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裡靜的落針可聞,滿屋的老夫人、夫人們半張著嘴,目光呆滯的看著霍老太太。
“唉,”霍老太太一聲傷心長歎,聲音往下落,人往後撤,臉上和聲音裡都充滿了悲傷,“我就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我那小孫女又是個父母雙亡的可憐人,怎麽那麽命好,攀上了你們永寧伯府這門親,三老爺那孩子又那樣好,原來,你就是看中了我那小孫女兒孤苦無依,唉,這人心黑如墨哪,我活到現在,見識到現在。”
霍老太太說著,抽帕子抹起了眼淚。
錢夫人目光呆滯的看著她,這又是要唱哪出?
霍老太太的大丫頭金榮,不知道從哪兒摸了杯茶,點了下錢夫人,將茶塞到她手裡。
錢夫人一個怔神,立刻明白過來,這是露話縫了,錢夫人急忙端著茶站起來,“老太太消消氣,都是一家人……”
“舅太太說的對,咱都是一家人,不見外,我才這麽說你幾句。”霍老太太接過茶,看著傻的象隻木偶一樣的姚老夫人,“老夫人可別惱,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讀過書,也就是識幾筐大字,又是個直脾氣,有什麽話都是直說,這杯茶,算是我給老夫人陪禮了。”
霍老太太一個轉手,將錢夫人遞過來的茶,欠身往前,硬生生塞到了姚老夫人手裡。
錢夫人看的眼花繚亂,隨夫人和寧夫人等人更是大瞪著雙眼,都覺得有點兒頭暈,霍老太太這一個急轉身,轉的可真是生猛。
“象舅太太說的,咱們是親的不能再親的親家,我這才教導你幾句,換了別人,我才懶得理呢,舅太太說是不是?我這也是為了老夫人好,在我們家,我那個小孫子,就是這麽教導出來的,你們看看,現在多懂事兒。”
錢夫人剛舒了口氣,下一口氣沒喘上來,被霍老夫人這一句照小孫子教導,直接嗆著了。
“咱們兩家,再沒有這麽親的了,咱們不用象對外人,一句話轉十八二十個彎,咱們這麽親的親家,有話就直說。”霍老太太再轉向姚老夫人,語重心長,“你也是,有話就直說!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直脾氣。”霍老太太接過金榮又遞上來的一杯茶,托著茶遍讓眾人,“這茶不錯,永寧伯府百年大家,這東西就是好。”
隨夫人、寧夫人等人急忙端起茶,隨夫人低頭抿著茶,嘴唇抿著杯沿,用力抿住已經湧的滿臉的笑意,寧夫人端著杯子,卻擰過頭,眼望窗戶一臉笑。
花廳裡一片啜茶聲,用力咳嗽聲,卻沒人說話。這花廳裡的人,都是帶著心眼來的,這會兒可不是能說話的時候。
“好了,別生氣了,把茶喝了,給你們老夫人擰塊熱帕子。老親家,別說咱們這麽親的親戚,就是尋常來往的人家,得了長輩幾句教訓,那也是好事,可沒什麽丟臉不丟臉的,你們說是不是?”霍老太太抿了幾口茶,看著隨夫人和寧夫人等滿堂賓客,笑容可掬的問道。
隨夫人和寧夫人急忙點頭,“長輩教訓幾句,是應該的。”
滿堂的夫人太太們跟著點頭點成一片,霍老太太這話,句句都不錯。
“我是個粗人。”霍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著已經緩過一口氣,卻氣的手腳發抖的姚老夫人,“不會說那些一轉幾十個彎的話。
老親家,我這醜話,今兒個先放在這裡,我這個人,你也看到了,心眼直人又傻,那些這個手段那個手段的,我可不會,不過我好歹也活了這一把年紀了,
那些手段,我不會,可也瞞不過我。從前一切,咱們都不提,從今天往後,你怎麽待你那兩個媳婦兒,就得怎麽待我那個小孫女兒。我告訴你,我那小孫女兒,可不是孤苦無依,她是有娘家人的,她娘家太婆,就是我!她弟弟叫徐煥,堂堂一個解元,別人家舅舅能撐起來的事,阿夏她舅舅,也一樣撐得起。”
霍老太太又喝了幾口茶,將杯子遞給金榮,伸手拿過姚老夫人手裡的杯子,一起遞過去,“這茶涼了,換一杯來。”
花廳裡侍候的丫頭婆子,個頂個的精乾,兩杯茶立刻換上來,霍老太太先遞一杯給姚老夫人,自己再端一杯,一臉笑,“大家可別笑話我,我這個人,第一性子直, 第二護短,特別護短。
老親家,我可告訴你啊,要是我再聽說我那小孫女兒被你欺負了,我就讓阿夏她舅舅給我寫幾篇文兒,我到禮部門口搭個棚子,坐著罵你。”
錢夫人剛要端起杯子,被霍老太太這一句話嗆的一聲猛咳衝出來,杯子裡的茶水灑了一手。
隨夫人瞪著悠閑淡定,一臉笑抿著茶的霍老太太,片刻,眼望屋梁,用力往下壓著噴湧而上的笑意,寧夫人抬手按著臉,好歹不能笑出聲。
滿花廳的人個個繃著笑,也不知道是誰,噗哧一聲笑出了聲,頓時,花廳裡的笑聲說話聲象開鍋的滾水一般。
錢夫人擦乾手,站起來,一迭連聲的叫著管事婆子,吩咐拿帕子拿湯水拿點心,再問這戲怎麽還沒開始唱呢,你們府上拿手的點心怎麽一樣沒看到?親家老太太說了這半天話,累了渴了,趕緊上湯水點心,把戲唱起來,讓親家老太太好好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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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世到永寧伯府,吃了兩杯茶,呆了沒多大會兒就走了,送走江延世,嚴夫人長長松了口氣,剛要坐下來喘口氣,在花廳侍候的婆子就急如星火衝過來稟報,霍老太太和她家府上老祖宗吵起來了。
嚴夫人呼的站起來,徐太太腿一軟,差點軟倒在地上,郭二太太兩眼放光。
嚴夫人幾步衝到議事堂門口,剛要下台階,腳抬起又猛然頓住,秦先生專程找她說過這位霍老太太,照秦先生說的那些事,這位老太太,不是個不知道輕重的……
今天不廢話了,裝天棚簾的七點多就到了,看著乾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