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和李文嵐的課,暫時停了下來。不過,就算不上課,郭勝還是打發人把李文嵐要背的功課,要寫的文章,一點兒不少的送過去。偶爾郭勝閑下來,在船上的時候,就把兩人接過去,好好上一課。
只是不管李文嵐怎麽要求,郭勝都沒帶他和李夏下過船,當然,行程太緊,以及,天兒太冷,都是正經原因。
徐太太一行幾條船,有風扯滿帆,沒風就多雇纖夫,早行晚歇,走的很快,祭灶後兩三天,就進了京城地界,這一天午飯後沒多大會兒,就泊進了長垣碼頭,今天好好歇一晚,明天一早啟程,過了午後,就能泊進京城南水門了。
徐太太又是輕松又是緊張的歪在臨窗榻上,透過窗戶縫兒,看著外面繁忙熱鬧的長垣碼頭,和洪嬤嬤,李冬說著話兒。
“明兒就能進到京城了。”徐太太聲調都有些不穩了。
“可不是,總算又回來了。”洪嬤嬤更加激動,用帕子用力按了按眼角,“也不知道老太太到了沒有,這一眨眼,二十好幾年沒見過老太太了,還有京城,十好幾年,也不知道京城變成什麽樣兒了,聽說北大直橋那一帶,咱們走後隔年,一把火燒了……明天咱們就能回到京城嘍!”洪嬤嬤抹一把眼淚,笑上幾聲。
李冬有一下沒一下做著針線,看著這會兒還沒進京城,就激動的失了態的洪嬤嬤,和一臉期盼的阿娘,抿著嘴兒笑。
這些年,雖說她這親事總也不順,不過,家裡都這麽好,她這件事,是小事啊……
李夏和李文嵐坐在打橫的矮榻上,李文嵐背幾句書,瞄一眼窗外,這些年,他跟著郭先生隔三岔五的往外跑,回回都極有意思,特別是舅舅在的時候,回回出去,一玩大半天,甚至一天,開心極了,現在在船上一困二十來天,李文嵐隻覺得自己悶的快要長綠毛了。
郭先生這會兒在哪兒呢?這兒是長坦碼頭哎!極其有名的長垣碼頭,好多好多詩詞文章裡都提到的長垣碼頭,先生不帶他去見識見識麽?
李夏托著腮,看著明顯興奮遠遠多於擔憂不安的阿娘,和激動的光顧抹眼淚的洪嬤嬤,唉,伯府,對她們一家來說,就算大伯娘在,也不是善地啊。
還有姐姐的親事,最好,四月之前能定下來,哪家好呢?她看中的,好象都有點攀不上,攀得上的……哪個能配得上姐姐呢?
姐姐這脾氣,太好了,這脾氣太好的毛病,實在討厭。
在李文嵐的望眼欲穿中,洪嬤嬤的大兒子,如今跟在李文嵐身邊做小廝的趙慶沿著跳板,從隔壁船上跑過來,隔著簾子,愉快的叫道:“太太,先生說,今天太陽好,又沒有風,先生說想帶六爺和九娘子到碼頭上走走,先生說,這長垣碼頭也算是處古跡兒,很有幾分看頭。”
不等徐太太答話,李文嵐愉快的哇了一聲,扔了書,跳下榻就往外跑,跑了兩步,一頭折回來,一邊衝李夏胡亂招著手,一邊彎腰去拿鞋,“阿夏快走……阿娘,我能不能帶妹妹……”
李文嵐鞋子穿了一半,才想起來得先跟阿娘請個示下,急忙跳著腳轉向徐太太,急急的請著示下。
李冬笑出了聲,徐太太手指點著李文嵐,又氣又笑,“你看看你,這麽幾天功夫,都把你憋出病來了,我要是說不,看你這樣子,還不得當場跟我哭起來?”
“阿娘,
行不行?行不行啊?”李文嵐根本顧不得聽清楚徐太太的話,只顧急著問行不行啊。“行行行!去吧,照顧好你妹妹,你們兩個都別淘氣,這兒可不是高郵縣。”徐太太一邊笑一邊揮著手。
洪嬤嬤早就下了榻,和蘇葉一起,幫李文嵐和李夏理好衣服,又挑了大毛鬥蓬給兩人穿上,再拿了手爐,叫了李夏的丫頭青果進來,仔細交待了,再隔著簾子吼了兒子趙慶幾聲,才打發急不可耐的李文嵐,和不急不慢的李夏出了船艙。
看著兩個人出去了,徐太太煩惱的按著太陽穴,和李冬低低抱怨道:“你看看這兩個小的,一個懂事的讓人……你妹妹太懂事了,聰明太過, 我總擔心……”
“阿娘,”李冬知道阿娘擔心什麽,急忙打斷阿娘的話,“阿夏還好,不算太聰明,她就是話少,眼睛又太亮,看著人不說話,好象什麽都看懂了,其實她不懂,阿娘別多想。”
“我也這麽覺得,她才多大,懂什麽?就是那個樣子,看著聰明的不得了。”徐太太立刻順著女兒的話調整自己的想法,慧極了,就不是什麽好事。“你看這嵐哥兒吧,過了年都十三歲的人了,你看看!還跟六七歲上一個樣兒,你看看剛才,書都扔了,你五哥十三四歲時,哪象他這樣?”
“阿娘,六哥兒怎麽能跟五哥比?五哥是老大,再說,五哥這樣的,阿娘有一個就夠了,這不是阿娘自己說的麽?”李冬笑道。
“那倒也是,你五哥這樣的,李家也就他一個。”一提到大兒子,徐太太立刻打心底笑出來,“三四年沒見五哥兒,不知道長高了沒有,長變了沒有,明兒見了……”徐太太一句話沒說完,眼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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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嵐牽著李夏的手,小心的從寬寬的跳板上走上岸,郭勝帶著兩個長隨,已經等在岸上了。
李夏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郭勝,郭勝裡面一件藍灰長衫,外面一件藏青灰鼠裡鬥蓬,長身直立,神清氣爽,迎著李夏的目光,微微垂了垂眼皮,側身讓過兩人。
李文嵐仰頭看著郭勝,一臉心疼,“先生太操心了,多謝先生。”
昨天去了趟普陀,普陀山真是一年比一年好,希望我們身邊,也一年比一年好,我們一起,雖有波折卻前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