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下班放學的時候,大院裡回家吃午飯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聽著中氣十足的一聲高喝,有人從自己家探出頭來,朝著江家張望。
更有好奇的孩子跑攏來看熱鬧。
江永華回頭看了看,好脾氣的笑笑:“進屋再說。”
張秀英來勁兒了:“不進去,要說就在這說,給句痛快話!”
江永華看著精神貌似越來越亢奮的張秀英,點頭答應了:“好,就按你說的辦!不過現在是休息時間,等一點半上班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師部在報告上籤名。”
“啊?”張秀英猝不及防,準備了好幾天的一肚子的話還沒罵出來呢,就這麼說定了?
江永華還是不緊不慢的:“剛到的嗎?餓了吧?進去吃點東西?中午吃白菜餃子呢,我都聞到香味兒了。”
張秀英被卡住的亢奮總算有了出口:“呸,江永華,誰要跟你坐在一起吃飯吶?老子跟你劃清界限了!像你這種人,死有餘辜!跟你坐在一起吃飯,我還怕你給我下毒呢!”
在死亡面前走了好幾遭的江永華,早都不在乎這些謾罵了:“飯是你爸你媽做的,你愛吃就進去吃,你不吃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強你。”
張秀英氣得跳腳:“我這就帶他們走!”
江永華笑一下,搖搖頭,抬腳進屋,從張秀英身邊經過的時候說了句:“你讓老頭老太太跟你走路去化工廠啊?他們就不用吃飯了啊?一會兒你去跟我簽了字,我再去買票把他們送回通城。”
洪桂珍和張德寶躲在廚房不敢出來,這樣的張秀英讓他們感到心寒,怎麼回去上了幾天班,還更不辨是非了呢!
張秀英恨得牙癢癢,剛才她說破了嘴,親爹親媽也不肯跟她一個陣線:“用不著你假好心,反正,離了婚我就帶他們走!免得他們被你腐蝕了!”
說完,頭一昂,罵罵咧咧地快步走了。
江永華輕搖著頭進了屋,迎面看見兩個女兒都在衝他微笑,不禁訝然:“你們倆沒挨罵?”
江筠把餃子碗推到江永華面前:“爸,她才不敢罵我呢!”
江蘭慇勤地遞上筷子:“有我姐在,我什麼也不怕。”
強子怯生生地說:“二姑夫,我二姑老凶了,我有點怕。”
江永華看看江筠:“你問問你姐怎麼辦到的?”
強子嘟囔了一句:“筠姐比我二姑還凶!”
江筠噗嗤一笑,去廚房把姥姥姥爺拉出來一起吃飯:“姥姥,別哭了,不管我跟我爸去到哪兒,只要站穩了腳跟,我就來接你們一起去,我答應過要養活你們的。”
洪桂珍哭得可傷心了:“你媽這麼鬧,我哪還有臉見你們吶!”
江永華勸道:“媽,我跟秀英離婚了不是一家了,可你還是小筠的姥姥呀,她都答應養活你了,你們可得健健康康的活著啊!都聽小筠的,只要活著,就能有辦法好好的活著。”
要不是出任務前小筠跟他說要想辦法終止任務,他早就找閻王爺報到去了。
千辛萬苦回到家,家裡人除了小筠瘦了點,其他人從老到小,個個都活得沒壓力的樣子。
有這樣的女兒在,還有什麼好發愁的呢。
接下來的事情,雖然不盡人意,卻也算是順順利利的。
師部人事科給江永華張秀英分別開具了離婚證明信,收回了他們的結婚證,在上面畫了叉,註明二人已離婚,讓他們分別蓋了手印,收到了江永華的檔案裡。
張秀英小心翼翼的收好了離婚證明信,有了這個證明,看誰還敢跟她搶漲工資的名額!
鑑於洪桂珍張德寶不肯跟著離開江家,張秀英把衣櫃裡自己攢了好幾年的布料毛線打了個大包裹帶走:“是你們不跟著我走的,你們就把姓江的當寶吧,到時候別怪我翻臉無情。這些都是我攢的,我捨不得穿捨不得用,才攢了這麼些家當,要是捨得的話,這些布料也早就在我身上了!”
江永華自然不會阻攔。
江筠更沒意見了,悄悄對江蘭說:“這些布料毛線的顏色特別土,她要就都讓她拿走,沒什麼了不起的。”
到了晚上,張進寶和水雲趕了過來,把張德寶洪桂珍給接走了,強子和行李等第二天來給強子辦轉學手續的時候再一起帶走。
江永華很大方:“大寶,我的落腳處還沒定,我只能帶著小筠小蘭走,這些家具還有家裡沒吃完的這些鹹菜,你找個板車都給拉走吧。”
水雲心疼地摟著江筠:“大妮兒,這些錢你都拿著,別嫌少啊,舅媽沒什麼本事,照顧不了你,以後你要是回來,隨時上我那去,舅媽管吃管住,把你當親閨女啊!”
江筠的心裡也很感動,摟著舅媽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她就怕姥姥姥爺難過,都不敢當著他們的面哭。
中午還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一家人,轉眼就各奔東西。
江永華的工資在處分出來之後就沒有了,陳忠讓警衛員給送了二百塊錢過去,還捎了一句話:“過幾年等孩子想當兵的時候,再來找,一定盡力幫忙。”
過幾年,部隊裡也能換好幾撥新兵了,江永華的事也會漸漸的被人們淡忘。
江永華感動之餘,也把自己買的票給警衛員看了一眼:“請替我向師長表達感謝,我們明天就走了,去京城坐車。”
就像戰士去野營拉練一樣,他們父女三人帶著有限的行李,選了一個大院裡的人最少的時候,悄悄地離開了。
陳援武沒想到江家人這麼快就離開了,當他趕回大院的時候,江家已經是人去屋空鐵將軍把門。
急匆匆去找陳忠,警衛員小丁告訴他:“他們是今天晚上的車,從京城到春城。”
陳援武馬不停蹄地又趕去京城火車站。
幸好他帶了學員證和軍官證,總算趕在發車前上了站台。
火車長鳴一聲,車頭噴出白煙,緩緩開動了。
坐在車窗前的江筠,怔怔地看著滿頭大汗的陳援武出現在眼前,在站台上追著已經開動的火車奔跑,朝她揮手,焦急地喊著她的名字。
一陣莫名的心酸苦澀湧上心頭,江筠一下子沒了力氣,掩面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