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河東四戰之地,元家並不安全,但直接威脅他們的卻是一南一北,北面是朱滔,南面是李懷光。
在去年和今年,李懷光已經三次小規模派兵北上,都被介休縣的守軍擊敗,李懷光被封為晉王,他當然想統治河東全境,他是太原元氏最大的敵人,隨時可能大規模北上。
還有朱滔,朱滔曾經一度攻入河東,但敗在李晟手下,不得不狼狽退回幽州,但他野心未泯,依舊佔領著井陘和飛狐陘,也將隨時派兵南下。
正是這兩大威脅使元家不敢掉以輕心,派重兵防禦南北三處通道。
這段時間元家發現了朱滔在太原的情報網,軍隊全城搜捕,一共抓捕了二十七名探子,將太原城鬧得雞犬不寧。
並王府內,元玄虎正在聽取侄子元錚的匯報,元錚官任麒麟衛將軍,統率五千人,負責維護太原的內部治安,對付敵軍安插在太原的探子,也是他的重要職責。
“卑職已經再三確定,朱滔在太原的探子全部落網,無一人逃脫,李懷光在太原的探子也排查中,根據目前線索來看,李懷光的探子很可能安排在太原和介休兩地。”
元玄虎沉吟片刻道:“我有三個要求,第一,朱滔在別的縣城是否有探子,要嚴加拷問;第二,李懷光的探子要盡快找到,並一網打盡;第三,其他藩鎮在太原是否有探子?我懷疑是有的,所以也要細心盤查,不能掉以輕心,尤其朱泚,他和我們隻相隔一條黃河,聽說他和郭宋簽署了停戰契約,那麽他必然會全力向東發展,極有可能配合朱滔南北夾擊太原,還有郭宋,他已經拿下豐州,實際上就和雲州接壤,也有可能會攻打太原,所以他們二人也很可能在太原有探子,必須嚴加防控。”
“卑職明白了!”
元玄虎又問道:“去河西購買戰馬之事安排得如何了?”
“回稟王爺,前些日子河西傳來消息,河西官府最新規定,外地客商去河西貿易,必須用河西錢、金銀或者以物易物,不得拿銅錢直接購買。”
元玄虎一怔,“什麽意思?”
元錚解釋道:“也就是說,去河西貿易不認銅錢了,隻認金銀和實物,要麽就是他們自己鑄造的河西錢。”
“簡直胡鬧,誰會有河西錢,金銀那麽珍貴,誰舍得拿出來?”
“所以現在去河西貿易的商人都是帶貨物前往,一般貨物還不行,官府只收購幾種貨物,布匹、茶餅、藥材、紙張筆墨、銅器、生鐵、木材和日用品,像其他奢侈品,綢緞、名瓷、珠寶首飾等等,可以自己拿去賣可以,但官府不收,如果官府不收,戰馬就買不到,最多只能買點葡萄酒、羊皮、棉花之類。”
“棉花是什麽?”元玄虎不解地問道。
“就是白疊子,安西大量種植,用來取代木綿、羊絨、鴨絨之類,做冬衣或者被褥,很保暖,據說現在長安賣得很火。”
元玄虎點點頭,“戰馬能買多少?”
“河西倒沒有限制戰馬購買,但問題是怎麽送回來,買得太多,朱泚肯定要下手,根據卑職了解,一般是買五百匹,這是朱泚允許過境的上限。”
“我們至少要三千匹,可以從豐州過來,但我想知道,需要多少布匹?”
“大概十五萬匹布左右,不過我們可以走船運,利用黃河水運過去,送到蘭州金城縣,那邊有河西官府的市舶署,直接賣給官府,拿馬簽去涼州提取戰馬。”
元玄虎心中迅速估算,問回紇人買馬,價格要兩百匹布,明擺著是狠宰自己,向河西買馬只要五十匹布,這個價格雖然也不便宜,但至少比回紇便宜得多,而且倉庫有足夠的布帛,換三千匹戰馬組建騎兵,這筆買賣還是很合算的。
元玄虎當即拍板決定道:“就買三千匹戰馬,從豐州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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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州便是今天延安,屬於關內道,北面是巍巍長城,長城的北岸便是夏州,東北方向是綏州,綏州北面是銀州,目前夏州和銀州都已被河西軍控制。
延州駐兵很少,只有一千州兵,駐扎在州治膚施縣,只是負責維持地方治安。
延州基本上沒有特產,但它卻出產一種極其重要的戰略物資,高奴油,也就是火油,延州地區有很多這樣的自溢油井,最主要的幾口大井一直被官府控制,嚴禁賣給藩鎮和異族。
而其他的數十口私人小井普遍缺乏管理,數十年來,走私泛濫,各家藩鎮通過各種手段獲得了大量火油。
延州有一門豪族,叫做公孫家族,在私人控制的三十余口小油井中,公孫家族至少控制了一半,公孫家族也因此賺得缽滿盆滿,成為延州最大的豪門。
公孫家族的家主叫做公孫亮,年約五十歲,長得獅鼻方臉,相貌堂堂,這段時間公孫亮憂心忡忡,北方朔方爆發的戰爭讓他有一種不安全的感覺,作為家主,他必須要為家族的生死存亡負責,現在時局這麽亂,他們該躲到哪裡去?
這天下午,公孫亮坐在書房堂上看書,這時院子裡響起腳步聲,他隨即聽見了兄弟公孫青興奮的聲音,“大哥,你在不在?”
公孫青是公孫亮的五弟,負責家族高奴油的售賣,公孫青八面玲瓏,極善於察言觀色,公孫亮對他很器重,把家族最重要的資產交給他掌管。
“什麽事情?心急火燎一樣。”公孫亮放下書瞪了他一眼。
公孫青竄了進來,低聲道:“大哥,大事情!”
“什麽事?”
“今天有個客商來買高奴油,一開口就要五千桶。”
公孫亮也嚇了一跳,一桶火油可是五十斤,五千桶就是二十五萬斤,他們庫裡所有存貨也才三千桶。
公孫亮立刻意識到,這一定是藩鎮來買油,這些年來他這裡買油的藩鎮不少,一買就是幾百桶,但買五千桶火油的藩鎮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哪家藩鎮?”
公孫青見大哥反應敏銳,不由豎起拇指讚道:“大哥聰明!”
“廢話,到底是哪家?”
公孫青從懷中摸出一枚錢幣,遞給兄長,“他們準備拿這個付帳!”
公孫亮接過錢,眼睛頓時眯成一條縫,這竟然是一枚金錢,黃金鑄造的錢,最下方刻著‘河西鑄’三個篆字。
“郭宋派人過來?”公孫亮眼中閃爍著驚喜問道。
“來人是河西節度府的倉曹參軍,叫做張諳。”
公孫亮點點頭,他聽說過,這個張諳掌管著河西節度府的倉庫物資,綽號‘張財主’,沒想到他親自出馬了。
“大哥, 這個生意做還是不做?”
公孫亮負手在大堂來回踱步,公孫家族雖然在延州有錢有勢,但在藩鎮眼中,他們什麽都不是,所以公孫亮早就想抱大腿,他曾經派人去長安,給朱泚軍隊捐了五千貫錢,朱泚便封了他一個膚施縣伯的爵位。
剛開始他還洋洋得意,以為公孫家有了靠山,但不久,延州另一個大族趙家捐了兩千貫錢,也被封為膚施縣伯,公孫亮這才明白,朱泚根本就沒有把他們家族當回事,哪有一個縣名封給兩個伯爵的,讓極為失落,想想也是,朝廷在延州擁有十口大油井,哪裡會把他們這種小油井放在眼裡。
除了朱泚外,要麽就是太原元家,但元氏的實力還是弱了一點,恐怕靠不住,直到河西軍攻下了朔方,公孫亮的目光終於落在了郭宋身上,這可是真正的實力派啊!
他還愁找不到機會抱郭宋的大腿,沒想到機會說來就來了。
想到這,公孫亮當即對兄弟道:“你安排一下,我要見一見張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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