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渭州和長安唐軍對峙的七千吐蕃軍得到了論失澤大敗的消息,他們唯恐自己被唐軍前後夾擊,便放棄對峙,迅速從河州撤回了吐蕃高原。
發生在龍支縣的這場戰爭對吐蕃這次隴右戰略是第二次致命打擊,第一次打擊是河西唐軍奪取了大鬥拔谷,奇襲鄯州城,把吐蕃掠奪的人口和物資全部搶走。
按照尚結讚的策略,這次吐蕃殺入隴右就是要以戰養戰,掠奪大量人口、糧食和物資,支撐吐蕃軍長期佔領隴右。
但河西唐軍的出手,使吐蕃軍第一步策略就落空了,加上吐蕃自身國力遠遠沒有恢復,根本就無法支撐和唐軍打一場持久戰,連援軍和後勤物資都派不出來。
所以龍支縣大戰慘敗後,吐蕃軍實際上已經守不住隴右,隻得放棄隴右撤回吐蕃,這也就意味著,這次吐蕃軍的隴右戰略徹底失敗。
吐蕃軍撤退時,在鄯州城以東放火焚燒麥田,郭宋率領大軍搶救了整整兩天,才隔斷了大火蔓延,保住了河湟谷地的麥子,但還是被敵軍燒毀了數萬畝麥子。
接下來日子,搶麥大軍依舊在奮力割麥,連大鬥拔谷也派出一部分守軍參加搶麥大戰。
這天上午,一支數百人的騎兵出現在鄯州城以東的官道上,為首之人正是長安天子李僅新任命的隴右節度使張楓,朱泚沒有足夠重視隴右,直到大量隴右百姓逃進關中,他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任命張楓為新隴右節度使,率軍兩萬奪回隴右。
但張楓並沒有和吐蕃軍發生戰鬥,真正奪回隴右的卻是河西節度使郭宋,著實讓他汗顏,同時心中也頗為忐忑,郭宋不肯讓出隴右怎麽辦?
“使君,有人找!”
親兵在一片麥田旁大喊,只見頭戴平巾、穿著一身粗布農服的郭宋站起身,他手執鐮刀,額頭上全是汗水。
“誰找我?”郭宋問道。
“郭老弟,我們多年未見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郭宋一回頭,只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將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一張方臉,黑臉膛,粗得像刷子一樣的眉毛,長著一雙細長的眼睛。
郭宋立刻認出他,當年的蕭關守將張楓,時隔十幾年,他幾乎沒有變,還是原來的模樣。
這家夥只是外表看起來粗獷,其實精細無比。
郭宋放下鐮刀,走上前行禮笑道:“原來是張將軍,確實多年未見了!”
“呵呵!當年我就說,郭老弟絕非池中之物,現在看來,我當年有先見之明啊!”
“張將軍過獎了。”
郭宋一擺手,“我們坐下說話。”
田埂上有幾塊大石頭,他們在石頭上坐了下來,郭宋接過水壺喝了幾口水,笑問道:“渭州那邊的吐蕃軍如何了?”
“他們從河州撤回吐蕃了,其他各州的吐蕃軍也撤了,這次吐蕃軍居然沒有擄掠到奴隸,恐怕是幾十年來第一次,郭老弟功高蓋世,朝廷一定會重重嘉獎。”
郭宋呵呵一笑,“朱泚的嘉獎就免了,成都那邊我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反應,我出兵本來就不是給他們看的。”
張楓碰了個軟釘子,神情有點尷尬,半晌問道:“郭使君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郭宋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來拜訪自己的目的,他淡淡道:“河西有五十萬隴右百姓,糧食是個大問題,接下來半個月我都會全力以赴收麥,我勸張將軍也抓緊時間收麥,可別爛在地裡了。”
“我知道,我們軍隊也在渭州收麥呢!很多隴右百姓也從關中趕來收麥,收麥應該來得及。”
郭宋又道:“既然張將軍帶來兩萬大軍,等河湟谷地麥子收完後,我就會率領大軍返回河西了,除了蘭州和會州之外,隴右各州就要拜托張將軍繼續防禦。”
張楓頓時聽懂了郭宋的言外之意,除了蘭州和北面的會州以外,隴右各州都會讓給自己了,他頓時大喜,起身行一禮,“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吐蕃軍再踏入隴右一步。”
郭宋笑著點點頭,“吐蕃國力尚未恢復,估計幾年內大戰打不起來,但邊境的小規模衝突還會時不時發生,這些就需要張將軍來費心了。”
“有郭使君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郭宋沉吟一下又道:“蘭州和會州是河西走廊的大門,事關河西走廊安全,以後它就屬於河西節度府管轄,希望張將軍給長安說明情況,大家以後相安無事。”
“應該問題不大,我只有兩萬軍隊,兵力也不夠,蘭州以後就與我無關了,至少朝廷那邊,我自會說清楚。”
兩人就在田間地頭達成了協議,郭宋讓出鄯州,把蘭州和會州收歸河西節度府,待河湟谷地的麥收結束後,他就率軍返回河西。
相對蘭州而言,會州條件不太好,只有一座會縣,人口稀少,很容易被人忽略,連吐蕃軍都看不上會州,但它的地理位置卻很重要,把會州收入囊中,河西節度府實際上就和朔方節度府以及原州接壤了。
這場收麥行動前後持續了二十天,十天后,河湟谷地的麥子全部收完,河西軍收麥大軍在蘭州和鄯州足足搶收了一百二十萬石小麥,收麥大軍跟隨著最後一批運輸皮筏子,浩浩蕩蕩返回了河西。
而這時,朔方節度使崔寬派出的特使在張掖也和郭宋達成協議,郭宋以三萬匹戰馬的代價,換取豐州軍屯的四十萬石小麥,這樣一來,河西的糧食儲備超過了兩百萬石,算是徹底解決了糧食問題。
與此同時,約二十余萬蘭州百姓也在河西軍的反覆動員下開始陸陸續續返回家園,也是因為蘭州沒有直接和吐蕃接壤,同時又歸屬了河西節度府管轄,返回家園才比較順利。
而其他各州的百姓,尤其是鄯州的百姓根本不敢相信朱泚的軍隊能夠守住隴右,他們都不敢返回家園,暫時留在河西。
.......
轉眼進入了十一月,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河西的冬天終於來了。
張掖城外的難民大營已經消失,五十余萬百姓一半回了蘭州,其余二十余萬人被分別安置到了張掖、姑藏、酒泉、刪丹、番禾、嘉麟、廣武等河西各縣,最多是張掖縣,安置了十萬人,使張掖縣成了一個擁有三十余萬百姓的望縣,一躍成為關中以西的第一大縣。
清晨,下了兩天的大雪終於停止,張掖城內一片銀裝素裹。
大街上, 數百名團練士兵正在清理積雪,開始有三三兩兩的百姓從家裡出來,一些店鋪也在準備開門營業,沉寂的城池正在逐漸恢復生機。
但城外依舊是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人煙渺茫。
在張掖城西有一片新蓋的屋舍,這裡原本是大片菜田和荒地,延綿近十裡,兩個月前這裡開始平整土地,修建屋舍,在冬天來臨前,一萬多戶百姓從帳篷搬進了新修的房舍內,城內還有很多年久失修的無主之房也被修繕一新,隴右的難民搬了進去,整個張掖城一共安置一萬八千戶,近十萬人口。
雖然房舍還比較簡陋,用黃泥和石頭建成,但對於這些從吐蕃鐵蹄下逃出來的百姓,能有一處安身養命之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郭宋帶著數十名親兵來到城西難民安置地,他騎馬打量著房舍,其實房舍並不算很差,每戶兩間屋,圍一個很小的院子,大概有五六十個平方左右。
這時,他見一間院子裡,一家五口人正在忙碌地搭建棚子,院門開著,他便翻身下馬走了進去,主人是個三十歲出頭的漢子,長得十分壯實,他見從外面走進來幾人,連忙迎上去問道:“你們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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