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來找書。”
雲眠老實地回答。
但她一頓,轉瞬意識到主位狐官大人可能是在責問她怎麽能進到這種地方來。雲眠趕緊從身上掏出玉牌,解釋說:“文禾將這個借給我了,我是用這個進來的。”
“……嗯。”
冬清看了一眼,他倒的確還記得有這麽回事。
只是他旋即又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皺眉問:“你要找什麽書?何必這麽早過來。”
雲眠也知道自己來得好像有些早了,聽冬清問起,便紅了臉,回答道:“嗷嗚,我是想來找和長出五尾的知識有關的書籍……”
“五尾?”
“嗯……”
雲眠點點頭。
忽然,她豎起耳朵,期待地問:“對了,先生,你知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長出五條尾巴呀?”
冬清一噎。
他前些日子才同聞庭見過,聽到雲眠這番話,自然立刻清楚了她跑來這裡是為了什麽,不禁微微一頓,倒頗為出神地看了雲眠一眼。
雲眠和少主住的地方離東仙宮還是有一定距離的,這般時間、這般地點,她一隻小白狐狸凌晨叼著盞燈跑過來找書,倒真是有心得很。
然而有心也未必有用,少主如今的修為停滯,並不僅僅是因為要生五尾那麽簡單。
冬清道:“你想問之事,問了也未必可行。修尾本是順應天道,能生長之人,靜心修煉,修為到了自然能生長出來,但事分情況,有些人命理本與常人不同,便不能按一般常理論調。”
冬清沒有直接點名聞庭,雲眠聽得雲裡霧裡,問道:“先生,您當年是怎麽長出的五尾呀?”
冬清答:“我生來就是五尾。”
“噢……”
雲眠隻好失望地垂下耳朵。
冬清的答案,聽上去就是不願意說,但想想也是,主位狐官先生每個月都會教導聞庭使劍,若是他願意直接告訴聞庭的話,聞庭也不必那般焦躁了。
不過雲眠也沒有氣餒,主位狐官先生比他們境界都要高得多,他這般做肯定有他的想法和打算。
雲眠沮喪了一小會兒,馬上又重新開心起來,她歪腦袋問道:“先生呢?先生為什麽會在這裡呀?”
“我……”
冬清剛剛蘇醒,頭還帶著點在桌上昏睡一夜的宿沉,反應亦比尋常慢了許多。
冬清如今已是九尾,九尾需要的仙力消耗甚大,他以七尾的境界強撐,即便修為仙氣遠強於常人,還是難免吃力,比一般的情況更為容易疲勞。再加上這段時間他的確是太忙了——今年的入室弟子考核和明年的撞在一起處理,本來在青丘城的公務亦不會少,少主如今可能到了即將回歸仙城的關鍵時期,他每月還是過來三次,平時也多加觀望——種種事態湊在一起,哪怕是他也終究感到疲憊。
昨夜他同先前一般在這個東仙宮的書房裡處理公務,誰知還沒等處理完,竟已體力不支睡了過去。
這說起來也是件嚴重的事,但冬清吃痛地撫了撫額角,口中卻簡單地說道:“……只是來處理些公事。”
雲眠看了看冬清的臉色,擔心地問:“先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冬清說:“不是。”
話音剛落,還不等雲眠開口,幽暗寂靜的空間中,也不知是誰的肚子叫了,忽然響起清晰的“咕嚕”一聲,這一聲在沉默中顯得分外響亮,令人難以忽視。
一人一狐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
冬清面泛薄紅,以手掩飾道:“咳。”
這個時候,雲眠撇下耳朵,她的小肚子也很小聲的“咕嚕嚕”叫了一下。
她有點可憐地叫道:“嗷嗚……”
冬清:“……”
雲眠說:“我起得太早,肚子餓了……”
冬清下意識地想將手放入袖中,看看能不能摸點東西給雲眠吃,卻摸了個空。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雲眠一見自己開心地跳了起來,道:“我出去找點東西吃嗷!先生,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呀?”
雲眠的語氣太過自然歡快,冬清尚未回過神,身體已自己搖了搖頭。
“嗷嗚!那我看看有什麽合適的就帶回來!”
說著,雲眠歡快地對他叫了一聲,就飛快地躥了出去。
冬清的確是肚子餓了,他其實是昨日午時就來了這裡,之後就再沒進過食。
若是平常,以他七尾的修為一兩個月辟谷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但身後這多出來的兩條境界不夠的尾巴卻極大地消耗了他的體力和仙氣,冬清現在疲憊,反應亦遲鈍了幾分。
然而這個時間連膳堂都未必做好了早膳,說要找吃的,雲眠要去哪裡找?冬清一慌,張口要攔,但是雲眠興衝衝地拖著尾巴一竄就是老遠,居然已經看不見了。
冬清輕輕擰著眉心,焦慮地在原處等著,誰知過了沒有一炷香的功夫,雲眠居然真的叼著許多東西回來了。
她身上帶著手帕,用手帕裝了一些果子,然後將手帕扎好樂顛顛地跑回來。雲眠到了主位狐官面前就將小手帕包裹放下,手帕結一散開,裡面的東西竟然不少,黃黃紅紅的大一片,還有幾簇綠草。
雲眠喜滋滋地介紹道:“我去外面摘果子了嗷!這邊仙宮外面正好有長了果樹的地方呢!這幾種是甜的,這幾種酸的……”
冬清呆了一霎,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雲眠在青丘東山的常識論比滿分還要高,她那二十分的加分還是由他親筆簽字批下來的。她熟悉這座山上的每一棵果樹、每一株靈草,而且找東西的速度比吃自己家裡種的東西長大的小狐狸都要快。
雲眠很快將手帕裡的果子分出來一部分,羞澀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道:“先生,你吃這些吧,可能沒有別的東西好吃嗷,不過可以先墊墊肚子,等膳堂開了就可以過去吃啦。還有……”
雲眠好像猶豫了片刻,但還是將手帕裡的那幾簇青草也往他的方向推推,說:“先生,這個也給你嗷。”
冬清一愣:“……這是?”
雲眠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認真地說:“這是可以靜氣凝神的草藥,有點苦,但是嚼一嚼就會很舒服嗷。睡覺的時候吃一點也會比較容易睡著……”
雲眠說得有幾分忐忑,大約是知道冬清身為主位狐官,還是出生在青丘城中的仙狐,平時上等的靈丹妙藥不知道接觸過多少,未必會接受這種隨便找來的小草藥。
冬清淡漠的眸子一轉,瞥到草藥和果子上的小水珠,就這麽一小會兒功夫,她竟然還將吃的都拿去洗乾淨了。
冬清躬身彎腰,將她特意留給自己的果實都拿了起來,說:“多謝。”
“嗷!不客氣!”
雲眠立即就開朗了起來,漂亮的眸子裡亮閃閃的,在地上跳跳。
冬清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尾巴一卷窩在地上,用手帕墊著,小口小口的哢嚓哢嚓吃果子,明明是在野外一個人長大的小白狐,雲眠的吃相卻很小心斯文,看上去很乖巧。
冬清捏著自己手中的果子,輕輕放入口中嘗了一口,果真如雲眠說得那般是甜的。
他清眼看她,說:“……你好像頗為信任其他人。”
“嗷嗚?”
雲眠抬起頭望他。
冬清端正地跪坐在桌案後,一身清雅,他道:“我聽說你生來沒有父母,一個人長在山林中,獨來獨往。我也見過經歷與你相似的人,但性格倒不像是你這般。”
“嗷?”
雲眠好奇地歪了一下腦袋。
“那會像怎麽樣呀?”
“……比較少言吧。”
雲眠想了想,道:“那他可能比較習慣自己一個人待著吧?要是舒服的話,也沒什麽不好的呀。”
她想到自己遇到聞庭之前,眨巴眨巴眼睛,明明也沒有覺得多傷心的,卻忽然有點想掉眼淚。她不自覺地蜷起尾巴抱住,但想想現在已經好了,又重新開心起來道:“我想同其他人一起玩呀!如果我表現得很冷漠的話,其他人就算想和我說話也會不敢了嗷。”
冬清問:“我聽聞曦元他們幼時欺負過你,你不擔心其他人都同他們一樣嗎?”
“不會的,大多數人都很友善的嗷,如果真的遇到的話,我會好好躲起來。”
雲眠豎著耳朵回答道,她想了想,重新搖了搖舒展開的尾巴說:“每個人心裡想的事情都不一樣的,如果有話一直憋著不說的話,別人想了解也沒有辦法知道呀。”
冬清聞言微微一愣,似是有什麽東西在心裡一動。
這個時候,雲眠將幾個果子都吃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將果核抱起來,然後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玉牌。
冬清一頓,回過神:“你要走了?”
“嗷嗚。”
雲眠點了點頭。
她說:“這裡是書房嗷,我吃過東西了,再翻書不太好,我散學以後再過來。”
冬清一怔,出聲道:“——等等。”
“嗯?”
冬清看了眼自己收下的果子和草藥,感受到他好像忽然有所觸動的九尾,心情有幾分複雜,覺得自己就這樣收下雲眠的東西,似乎不太好。
他歎了口氣,說:“……我雖沒有自己生過五尾,但升尾之事,許多地方大多是相通的。如何才能長出尾巴一事,每個人情況不同,本無人能教,但你若是感興趣,我可以教你一點有助於修煉的心法。對你真正想知道的人可能沒有幫助,但對你自身的修煉,應當是會有益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