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兒看得很清楚,他進城前把最後幾個野菜團子吃掉了,孩兒想給他一點錢,但又不好意思開口,感覺他根本就不在意錢。”
梁會河又繼續問道:“他穿的什麽顏色的道袍?”
“褐色的粗布道袍,很破舊,有十幾個補丁。”
梁會河點點頭,對兄長笑道:“我對崆峒山的道觀稍微了解一點點,紫霄系的道士穿黑、青、紅、黃、紫五種顏色的道袍,沒有褐色道袍,加上他吃的是野菜團子,我可以肯定,他崆峒山的野道。
那就有趣了,堂堂的靈州郭家子弟居然連紫霄系道觀都進不去,傳出去不讓人笑話嗎?”
梁韞道明白兄弟的意思,“你是想說,郭宋在郭家根本沒有地位。”
“一定是這樣!”
梁韞道笑笑道:“以他的武藝,那他現在應該有地位了。”
“不一定!五郎說他是個很低調的人,而且郭峙也不知道郭家有這樣一個武藝高強的子弟存在,否則他早就在我面前吹上天了,大哥,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或許還有機會。”
梁韞道搖了搖頭,“一切都是你的猜測,先不急,明天讓五郎去找他,我們大概就明白了。”
………..
三月的靈州尚未完全入春,正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用來形容靈州還比較貼切,南方的隴右和長安早已經春意盎然,但地勢偏北的靈州早晚還有幾分寒意。
入夜,郭宋躺在破爛的土炕上,胖嬸給他的兩床舊被褥,正好一床墊一床蓋,雖然是舊了一點,但漿洗得很乾淨,讓他覺得格外溫暖。
其實以郭宋練武十年的體質,他已經是寒暑不侵的境界,不用被褥也完全不怕寒冷的侵襲,只是他不喜歡肮髒破爛的土炕,必須墊一點東西才能睡踏實。
想到隔壁那對相依為命的母子,他不由輕輕歎息一聲,又想起自己羽化不腐的師父,又想起了幾個師兄,木訥善良的大師兄,一心想當刺客的四師兄,還有臉皮厚如城牆,奸詐狡猾的胖師兄,把一個如花似玉的道姑拐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否生下一個小胖子?
還有那個繁華如錦的長安又是什麽樣子?
想到幾天后,自己就要離開靈州去長安,郭宋心中又充滿了期待。
在紛亂的思緒中,郭宋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
次日五更剛到,郭宋便準時睜開了眼睛。
這時,正是夜裡睡得最熟的時候,人的各個器官和神經都處於深度休眠的狀態,也正是崆峒山道士們的打坐時刻。
郭宋已經打坐了十年,通過打坐調整呼吸,屏蔽雜念,專守丹田一線,便可迅速進入一種忘我狀態,但又不是睡著時的休眠。
這時,人的意識直衝天庭,在無邊無垠的漫天星辰中飛馳翱翔,等從宇宙中收回思緒時,僅僅隻過去一個時辰,但打坐者卻仿佛經歷了千百年的滄桑。
這種意念修行是道士追求飛升的基礎功課,能否飛升未為可知,但它的附加效果卻是健體強身,堅持打坐十幾年後,崆峒山道士們一個個上山下山健步如飛,精力充沛、體力持久,就和他們從小打坐修行有著密切關系。
郭宋師父傳授的呼吸技巧又和其他道觀大相徑庭,一年的打坐效果相當於別人三年,十年來,打坐已經成為郭宋生活的一部分,
盡管他此時已經不再是道士。 東方天際翻起了魚肚白,晨曦初現,天已經麻麻亮,外面十分安靜,郭宋已經從打坐中醒來,手執木劍來到院中。
郭宋深深吸一口氣,左腳高提,單腳立地,右手橫舉木劍至頭頂,左手捏一個劍訣,閉上了眼睛,就像一座雕塑般一動不動。
如果沒有人打擾,他可以站三天三夜不動。
可惜郭宋隻站立了一炷香時間便被隔壁施小胖打斷了。
“郭道士,你在幹什麽?”牆頭上傳來施小胖驚奇的叫嚷聲。
郭宋隻得收起劍勢,“沒什麽,早起活動活動筋骨,胖嬸去府裡了?”
胖嬸是郭府大廚房的廚娘,每天五更進府做早飯,郭宋還在打坐的時候便聽見她出門了。
“給我也玩玩!”
施小胖急不可耐地翻牆過來,伸手去搶他的寶劍,還振振有詞,“我也跟武師學劍的,我是武館劍法第七名,我練給你看。”
郭宋無奈,隻得把劍遞給他,“這劍重,當心!”
“我知道,你們道士都是用桃木劍畫符抓鬼,我也畫一個符…….”
當啷一聲,木劍落地,施小胖痛得抱著腳直跳,“我的親娘唉!你這木劍簡直比鐵錘還重!”
“我看看!”
郭宋連忙蹲下身輕輕捏了捏他的腳背,還好,沒傷到筋骨。
他收起木劍笑道:“這是鐵木劍,用來防身的,你的胳膊力量還不夠。”
施小胖腳已經不痛了,他一臉崇敬地望著郭宋,“你居然還會武藝,我拜你為師,你教我練武吧!”
“我根本就不懂武藝,就只有幾斤笨力氣。”
“倒也是,我師父舞動劍法時就像雪花亂飛,密集得我眼睛都花了,像你這樣只有一個動作,早就被敵人乾掉了。”
施小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並沒有拜師之心,他拍拍肚子,“餓狠了,我們吃早飯吧!”
………..
“這是我做的餅,嘗嘗味道如何?”
施小胖得意洋洋道:“粥也是我熬的。”
郭宋面前是厚厚一疊烙餅和粟米粥,烙餅很厚實,裡面有蔥花和薄薄一層羊肉肉沫,還抹了一層醬,異常美味,郭宋一口氣吃了三張餅,喝了一大碗粥,吃得他心滿意足。
“真的很美味!”
郭宋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烙餅。”
“這些都是小意思了,我做飯很厲害的,會調各種美味醬,我娘一心想讓我做廚師,或者像我爹爹那樣,做一名醫師,可惜我都不喜歡。”
“那你想做什麽?”
“做一名武者,我是神劍武館的學員,我已經學武兩年了。”
“學了武,然後呢?”郭宋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去考武舉,這年頭讀書學文一錢不值,萬般皆下品,惟有學武高,只有練武才有前途,考上武舉人,就能進節度府當備將,每月五十兩銀子,十石米,在靈州地位十分崇高。
就算考不上武舉人,只要能闖進最後的校場試,都是靈州各大豪門爭搶的對象,待遇至少每月十兩銀子起步。 ”
施小胖又歎了口氣,“師父說,我至少要學武四年,才能得到武館推薦去參加武舉。”
郭宋有點無語,當年韓小五也對他說過,‘萬般皆下品,惟有學武高’,師父也這樣說,可盛唐才過去多久?
“學武很花錢吧!”郭宋又問道。
“一般人是很花錢,武館學費一年十貫錢,還要買藥買裝備,窮人家是負擔不起,但我比較特殊,館主和我爹爹是結拜兄弟,所以讓我免費學武,只可惜我還是買不起藥,無法強壯筋骨。”
說到這,施小胖又好奇地問他,“那你今天打算做點什麽?”
“我?”
郭宋有點茫然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做什麽,或許會去一趟官府,把戶籍先落下來。”
施小胖撓了撓頭道:“落戶籍這種事情不用你去官府的,管家會幫你辦妥的。”
郭宋眉頭一皺:“昨天那個管家?”
“不是!是個好心腸的老管家,昨天那個叫王剝皮,沒人理睬他的,等晚上我給娘說一下,你把度牒給我娘就是了,她和老管家很熟。”
“那晚上再說吧!對了,你剛才好像說,你在神劍武館?”
“沒錯!你聽說過我們武館?”
郭宋點點頭,他確實聽梁武說過,梁武就在神劍武館,郭宋笑道:“那你認不認識梁武?”
“啊!那是我們大師兄,是我們武館武藝最高的弟子,郭大哥,你怎麽認識他的?”
“昨天認識他的,他還欠我一頓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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