和第三條罪責,你為何不向朝廷說明,還保持沉默包庇他?”
顏真卿不慌不忙道:“首先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麽罪責,當然也談不上包庇,但我確實承認他所為不妥,我所以我讓他開春後向朝廷補辦手續。”
“這明明是嚴重逾規,為什麽顏相國還要包庇他,我不理解,請解釋!”常袞的口水幾乎要噴到顏真卿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