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瑊的軍營是一座小軍營,位於城南三裡處,佔地百畝,最多可容納三千軍隊,這裡是成都民團的駐地,但民團早已解散,軍營便被渾瑊接手過來駐扎親兵。
渾瑊雖然被架空,但他畢竟是劍南節度使,按照慣例,節度使級別可以擁有五百親兵,所以他這五百親兵是合法擁有,他們的各種支出由朝廷負擔。
夜裡三更時分,一支五千人的神策軍悄然殺到,將軍營包圍。
“殺進去!”神策軍大將張童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三支火把拋向高處,向三個方向的神策軍發出了進攻信號。
五千神策軍士兵驟然間殺進了軍營,神策軍來得太突然,沒有一點預兆,正在熟睡中的渾瑊親兵們措不及防,被殺得一片慘叫。
渾瑊此時還沒有入睡,正坐在燈下細看下午送來的《天下信報》。
這時,他忽然聽見了喊殺聲和慘叫聲,渾瑊心中一怔,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帳門前,挑開帳簾向外細看,只見無數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殺來。
數十名身披盔甲的神策軍士兵正向自己大帳這邊衝過來,渾瑊大吃一驚,他轉身疾奔幾步,一把抓起書桌上寶劍,就在這時,大帳被劃破,十幾名神策軍士兵手執短矛衝了進來。
渾瑊手起劍落,刺穿了最前面一名士兵的胸膛,劍卻卡在對方身體內,渾瑊拋下劍,一把抓起對方的長矛,揮舞長矛連殺三人。
他邊戰邊退,衝出了大帳,他卻發現自己被包圍了,至少有數百名士兵將他團團圍住。
渾瑊大吼一聲,揮舞長矛向西北方向殺去,他武藝高強,對方攔不住他,被他連殺十數人。
忽然,渾瑊大腿一陣劇痛,他被一支冷箭射中了,他右腿支撐不住,單膝跪下,就在這時,百名弓手亂箭齊發,渾瑊無法躲閃,連中七十余箭,可憐一代名將,沒有死在戰場,卻慘死在自己人的亂箭之下。
成都城內,宰相張延賞的府宅也被千余士兵包圍,數十名左銀台武士翻牆打開了大門,數百名士兵衝了進去。
書房內,張延賞將一封封信扔進了香爐,同時把六人聚義的誓言書也一並放入香爐,望著火苗漸漸吞沒了黃麻紙。
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管家在院子裡大喊“老爺,有很多士兵殺進來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張延賞心中很平靜,他的小妾帶著兒子張諗今天天不亮便跟隨侄兒張彧一家去長安了,他的畢生積蓄也存放在長安寶元櫃坊,他已經沒有後顧之憂。
這時,外面傳來一聲慘叫,他的老管家被左銀台的武士刺殺了。
死亡已經來臨,自己該上路了,張延賞低低歎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到書櫃前,他從一隻玉盒裡取出了一個小瓷瓶,瓷瓶豔紅如血,他打開蓋子,凝視著瓶中的綠液,
這時,書房砰一聲被撞開了,衝進來五六名黑衣武士,為首黑衣武士厲聲道“張相國,樞密使俱公令你立刻去見他!”
原來是俱文珍贏了,張延賞冷笑一聲,“我乃堂堂的大唐相國,你以為我會去向一個閹人卑躬屈膝?”
他一仰頭,將手中瓷瓶的綠液一飲而盡,‘啪嗒!’他扔掉瓷瓶,平靜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不多時,他的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
天還沒有大亮,樞密院所在的玄陽殿前燈火通明,俱文珍坐在宋朝鳳寬大的錦椅上,椅子上還墊著一張虎皮。
在他下首站著一批官員,為首幾人是政事堂的相國,五相中除了右相張延賞沒有來,左相崔造、戶部侍郎班宏、尚書右仆射兼吏部尚書李叔度、禮部尚書兼禮部侍郎喬琇等四人都已經到了。
這裡面李叔度和喬琇分別是霍仙鳴和竇文場的人,班宏則是宋朝鳳的人,不過一個時辰前,班宏已經改投俱文珍,向他表達了效忠。
這時,左銀台統領李煌匆匆趕來,在俱文珍耳邊低語幾句,俱文珍一怔,“服毒自盡了?”
他隨即冷笑一聲道“那還真便宜他了!”
俱文珍隨即對崔造道“從現在開始,你暫任右相,我會稟報太后正式下旨。”
聽說張延賞服毒自盡,崔造心中著實惶恐,要不是他向俱文珍招供了聚義之事,恐怕張延賞也不會死。
崔造並不是對張延賞有什麽歉疚,恰恰相反,他對張延賞這麽多年一直壓著他而不滿,他現在感到恐懼,是害怕天下人知道是他出賣了同僚,他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但崔造此時沒有選擇了,他戰戰兢兢躬身道“卑職一定會切實履行右相職責!”
盡管他已經盡量避免奴顏卑詞,但他恭敬的態度還遭到了眾多官員的暗暗鄙視。
崔造當了右相,左相就需要有人來接替,俱文珍早有安排,他立刻問道“楊少卿何在?”
從官員隊伍中走出一人,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楊銘,他之前曾是漢中的梁州刺史,郭宋偷襲漢中得手後,他和長史王艾被放回成都,他是俱文珍的人,在俱文珍的安排下出任大理寺少卿。
“楊少卿,從現在開始,你暫任左相之職,所需資格,我會奏請太后正式任命。”
從五品大理寺少卿升為左相,可謂一步登天,周圍很多大臣都露出羨慕之色,楊銘心中激動萬分,哽咽著聲音道“俱公知遇之恩,卑職銘記於心!”
一場由宋朝鳳病倒引發的宦官集團內部鬥爭終於爆發,笑到最後的是俱文珍以及霍仙鳴、竇文場三人,這同時也是一場血腥的政治鬥爭,文官集團同樣損失慘重,張延賞自殺,渾瑊被殺,戶部尚書董晉、刑部尚書陸贄和工部尚書郭曙被罷官革職,流放播州。
這裡幸運的是鴻臚寺卿張彧,他帶著嶽母妻兒以及張延賞的小兒子張諗逃出成都,前往長安避難。
但成都宦官集團的內部鬥爭並沒有結束,接下來便是殘酷的利益清算,那些依附宋朝鳳、第五守亮、焦希望、張尚等人而大發其財的家族,開始遭到了一家家抄家流放,成都和巴蜀各地頓時哀鴻遍地。
長安,《長安快報》和《天下信報》幾乎是同一天登出南唐宦官集團內鬥事件,只是雙方報道的角度不同,《長安快報》是作為一句話消息刊登在頭版上,‘宋朝鳳病死,俱文珍上台’,它的讀者不喜歡這種政治消息,所以《長安快報》沒有詳細報道。
但《天下信報》卻把這件事寫成了詳細專題,整整一版都在分析、報道這個事件,它的讀者更關注這種重大政治事件。
就連晉王郭宋也是通過報紙才了解到詳情。
當然,郭宋自有他的情報系統,在事件爆發的第二天傍晚,郭宋便接到了成都的鷹信,知道發生了宦官集團內鬥之事。
官房內, 郭宋正和杜佑和溫佶討論成都發生之事,他們二人都是從成都過來,對那邊情況了解很深。
杜佑捋須笑道“這個俱文珍我和他打過交道,此人心機很深,而且心狠手辣,我懷疑這次宋朝鳳之死沒有那麽簡單。”
“何以見得?”郭宋笑問道。
“其實從報紙上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如果俱文珍真是宋朝鳳的繼承人,他就不應該大規模清算宋朝鳳的假子假孫,還有,霍仙鳴和竇文場二人也得到了大量好處,說明他們和俱文珍之間有密約。”
“你的意思是說,宋朝鳳並非病死,而是被俱文珍乾掉?”
杜佑點點頭,“我覺得只有這樣解釋,後面很多事情才能說得通,至於第五守亮等人,根本就無足輕重,宋朝鳳才是俱文珍想乾掉的人。”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道“其實哪個宦官掌權,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我更關心的是董晉、陸贄和郭曙三人,我想把他們救回長安,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