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在康保的帶領下騎馬進了演武堂大營,校場內熱鬧異常,東面數十名學員在馬上練習槍法,他們身穿盔甲,用鈍頭槍激烈對抗,而西面則在進行騎射訓練,學員在疾奔上的戰馬上,張弓搭箭,射向百步外的木人。
這時,郭宋停住戰馬,他看見了外甥周君玉在練習騎射,只見他策馬如飛,抽箭搭弦,一箭射出,這一箭正中百步外木人前胸,引起周圍學員一片鼓掌聲。
郭宋也點點頭,他看得出周君玉手雙臂很穩,搭箭從容,顯得不慌不亂,這種心態很好,力量也足,箭頭入木三分。
當然弱點也有,看得出他目前還無法左右開弓。
“小夥子非常勤奮,而且極有天賦!”
康保毫不吝嗇誇張周君玉,“殿下知道我向來是有一說一,不會誇大事實,我常說,天賦差一點沒關系,但要勤奮,勤能補拙,如果有天賦又勤奮,那就是最好的,小周就是這樣,騎射三天就上手了,春天騎射比賽,一千多人中,他排名第十二,今年秋天應該能進前十了。”
“他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康保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搖搖頭道:“我倒希望他給我添點麻煩,小周剛來時大家都叫他去清洗馬桶,打掃衛生,他沒有怨言,任勞任怨,也不表露自己身份,時間久了,大家都很喜歡他,到現在,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沒有身份!”
郭宋淡淡道:“他就是一名普通學員,無論是主帥,還是他的長輩,我都希望他靠自身努力,以優異成績走出軍營。”
“卑職會更嚴格要求他。”
雖然康保口口聲聲說對周君玉嚴格要求,但郭宋知道,他對周君玉還是有特殊關照,尤其升他為學員領隊,就是破格了。
演武堂可不是那麽容易進的,首先必須是旅帥軍職,然後至少獲得兩名中郎將的推薦,還要參加考試,主要是力量和體力的測評以及基礎文試,至少要認識八百個字,通過了才有資格入學。
所以演武堂的學員在軍營中至少都是旅帥以上低級軍官,但要成為管理學員的領隊,至少要校尉身份才有資格,周君玉是白丁入校,能得到旅帥的學員資格已經不容易了,兩個月前,康保還升他為二級領隊,手下有二十名學員,這就是一種特殊關照。
再勤奮再有天賦也不行,必須要有資歷,周君玉根本就沒有資歷,不過領隊只是鍛煉統帥能力,並不能為他以後的前途有任何幫助,所以郭宋也沒有干涉,他看得出,康保是真心喜愛周君玉,並不是因為自己的關系。
“他讀書怎麽樣?”郭宋又問道。
“回稟殿下,他已經能默寫《論語》和《孟子》了,字還算工整,但談不上書法。”
軍隊裡的底層將領和士兵基本上都是不識字的大老粗,但要想提拔當將軍,必須能識字讀文,否則連情報都看不懂,那就是笑話了,郭宋五年前在軍隊中開了夜校,鼓勵士兵和將領讀書識字,最起碼《千字文》能認識。
演武堂的讀書就更進一步了,首先學員們都通過了《千字文》考試,然後學習《論語》和《孟子》,然後就是兵法學習。
周君玉進演武堂是不識字的,但他知恥而後勇,僅用一個月就學完了《千字文》,又用一年時間學完《論語》和《孟子》,現在已經開始學習兵法,連文職教官都對他讚不絕口。
郭宋今天並不是來看外甥周君玉的,他是演武堂校長,他要了解演武堂的運轉,解決它目前的困難,鼓舞學員的士氣等等。
大帳內,郭宋聽取了教諭長康保和錄事參軍宋得濂的匯報。
“你們這些匯報和我上次來內容差不多,沒有什麽新意,當然,也說明演武堂運轉順利,但這樣就足夠嗎?不行,演武堂還需要有創意,要有新的訓練方式。”
郭宋看了一眼大帳內的一眾教諭,又緩緩道:“你們應該去北庭和安西,還要去西海高原訓練,磨練學員的意志,坦率地說,演武堂內太舒適了,寬大的皮帳,充足的食物,還隨時可以吃到可口熱騰騰的飯菜,我很不讚成這種舒適。”
康保連忙道:“殿下,他們也會在寒冬冰河中以及烈日酷暑訓練,每天睡覺只有四個時辰,其他都是在訓練和讀書。”
郭宋搖了搖頭,“老康,你當年一個人從撒馬爾罕步行來大唐,隻身穿過雪山和沙漠,夜裡被狼群包圍,你覺得這種磨礪和軍營訓練一樣嗎?”
康保低下頭,半晌道:“確實不是一回事,那是對毅志的磨礪,軍營訓練只是對身體的考驗。”
“那就對了,要盡快修改訓練方式,他們都有足夠的體力,武藝也不差,他們缺的是意志磨礪,另外,聽說瓜州和肅州一帶又出現了一支馬匪,百余人左右,很凶殘,牧民們晝夜不寧,把他們殲滅,這個任務我就交給演武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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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演武堂回到晉王宮,郭宋在自己官房桌案前坐下,這時,有親兵稟報,“啟稟殿下,史東主求見!”
史東主就是史東來,他前後給河西軍捐了七次錢財,至少上百萬貫,尤其在河西軍軍費不足的初期,史東來一次捐了三十萬貫,幫助河西軍度過了最困難的一刻,正因他在張掖資助軍隊有功,郭宋也報之與桃,封他為張掖縣公。
目前史東來是大唐粟特商人的領袖,也是粟特商會的元老,郭宋新建西安門大街商業區,也特地在西臨河路和西二路開辟了域外區,粟特店、波斯鋪、日本鋪、新羅鋪、南洋香料鋪等等,足有兩百多間,其中僅粟特商人的鋪子就有上百間,成為一大特色,吸引了大量長安百姓和外地遊客。
這個域外區就是史東來的建議下設立的,郭宋本人對史東來十分尊重,聽說史東來來訪,他親自到官房門口迎接,這是閣老資政才有的待遇。
史東來是個乾瘦老頭,已經八十歲了,依舊眼不花,耳不聾,思路敏捷,只是腿腳不便,需要人攙扶,此時是長子史宦攙扶著他。
郭宋連忙上前扶住史東來笑道:“老爺子有事情,讓兒孫們過來說一聲就行了,不用上門!”
“確實有要緊事情和殿下聊一聊,殿下別嫌老頭子囉嗦。”
“怎麽會呢!老爺子快請進來坐。”
郭宋扶著史東來進會客堂坐下,史宦就站在父親身後,郭宋也坐下,安排從事上茶。
史東來微微笑問道:“殿下和碎葉還有聯系嗎?”
“當然有官方聯系,只是因為路途太遠,他們每隔半年送一份報告過來,上個月馬都督還派人送來一份報告。”
史東來點點頭又問道:“關於婆匐部, 不知馬都督是怎麽說的?”
婆匐部是葛邏祿三部中的幸存部落,這個部落一直反對向東擴張,願意臣服大唐而被另外兩個部落排擠,被迫西遷,郭宋率軍滅了葛邏祿後,便放過了婆匐部,將他們安置在夷播海一帶,這裡也是葛邏祿人的傳統牧場。
但去年婆匐部暗中勾結可薩王國,使可薩王國的勢力進入了夷播海,馬衛江率軍征討婆匐部,斬殺上萬敵軍,婆匐余部被趕出了夷播海,向西逃亡不知所蹤。
郭宋隨即將馬衛江升為中都督,加封西海郡公。
郭宋有點奇怪,為什麽史東來會提這個問題,他沉吟一下道:“我記得關於婆匐部,官方有過一次通報。”
“我知道那個通報,婆匐部勾結可薩國,被碎葉軍驅逐出夷播海,殿下,如果事實不是這樣,而是碎葉軍勾結可薩國,不斷蠶食婆匐部的牧場,婆匐部奮起反抗可薩部的東擴,卻被碎葉軍和可薩軍聯手屠殺,如果這才是真相,殿下作何感想?”
“什麽?”郭宋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