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拙言給李夏盛了這碗湯,眼裡的怒氣緩下來不少。
郭勝瞄著金拙言放到李夏面前的那碗湯,眉梢極其不易覺察的動了動,看著李夏喝了口湯,才接著笑道:“大郎這一趟……打算做到什麽程度?”
“除根。”金拙言聲調冷厲。
郭勝輕輕抽了口氣,“你帶了多少人?”
“你既然能想到柏家那一場事,自然是知道朝廷如今的局勢,我要是調多了人,只怕我人沒到這裡,信兒先到了,還查什麽?好在,你在這裡,還有你那個兄弟。”金拙言緊盯著郭勝。
郭勝迎著金拙言的目光,“上頭是怎麽打算的?磐石這幾個人,要麽現在用,一錘子買賣,要麽,事了之後,由他們收拾殘局,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最忌和官府聯手。”
金拙言失聲冷笑,郭勝笑眯眯攤著手,“至少不能明刀明槍的聯手。”
“那行,明面上的事我有人,明面之下,歸他。”頓了頓,金拙言斜著郭勝,一臉譏笑:“事了之後收拾殘局?你可真會說話,是事了之後大吃一頓吧?”
“對於你和那位爺來說,有什麽分別?虎豹之後,野狗飽餐,也是清理打掃,不至於腐爛遍地,滋生蠅蟻。”郭勝微微欠身笑道。
金拙言兩根眉毛高挑,忍不住笑起來,“這話說的,老郭,你可是真能放得下身段。”
“下九流藏汙納垢,卻也是消汙化垢之處,再清明的盛世,也免不了這些。”郭勝神情鄭重。
“既是盛世,自然是各處都盛,汙垢也一樣興盛。”金拙言輕歎了口氣。
“大爺是明白人,那些地方,朝廷要控制,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找一家懂事聽話的,以毒製毒,事半功倍。”
“嗯,懂事是挺懂事,聰明也夠聰明,聽話麽……”金拙言上上下下打量著郭勝,“只聽你的話吧?”
“我聽王爺吩咐。”郭勝欠身,笑意融融,“聽您差遣。”
“那就這樣吧。說說你的打算。”金拙言多看了郭勝好幾眼,才吩咐道。
李夏凝神聽著兩人的話,一碗湯不知不覺喝了半碗,放下湯,伸手去夠那條魚。
郭勝忙伸手端起那條魚,金拙言的手也捏住了碟子,不客氣的從郭勝手裡拿過來,仔細看了看,不等他吩咐出去,李夏搶先道:“我自己會吃。”
郭勝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這事上,他可不宜多話。
“那慢一點吃。”金拙言猶豫片刻,將魚子放到李夏面前。
李夏暗暗松了口氣,嗯了一聲,低下頭,夾了塊魚肉放到自己的小碟子裡,用筷子撥著,細細的挑刺。
“大爺今天也看到了,就是富家和侯家,都是參將,富家有個子弟,剛進兵部領了差使,富家這氣勢就有些盛,在下的意思,各個擊破,不過要快。”郭勝看著金拙言。
金拙言一邊看著李夏剝魚刺,一邊點頭,“把那四條船放出來吧,四船東西,這樣的誘餌,至少要釣起一家。”
“大爺放心。”郭勝微微欠身。
“你家東翁,我就不多說了,他領著高郵軍使的差呢,你自己看著安排。”金拙言掃了眼李夏。
李夏剝好了一小塊魚肉,正放進嘴裡。
郭勝順著金拙言的目光掃了眼李夏,欠身笑道:“大爺放心。”
李夏吃了半條魚,又拌著雪菜筍丁吃了小半碗飯,漱了口,金拙言和郭勝也吃好了,
三個人一前一後出來,各自回去。轉進對著縣衙的那條路,郭勝瞄了眼四周,低聲道:“他這趟來的突然,只怕要措手不及。”
李夏抬頭看了郭勝一眼,“你還有別的打算?”
郭勝一個怔神,“打算都跟姑娘說了,別的……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只是,別的都好,答應了霍二爺……”
“告訴金拙言,都過到明路上。”李夏自在的甩著胳膊,“金拙言這個人,是個不拘一格,能做大事的,放心。”
“是。”郭勝答應的極其爽快,“送姑娘到縣衙,我就過去跟世子說清楚。”
李夏嗯了一聲,跟在郭勝身邊,悠悠閑閑進了縣衙,郭勝看著李夏進了二門,轉身去尋金拙言交底兒去了。
……………………
運河在高郵城東,有一條不算小的河匯進來,叫茨河,沿茨河往上四五裡,三片大湖連在一起,湖邊沼澤相連,蘆葦密布,人跡罕致,最東邊的朱湖,尤其荒涼。
東湖東岸,長滿了茂盛無比的蘆葦叢,蘆葦叢靠湖中間一邊,四五條小船隱在蘆葦叢中,船上坐著十來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自在的或躺或坐,釣著魚說笑著。
盤坐在船頭釣魚的海慶愉快的吹了個口哨,猛一把拽起釣杆,拉上來一條足有五六斤重的大黑魚。
海慶一躍而起,站在晃動不已的船頭,拎著猛烈撲騰的黑魚,眉開眼笑的舉著給眾人看,“果然是條黑魚,看看這條魚,多肥!晚上咱們吃黑魚湯,再貼幾個餅子,我給你們做,我做的黑魚湯貼餅,老大說了,天下第一!”
“我瞅大慶這小子,最近容光煥發的很啊!”董老三曲著條腿,歪坐在另一條船的船頭,正仔細打磨著一隻紫檀木雕刻的小猴子。
“可不是,大慶,瞧你高興成這樣,盼盼讓你爬床了?”跟海慶一條船的於老四一邊說笑,一邊站起來,抓過黑魚,猛一把摔在船頭,順手扯了根蘆葦穿過魚嘴系緊。
“她那床,老子早就不想爬了,爬個床有什麽好高興的?我就說你們沒見識。”海慶拽起旁邊的蝦籠,拿了隻大蝦重新掛到魚勾上,將魚勾遠遠拋出去。
“就你這貨有見識!”董老三遠遠啐了海慶一口,站起來,一連跳過幾條船,跳到海慶那條船上坐下,“我還沒問你,那回你給人家磕頭,那頭磕的……”董老三嘖嘖有聲,“可真夠誠意的,我還當你不跟老大,要改換門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