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突然回來,打斷了兩方的互相試探。
彭父彭母看到他後,神情激動,雙眼當即冒出了淚花。
江秋月起身讓座,去給老爺子重新泡茶,順便把空間讓給他們。
老爺子抱起一個小崽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一雙虎目瞪向對面兩人。
彭父下意識顫抖了一下,兩腿一哆嗦,噗通跪在那兒了。
“父親,兒子不孝!”彭父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面,腦袋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彭母在後面拉著他,怎麼都勸不了,最後跟他一塊跪在了地上。
“爸,您讓立黨起來吧……”彭母哀泣著說道。
旁邊他們的一雙小兒女見父母都跪下了,被這樣的場面嚇得抹著淚,也趕緊跪在後頭,哭喊著爸媽。
老爺子本來虎目泛紅,被兒子哭的都心軟了,結果下面一家子全跪在那兒哭起來,搞得他像壓迫人民的地主老財一樣,忒是不耐煩。
“哭啥哭,老子還沒死呢,給誰哭喪呢?!”老爺子氣得沖他們大吼。
痛哭流涕的四人被訓的立即噎了噎,哭不出來,也不敢哭了,只能輕輕哽咽,好像委屈的不得了。
江秋月適時出現,重新上了新茶,給老爺子倒了一杯,讓他消消氣。
而後,她看了眼大崽子,得到一枚無齒的燦爛笑容。
大寶坐在老爺子懷裡一點都沒被嚇到,正好奇地看看發火的老爺子,再瞧瞧對面不認識的幾個人,很聰明地乖乖待在那兒,保持安靜。
江秋月放心了,去廚房和王阿姨一起給孩子們做輔食。順便避開彭父彭母狼狽的一幕,以免到最後被他們怨懟責怪。
畢竟,在兒媳面前,被老爺子訓成狗,面子上不會多好看了。
這方,老爺子灌下幾杯茶水,心裡的氣兒消了一些,看著跪在那兒的兒子兒媳卻怎麼看都不順眼。
不過,孫子孫女尚且年幼無知,不必跟著他們爸媽受罪。
老爺子示意警衛員把兩個嚇蒙了的孩子拉起來,仔細看了兩眼,都是他彭家的種,長到這麼大,卻是第一次見到。
“走了那麼多年,終於知道回來了啊!”看在兩個孫輩的份上,老爺子歎了一口氣,最終說道。
彭父抹了把淚,說是自己的過錯,身為兒子卻沒盡到應有的孝道,讓父親留在國內一個人獨自在泥淖裡掙扎。
老爺子聽了他的懺悔,手上一個杯子砸過去,問他說啥一個人,當他的大孫子不存在是吧。
當初形勢緊張,他們想去國外避難,他拼了老命也把他們送走了,留下大孫子走不了,給他們倆擋災。
明明前兩年改革開放後,國外的華僑就能回國探親找人了,自己的親兒子卻直到現在才敢出現在這裡,讓他不知被老夥計們嘲笑過多少次。
良心都被狗吃了?!
彭父彭母被問的喏喏不言,跪在那兒低頭縮肩裝成了鵪鶉。
能說啥,說他們顧慮重重不敢輕易回國?說他們習慣了國外的環境,貪生怕死地不敢回來?
回答哪一樣都能把老爺子氣的七竅升天,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呢。
氣氛僵滯的時刻,彭敬業一身軍裝、踏著軍靴從外面趕回來。
他是收到自家媳婦的口信兒,告訴他家裡來了人,讓他抽空趕緊回去一趟。
恰好訓練結束,彭敬業立馬開車回來了,只是剛進門就看到院子裡的那一幕。
還有地上那對衣著光鮮、陌生又熟悉的人。
彭敬業腳步頓了頓,步伐緩下來,慢慢走到老爺子跟前。
他一手撈起三寶小公主,向老爺子打了聲招呼,卻沒看地上那兩個人一眼。
“起來吧,有大孫子在,我給你們留點臉面。”老爺子心煩地擺擺手。
彭父彭母被說的臉上一紅,偷偷瞧著多年不見的大兒子,見他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大人模樣,心裡難免酸澀不已。
旁邊兩個小的聽了話,忍著膽怯趕快去扶他們爸媽站起來。
若說之前這兩個孩子回到國內,還有幾分莫名的優越感,現在被老爺子威武霸氣地一通訓斥,當場被震懾住,嚇得心驚膽戰。
彭母見氣氛稍微緩和了,趕緊把一雙小兒女拉過來,推到前面。
“爸,這是您的小孫子小孫女,文文和麗麗。”
老爺子冷哼一聲,怪道他們起的啥破名字,聽著一股子酸腐氣。
說是這樣說,眼睛卻仔細地盯著孫子孫女瞧了一遍,把倆孩子看的兩股戰戰。
彭母噎住,胳膊肘搗了一下身旁裝啞巴的丈夫。
彭父摸了下鼻子,訕訕地解釋說那只是給孩子起的小名,大名還留著,回來專門等老爺子起的。
老爺子聽了心裡舒服一點,暫時放過了他們,指著兩人對彭敬業說道。
“這倆人就是你那一雙拋棄咱爺倆的親身父母了,你也見見。”說罷歎了口氣。
彭敬業看似一心哄著小閨女,其實從進來起就一直暗自觀察著,不是不在意,只是分別的時間久了,看開了吧。
他如今有兒有女,家庭事業穩步前行,以前的那些都不想再追問計較了。
“爸,媽。”平淡地對著二人喊出這兩個陌生的稱呼,彭敬業臉色淡淡,心中十分平靜。
彭父彭母哎了一聲,神色激動,將文文和麗麗往他那兒推了推,讓他們喊他大哥。
“大哥好!”兩個孩子仰望著高大的彭敬業,乖乖地叫人。
這位大哥的氣勢相比嚇人的爺爺平緩很多,但也冷厲得他們捂著小心臟不敢輕舉妄動。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彭敬業臉上的神情有了點溫度,對兩人頜了下首。
“秋月,過來一下。”彭敬業招手把拿著奶瓶走過來的江秋月叫來,指著她對兩個弟妹說道,“這是你們大嫂。”
文文、麗麗識相地再次鞠躬叫了聲大嫂,讓彭父彭母松了口氣。
大兒子這是接受他們了吧。
老爺子撇眼瞪了瞪他們,摟著乖曾孫都不想給他倆好臉,如果不是還有兩個小的,他非得把這倆人趕出去涼他們幾天不可。
江秋月笑了笑,給老爺子遞上一個臺階。
“爺爺,到吃晚飯的點了,別餓著了孩子們,咱開飯吧?”
老爺子聞言揮了揮手,讓警衛員擺出一張大桌子來,就擱到院子正中,準備一家子先吃了飯再說。
江秋月已經提前跟廚房打了招呼,臨時添了幾個菜,多加幾份碗筷不是問題。
彭父彭母回來時那顆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拉著孩子拘謹地坐在老爺子指定的位置。
“寶寶們也該喂了……”彭母眼巴巴地瞅著四個孫子孫女提醒道。
過了眼前的難關後,她開始瞄上幾個小團子。
老爺子啪地拍了下桌子,讓她先管好了自己個兒,其他的別惦記。
江秋月晃了晃手中的奶瓶,笑著說就要喂了。
接下來,在廚房上菜的空擋,她和彭敬業,以及王阿姨江大嫂,四個人一人分一個,把小崽子先喂飽了。
一奶瓶的奶粉泡的奶,搭配著熬出油的米湯,四個小寶寶吃的津津有味、一點不剩。
彭父彭母只覺得看的眼饞,文文和麗麗充滿了好奇。
如果不是在場還有其他人,他們已經上手了。
等菜上好,四個小包子也很快喂好了,一個個心滿意足地開始打瞌睡。
老爺子看得笑容滿面,一臉慈祥地挨個抱了抱,然後讓王阿姨、江大嫂把他們抱回屋,一般吃完就該睡了。
江秋月跟著進去哄孩子睡覺,彭敬業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幫忙,出來時桌上的飯菜還沒動。
等人到齊,老爺子才讓開飯,想來心裡也是高興的,讓廚子大叔上了一瓶二鍋頭。
這一次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雖然一開始飯桌上很安靜。
彭父很有自覺地先敬了老爺子一杯,為十來年缺席的愧疚和自責。
彭母隨著丈夫悶了一盅。
彭敬業滿了兩杯,敬了彭父彭母,卻沒讓江秋月喝,在她舉杯意思到了後,他把她那杯也拿去喝下了。
還喂著孩子呢,不能讓她沾酒,敬酒的機會以後有的是。
他的意思很明顯,彭父彭母除了理解當然只能接受了。
剩下的兩個小孩子,肯定也不能喝,二鍋頭估計他們才第一次接觸,那勁頭不是他們能消遣的。
江秋月給他們添了茶,以茶代酒,把桌上的大人敬了一遍。
如此一番,晚飯才真正開始。
老爺子一邊吃一邊詢問彭父彭母一些事,看看他們現在是個什麼樣的狀況,以便為家裡提前做好打算。
彭敬業默不作聲地聽著,從見到久別重逢的父母那一刻起,他就比平常多了幾分沉默。
江秋月在桌子底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夫妻倆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飯桌上大人們心思各異,只有兩個孩子是一心填飽肚子的,尚且懵懂純真。
兩人看起來還用不慣筷子,江秋月找出小勺子,撿了幾樣飯菜放到盤子裡,擱到他們面前,讓他們舀著吃。
彭敬業在一旁搭了把手,順便支棱著耳朵,聽老爺子他們的談話內容。
彭父他們其實回來有幾日了,就住在政府安排的華僑賓館,但是被限制著活動範圍,不能出去。
直到他們的身份審核通過,沒有發現其他問題,上頭方才解除了隱形的監視,把他們送來了。
只是兩人畢竟出國那麼多年,相當於是在國家困難時期拋棄了祖國和人民,如今再回來,想恢復原職或者在體制內謀個一官半職的,怕是不可能了。
而且兩個小的身上還帶著外國的國籍,雖說改革開放後時局寬鬆很多,但在京都城裡,仍然會被人警惕的。
至少當下,上頭不會用這些‘外人’,人們看這些人的眼光也有所不同。
要再等個幾年,華僑和外籍人士才會吃香。這一點,江秋月是清楚地知道的。
“回來就回來了,先在家裡住著,把你們的身份問題先給解決了。”老爺子抹把臉歎道,操碎了心。
感覺回來的不是兒子,是個大包袱,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