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梅說到這裡,歪著嘴瞥了瞥無動於衷的劉愛英兩人,語氣惡劣地把剩下話一氣兒禿嚕出去。
“不然等熬成了老姑娘,八成要被男人拋棄沒人要了。像俺多好,找個男人嫁了,懷上個寶貝疙瘩,誰不當祖宗供著,哪裡用得著幹些髒活累活的。俺說的實話不好聽,有感而發,可不是在說兩位知青妹子……”
“高雲梅同志!”江秋月打斷對方劈哩啪啦的歪理邪說,嗤笑道,“你怕是忘了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解放軍戰士不會拋棄他的未婚妻,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我會沒人要。”
“既然懷孕了,就回家好好養胎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幾個嬸子附和著點頭,勸高雲梅回家坐胎去。
別出來霍霍了,不就懷個孩子嘛,村裡婦女們誰沒懷上過。
也就王大妮為了一脈單傳的香火,為了大孫子,把高雲梅供的像個祖宗,得瑟的不是她了。
她咋不說糧荒那時候,王大妮把糧食都留給兒子柳和平吃,只給她點刷鍋水喝,餓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不過,也算她命大運氣好,餓的皮包骨還能順利懷上孩子,又成了王大妮一家子的活祖宗,可不就出了糧荒時受的窩囊氣?
你說要逞威風你在家威風一把得了,出來朝女知青裝什麼相啊,憑白出洋相,讓人笑掉大牙。
有幾個嬸子的勸說壓制,高雲梅拿江秋月沒辦法,怪自己把那個彭戰士給忘了,因為上次的教訓,一時之間讓她對江秋月的畏懼又從心底升起來了,不敢再找她麻煩。
不過,她猶不死心白來一趟,轉頭對上劉愛英,自認為戳人心窩子的話一溜一溜的往外噴。
“哎喲,俺記得劉知青年紀老大了吧,早咋不結婚哩,如今成了老姑娘,有把子手藝沒男人娶有啥用?”
“我的事不用高同志操心,你還是操心自己肚裡的孩子吧,別跟上次那樣不走心,再流了你可就又要過苦日子啦。”劉愛英嘴皮子一張,利索地懟回去,專戳對方心尖子。
想拿捏她劉愛英,高雲梅想的倒美!
現在臨河村裡誰家不知道高雲梅一家子的破事兒啊,王大妮對她懷孕前後天差地別的態度,簡直是刷新了村民們的人生三觀。
懷上孫子,就是大功臣活祖宗,一家子圍著轉,端茶倒水洗衣餵飯,伺候得妥妥的。
可是一旦小產了,媳婦就不是個人了,飯都不讓吃,只讓喝刷鍋水,家務活攆著打著去做,不幹不讓睡覺……
本來村裡婦女聯合會的嬸子們對王大妮如此虐待媳婦的作為很是看不慣,準備幫一幫高雲梅脫離苦海,誰知高雲梅除了不感謝,還說她們多管閒事。
轉頭人家又急急懷上,重新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看她自己還得意的很呢。
她們還操啥閒心啊,不管了不管了。
人家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隨便自己折騰去,有苦自個兒受著吧。
這方,高雲梅被劉愛英懟的心頭發悶,恨恨道,“俺說你咋說話恁刻薄哩,怪不得熬成了老姑娘還嫁不出去……”
“和平他媳婦啊,你咋說話哩,說誰嫁不出去呢,劉知青是個手腳勤快的好同志,大家都看得見,想跟她處對象的小夥子多的是。”
“來來來,劉知青,俺跟你說上一說,村東頭的那個誰……”
剛開始對劉愛英探話的那個嬸子絲毫不留情面的把高雲梅的話給堵回去了,轉而笑著臉拉住劉愛英的手到一邊去,嘀嘀咕咕的想跟她透露透露哪哪個小夥子。
劉愛英根本沒有嫁給村裡人的想法,一聽話頭不對,立馬甩開手,裝作害羞地跑走了,拒絕的話也沒忘了給人說清楚。
嬸子們會意地哄然大笑,只說劉知青一心支援農村建設,哪有成家的心思。
高雲梅被排擠到一旁,臉黑成了鍋底。
本來是揣著肚子來炫耀自己好生活的,結果一個個都被懟回來了,還當場打了臉。
說人家沒人要?人家馬上就有人說媒了,你說氣不氣。
而且還不是在瞅著有糧有票的年底,這個時候找人來說項,說明男方那頭是真看上了人家姑娘,想趕緊定下來,年底都等不及了。
高雲梅想到她認為的這茬,自以為被在場的其他人聯合欺負了,幹不過怎麼辦,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只是吧,人倒楣了喝涼水都塞牙縫。
高雲梅剛走到門外,就在養殖處門口來了一場現實版的平地摔,一時沒注意,左腳絆右腳,摔了個屁股蹲。
“啊啊啊,俺哩肚子,俺哩孩子啊……”殺豬般的慘叫頓時響起,嚇得院裡的嬸子們直哆嗦。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秒鐘,立馬扔了南瓜子,跑出去幫忙找人,看高雲梅那慘叫的熊樣兒,八成又動胎氣了。
柳蘭花聽到動靜,出來一看,當機立斷套了驢車,一邊罵高雲梅沒事找事,一邊送人去村裡衛生站,先讓赤腳醫生看看,要真嚴重就趕緊送縣醫院去。
江秋月鎖了院門,本打算跟著去看看情況,畢竟是在養殖處門外出的事,即使是高雲梅自己作死,她也不能一點不管。
但是大隊長家門口恰好來了一群人,幾個身穿中山裝的大平頭,外加帶著一隊士兵護衛的彭敬業。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
有看到的村民立馬喊江秋月,說她未婚夫來了,讓她趕緊去看看,別管高雲梅了,出了啥事也是高雲梅自己作天作地作的惡果,跟養殖處沒關係。
有了他們這句論斷,江秋月就不擔心過後高雲梅反咬一口了,於是順著眾人的小心思,去給他們打聽消息去。
其實不用打聽,江秋月早已知道那些人是來幹嘛的,只是不該說的話暫時一點都不能透露出去。
中山裝的人已經被柳建國迎進青磚院裡,大門外護衛著士兵,彭敬業特意站在了門口,沒跟著進去。
江秋月抿唇笑了笑,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跑過去跟他說話。
院外沒了中山裝們,又都是老熟人,自家地盤,彭敬業不像在鋼鐵廠那樣只是跟江秋月眼神交流了。
雖說他仍然嚴肅著一張臉,看著像是在認真執勤,但是身旁手下的兵蛋子們可都聽清了他和嫂子之間的你問我答。
“師傅他被接回去是不是要平反了?”江秋月站在他身旁,看了看大門小聲問道。
“嗯,不用擔心,他現在很好。”彭敬業安撫地回道。
江秋月點點頭,既然得到了確認,那她就不擔心了。
現在這個時候得到平反的人一般都是國家需要的有才之士,那待遇杠杠的絕對不一般,老教授以後的生活不會差。
江秋月本來還想問彭敬業是不是在給京都來的人做護衛的任務,那他會不會跟著他們一起回去,但是想到他的任務都有保密的要求,不該說的打死都不能往外吐露半句。
最後歎口氣沒問出口,不想他為難。
彭敬業看了看她,讓她別管其他的,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好,他稍後幾天會過來看她,到時候打幾隻野物送來給她補補。
這算是間接告訴江秋月,他這個任務需要花上幾天時間,完後就回來了,讓她安心工作學習。
江秋月哪能聽不出他的畫外音呢,只覺心頭泛上甜蜜的滋味,勾著頭不好意思地連連點頭應好,保證會聽他的話。
說罷,院裡有了動靜,彭敬業一個眼色使過來,江秋月笑了笑,轉身跑回看熱鬧的人群中了。
大傢伙還沒來得及問她打聽出了什麼,大隊長家的大門打開,穿中山裝的那些人從裡面走出來,由柳建國陪著向牛棚的方向而去。
彭敬業大手一擺,士兵們列隊迅速跟上了。
剩下看熱鬧的村民們一時面面相覷,不知道又是來哪一出。
平時牛棚那位置地處偏僻,臨河村又不養牛,很少有人去那裡晃悠,更不會特意去接觸住在裡面的臭老九們。
今兒個大隊長卻領著疑似大官兒的人去牛棚,這是要出啥事了?
圍觀的人紛紛如此想道。
江秋月趁機溜回去了,不想留下被他們拉住問這問那的。
既然平反工作剛開始進行,而且是低調開始,不打算先公佈的樣子,那麼消息就不能從她嘴裡傳出去。
等第一批有學識之士被帶走,上頭總會公開這件事,以後平反會更多,到時候就見怪不怪了。
江秋月回去簡單做了點午飯,一邊吃飯一邊打開收音機,收聽京都廣播電臺的新聞消息,密切注意著以後的政策變動。
下午劉愛英過來養殖處喂豬時,告訴江秋月那些住牛棚的老教授們全被中山裝給接走了,村裡對這事議論紛紛的,大隊長不讓大家討論,說等著上頭指示。
江秋月第二天去上班,先銷了假,然後被告知要去食堂開會,到地方才知道所有做臨時工活的知青都來了,當初負責安排他們的領導要給他們開會說事。
一群人坐在那兒心中忐忑,大致能猜到說的是以後他們的工作問題,畢竟師傅們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學徒要怎麼安排,是走是留,這個問題要解決。
留下的話,就要有那個能挑起師傅留下的攤子的能力,把工作做好了,廠裡會給轉成正式職工,戶口遷到鋼鐵廠,從此以後就是吃商品糧的人,為鋼鐵廠的建設發光發熱做貢獻。
不想挑擔子或者沒能力挑起來,要麼等廠裡找到了接替原來師傅的人手,知青繼續給人打下手,要麼直接不要臨時工這份工作了,回村裡好好當知青去。
領導們下達了這樣的解決辦法,給知青們一天的考慮時間,說完就散會了。
江秋月稍後回到狹小的辦公室,坐在那兒,看著老教授原來的座位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