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到帥帳,一名親兵迎上來道:“薛氏家主求見使君,已經在偏帳等候多時了。”
郭宋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原本打算明天去薛府看看,沒想到對方比自己還急。
郭宋轉身來到了偏帳,一名身材高胖的中年男子連忙站起身,抱拳道:“在下薛凡,參見郭使君!”
郭宋知道這個薛凡,他聽妻子說過,這個薛凡的父親和妻子的祖父是同父異母兄弟,出任華州刺史,目前也是薛氏家主。
郭宋請他坐下,笑問道:“我還以為薛刺史在華州?”
薛凡苦笑著搖搖頭道:“替朱泚效力,只會讓祖上蒙羞,涇源兵變後,我就棄官不做了,後來去了成都,出任梓州長史,但因為被盧杞打壓,我便辭官回鄉了。”
這時,親兵進來上了茶,郭宋喝了口茶道:“好像盧杞特別針對河東世家?”
“世家之間的恩怨,本來就是那麽回事,說起來不值一提,但盧杞此人心胸極其狹窄,不僅打壓河東世家,關中世家也同樣下狠手,他當宰相時,關中的楊家、杜家、韋家無一人提拔。”
郭宋笑了笑道:“今天上午,我特地去拜訪了王氏家主,和他聊了聊太原府的後續治理,他向我提出了晉人治晉的建議,這個建議當然有前提,那就是在戰亂之時,薛刺史怎麽看?”
薛凡聽說郭宋去拜訪了王紘,他心中頓時有點失落,原來在郭宋心中,王家才是第一位的,不過一轉念,他心中又釋然,畢竟太原王氏是天下七望之一,薛氏只是河東世家而已,確實不能比。
“王家主不愧是睿智長者,難怪元玄虎那麽看重他,還任命他為左相,見解深刻,我完全讚同。”
薛凡輕描淡寫便給王紘後背捅了一刀,郭宋神情如常,心中卻暗暗鄙夷,難怪妻子提到這個薛凡,語氣都帶著不屑,不過這恰恰是郭宋所需要的,他需要一個互相暗算,互相捅刀的河東世家,如果河東世家都是鐵板一塊,那才讓人頭疼。
“現在薛家主族務繁忙嗎?”
薛凡聽到一線希望,連忙道:“說起來慚愧,雖然我是家主,但一直在外為官,族務都是由我兄弟打理,我基本上不怎麽過問。”
“既然如此,就煩請薛家主出山,擔任太原府長史,發揮薛家主主管政務所長。”
薛凡連忙起身,躬身道:“願為使君效力!”
........
薛凡告辭走了,郭宋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不管是王家一口答應為自己效力,還是薛家主動上門,都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他很了解這些世家,理智、清高、審時度勢,注重名聲,他們絕不會效力朱泚,王紘出任北唐左相也是因為太子李誦的緣故,當真相浮現,王紘也把這次出仕視為恥辱,但他們卻爭相願意為自己效力。
如果真是朱滔奪取了太原府,相信這些世家就會遠遠躲開了。
這裡面一個最重要原因,是自己名義上依舊效忠大唐,就像王紘對河西軍攻佔太原府,用的是‘光複太原’這個詞,自己在政治上的正確站位,對於爭取世家對自己的支持極為重要。
可以說,正是有這些河東世家的支持,自己在河東基本上穩定下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陣喊殺聲,這是演武場上開始訓練了。
郭宋走出大帳來到演武場邊上,演武場很小,只能容得下四五千人訓練,騎馬訓練更是無從談起,明後天,河西軍就會遷移到城外大軍營,那裡才適合軍隊長駐。演武場上有五千新兵正在訓練,這些士兵其實並不是新兵,都是之前河東軍的精銳,他們逃回太原城,被郭宋重新收編,組建新太原軍。
他們的訓練並非是作戰技能的訓練,更多是一種服從和軍紀的訓練,這是將河東軍轉變為河西軍關鍵,所有旅帥以上將領都由河西軍軍士出任,他們需要建立起一種信任和威望。
所以最好的訓練方法就是競賽,以營為單位,營與營之間進行比賽,體能比賽、拔河比賽、模擬實戰較量等等,這就能激發士兵的團體意識,使他們有歸屬感,不管強化這種團體意識,他們就會慢慢認同自己是河西軍的一員。
這是河西軍多年的訓練中慢慢摸索出來的有效辦法,基本上兩三個月就能使他們脫胎換骨,正式成為河西軍一員。
這時,隨軍文官孟建春上前行禮道:“使君找卑職?”
孟建春是沙州人,三十余歲,沙州兵馬使姚錦推薦給郭宋,目前出任法曹判官,負責審核各種軍紀處置案子,郭宋十分欣賞他的剛直和一絲不苟的作風。
郭宋點點頭道:“我們去大帳說話!”
郭宋回到中軍大帳,問道:“白玉樓的事件查清楚了嗎?”
前天晚上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案,有人闖入南市珠寶鋪白玉樓,殺死三個夥計,掠走大量白玉珠寶,白玉樓的掌櫃告狀是五名士兵所為,郭宋高度關注這件事,他遂令孟建春嚴查此事。
孟建春欠身道:“已經有眉目了,如果真是河西軍士兵所為,卑職相信他們不會穿軍服去犯事,這叫欲蓋彌彰,而且從夥計的驗屍傷口來看,他們都是被劍刺死的,用劍非常熟練,而河西軍士兵從不訓練劍術,都是用橫刀,這就證明有人假扮河西軍去作案。”
郭宋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那麽凶手有眉目了嗎?”
孟建春點點頭,“黑市上已經出現了蟠龍玉瓶,這是贓物中最值錢的東西,卑職追查這個線索,發現賣玉瓶者和一家名叫振威堂的武館有關,武館的教頭和弟子名單卑職都已經掌握,館主也找到了,據館主交代,目前他們在太原城有十三人,卑職正在一一核實他們住處,一旦找到,將同時動手抓捕。”
郭宋欣然笑道:“案子要繼續查下去,但我今天找你來,並非是問案子之事。”
孟建春肅然聽令,郭宋負手走了幾步道:“今天我已經任命太原王氏和太原薛氏分別出任太原府刺史和長史之職,按理,太原府主政是府尹,而不是刺史,但我和朝廷有默契,我不任命從三品以上的高官,所以考慮再三還是低調點好,以免引發朝廷那邊掀然大波。”
孟建春默然無語,這種事不是他的職權所能達到的高度,他只能聆聽,而不能多嘴詢問。
郭宋又繼續道:“任命世家主政,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得到河東中上層的普遍支持,有利於我們在河東站穩腳跟,但也不利的一面,會使這些世家在河東官場抱團,形成一個利益團體,當官府利益和世家利益發生矛盾,就不好處理,所以這種任命隻適合於戰亂之時,一旦天下穩定,就要打破這種藩籬。”
說到這,郭宋歉然笑道:“有點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我們回到話題,我打算讓你出任太原府司馬,兼任肅政台河東巡查使,司馬主管刑律,這是你擅長的,也將是你的主職,但它的重要性卻比不上肅政台河東觀察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肅政台就是郭宋設立的監察機構, 主衙在張掖,曹萬年出任肅政台令,然後每攻佔一處,就會設立分支機構,稱為巡查署,現在有安西巡查署、北庭巡查署、隴右巡查署、朔方巡查署,現在又要組建河東巡查署。
肅政台並不完全是禦史台那麽職能單一,它其實是吏部監察署、兵部監察署和刑部監察署三者合一。
它的主要職責是監查官員、軍隊監軍和刑律要案複議,軍政民兼管,權力很大。
但巡查使對涉及縣令以上官員、校尉以上將領以及重大案件沒有處置權,只能向肅政台主衙報告,然後肅政台主衙派人前來調查核實,最後處罰由郭宋決定,制度十分嚴密。
孟建春點點頭,“卑職明白,既要利用世家,但又要給世家定下規矩,這就是卑職的主要職責之一。”
郭宋見他領悟力很強,十分欣慰,又道:“我給你三百士兵,方便你執行職權,再過幾天,太原府要重建府衙,你今天就開始著手組建肅政台河東署,看看還需要什麽,寫一份報告給我。”
“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