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文禾面露些許崇敬之色。
“我未來亦想在狐宮中從文職,先生當年所教所授,皆是我心中所欲。當時做的課記,我至今還時常拿出來翻看,取之無禁,受益無窮。我當時便決心將來還要跟隨先生修煉,同她學詩詞文章,故而問了先生的仙職職務,這幾年來偶爾有書信來往,向她問疑求教。我早已想好要拜先生為師,將來亦在從文仙官中任職,故而昨日宣布擇師後,我第一時間就來了這裡。”
文禾說得不覺激動,眉宇間的確有仰慕神往之情,但因是同雲眠解釋,他說完似又有點羞澀,說:“……我是不是說得太以自我為中心了?”
“沒有沒有。”
雲眠聽得呆呆的,待回過神來,趕緊擺擺手。
她又問道:“那曦元,還有青陽呢?”
文禾說:“青陽也跟著在東仙宮教過他的武官去了。他很振奮地說他當時和那個武官打了好多架都沒贏,對方好厲害!這回過了兩年多了,他想再去試試,昨天好像又輸了,不過那位狐官先生很喜歡他,還偷偷拉著他一起喝了幾口酒。青陽昨天晚上回來得比較晚,但人很高興,手舞足蹈地說今天還要再去,我看他這樣下去應當也就順勢將師父定下來了。”
他說到這裡好笑地彎了下嘴唇,搖搖頭,然後才接著說:“曦元的話好像還沒完全確定,不過他好像傾向於擅長的仙術綜合一些的先生,亦或是也會選擅長鬥術的吧。”
雲眠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雪白的耳朵微垂,看上去有些出神。
在她聽來,原來曦元他們三個都和那些青丘的少主侍讀一樣,即使還沒完全確定,也大致有方向了。
雲眠不禁悵然地道:“原來你們都早就決定好啦。”
“也不算是吧。”
文禾淺笑地說著。
“只是順水推舟、隨心所至罷了。昨日那位主位狐官仙子讓我們看到名單的時候,看到那麽多先生,我其實也有所動搖的,但想來想去還是最喜歡這裡。而且說是有一個月的時間試課,可事實上早點定下來,先生也可以教得多些。”
他一頓,忽然望向雲眠,有些落寞地道:“……其實我昨日,還以為你也會立刻就來這裡的。”
“誒?”
雲眠詫異地抬眸,卻正迎上文禾的眼眸。
文禾對上雲眠的視線,似是慌亂了一刹,不由微微紅了臉。
他慌張地試圖解釋道:“你看,當初我們在東仙宮一起隨先生學習的時候,不是都和先生相處得很好?而且我也都擅長書畫和溫和一些的仙法,女先生也是之前就相處過的先生,她也一直都頗看好你……”
文禾越說,聲音越輕。雲眠隻當他是詞窮,也感激文禾一番勸說給建議的好意,點點頭道:“嗯!我會考慮的。”
文禾望著雲眠清澈的杏眼,似有幾分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他凝視著她,停頓片刻,忽然轉了話題道:“對了,團團……少主回天之後,你同聞庭,現在如何了?”
“聞庭?”
雲眠沒想到文禾會突然問起聞庭的事,下意識地歪了一下頭。
文禾說:“因為聞庭……不是就是少主嗎?這件事當初大家都沒想到,就連聞庭自己好像都沒有。你被接去狐宮舉行及笄禮的那段時間,聞庭看上去失落壞了。他那一陣子,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聞庭向來是頗為內斂的性子,可是那段日子他幾乎整天整天的不說話,面色冷漠,只是一個人一直瘋狂地修煉,仙氣也很壓抑。我們還一直擔心……你要是始終不回來,他會不會出什麽事。”
文禾想到那段時間的聞庭,竟是不由打了個寒顫。
那個時候書塾已經休課了,但狐官偶爾還會組織準備參加入室弟子考核的小狐狸修煉。曦元肯定是不會再露面了,但文禾有空的時候仍然會經常過去跟著聽聽,就是借著那個機會見到過聞庭。
聞庭那時從和雲眠一起生活,變成了獨自住在他們兩個人空蕩蕩的木屋裡,而且臨近入室弟子考核,眼睜睜看著別的弟子紛紛提升了境界,聞庭的五尾卻始終沒有一絲生出來的跡象。
文禾知道聞庭的性子素來清冷,可是那一個月的時光,聞庭差不多整日都是黑著臉,一次都未曾笑過,文禾甚至沒見到他主動和別人說哪怕一個字。他每天除了瘋狂的修煉就是練劍,仙氣波動也非常厲害,整個人都像是籠罩著一層黝黑的陰霾。
雲眠聽到文禾的描述,不由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捏緊了自己的袖子,問:“我在狐宮辦及笄禮的時候,聞庭表現得很不高興嗎?他沒能來參加……看起來很遺憾嗎?”
“嗯。”
文禾肯定地點頭。
他想想,又道:“不能隻用遺憾來形容,比那要嚴重得多。那個時候聞庭又不知道自己是少主,他可能以為你被接走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
雲眠眼神有些驚慌。
文禾不清楚聞庭情緒不好的緣由,雲眠卻是知道的。
她腦海中想起的是那一夜,她匆忙從狐宮回到木屋,卻在黑暗中被聞庭壓在地上,他吻了她,向她表白。
聞庭那一天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和平時完全不同。
雲眠將手探入袖中,摸到一根細長之物。
那是聞庭那天不服氣似的在最後親手替她簪入發間的簪子,他親手為她一筆一筆雕刻完善出來的仙品。
聞庭替她的及笄禮準備了很久,因為注意到她羨慕別的小狐狸,所以精心為她籌備了禮物。可是最後他卻沒能出席,也沒能及時將發簪給她。
雲眠一直對這件事有所在意,可回天之後,聞庭就再沒有提起,而這一會兒,她的心臟砰砰地跳了起來,張口想要再同文禾說話——
“先生來了!”
這時,文禾慌忙說了一聲,然後迅速地理好衣服坐正。
道場外果然已經有女子優雅的身姿。
雲眠趕緊回過神,也匆匆將她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慌亂地將做課記用的紙筆擺好,準備開始聽女先生上課。
……
“庭兒,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這日,狐主夫人正在處理事務,抬頭看到從仙殿外進來的人,不由意外地笑了一下,溫和地問道。
聞庭走到殿中,向狐主娘娘微微行禮,道:“娘。”
他說:“我有一事想勞您幫忙。”
“噢?”
狐主夫人倒是難得聽到兒子有所請求,而且從他略有疑慮的面容來看,似乎還是頗為重要的事,便問道:“是什麽?”
聞庭今日是轉為雲眠的事情來的,與冬清先生交談過之後,他便的確相當在意雲眠的身世,甚至昨夜都未曾睡得太熟,所以今天盡快將手頭要事處理完,就第一時間過來見母親了。
聞庭抬手擰了擰太陽穴,認真地說:“娘,關於眠兒的身世……可否勞您再找狐宮仔細地查一次?我知道之前已經從東山調過記錄,可是眠兒出生模糊,情況較為少見,我還是想再仔細確認一回,看看是否能找到她的父母……”
狐主夫人聽到聞庭的請求是有關雲眠的,且是這事,一怔,但思索片刻,覺得他在意雲眠,也是少主日漸成熟、考慮周全的好事,算算狐宮年關剛過不算繁忙,便笑著道:“可以。正好最近有幾位要下訪的狐官無事,就派給他們辦吧,我會讓他們往盡量詳細的方向尋。”
“謝謝娘。”
聞庭感激母親溫柔,朝她感謝地一笑。母子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聞庭這才回仙宮修煉。
狐主夫人亦正忙著,送走獨子,她便重新執筆蘸墨開始寫字。只是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屋外傳來小聲的撓門聲。
狐主夫人微愣,笑著道:“進來吧。”
仙殿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這回門檻後面先冒出來的一對小小的白耳朵,雲眠害羞地往裡面看了一眼,這才十分仔細地看著自己的腳,一小步一小步小心地跨過門檻跳進屋內,這才跑到狐主夫人面前,乖巧靦腆地打招呼道:“嗷嗚。”
狐主夫人聽到這句特別標準禮貌的青丘官話,忍不住抿唇一笑,心道怎麽剛送走兒子,小兒媳婦也跑過來了。
狐主娘娘用袖子輕掩唇角,不著痕跡地藏了藏笑,這才問道:“眠兒,你怎麽也來了?”
雲眠跑過來向狐主娘娘提請求,其實是有些難為情的,但她想到聞庭,又振作起來豎起耳朵。雲眠認真地道:“狐主娘娘,我能不能借一下東西……”
……
聞庭從狐主夫人那裡回來,就又徑自自己去了書房。他在那裡處理狐主與狐主夫人給他布置的功課、自行修煉,還溫習了冬清先生教授的功課,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他才起身往臥房的方向走。
雲眠好像已經在屋內了。
聞庭現在晚上會和雲眠團在一個屋子裡睡,有時白日也會一起看書修煉,但因為狐主娘娘有叮囑的關系,他們大多是狐身相處,雲眠自己也有房間,相對私密的事都會各自分開,因此聞庭快要進去時也沒有多想,只是自然地推開了門。
可是下一刻,等聞庭看到屋內的景象,他的頭腦刹那一熱,隻覺得渾身血液隻往腦袋上衝——
砰!
聞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背過身去,慌張地猛力關上了門,手倉促間隻來得及捂住通紅的臉,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雲眠在屋子裡換衣服。
他反應得很快,其實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麽,卻還是看見了散落一地的雲眠的衣物,可單是如此,也足以讓人浮想聯翩。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眼前也不知是真的看到還是沒看到的畫面反覆晃晃而過,讓聞庭的臉越來越燙,呼吸也變得局促起來。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卻從內側打開,雲眠像是根本不曾察覺有何處不妥地開了門,高興地說:“聞庭!你回來啦!”
聞庭腦海裡還是那一地的衣物,閉著眼睛,神思慌亂。
可是雲眠拽了拽他的衣服,然後張開了自己的袖子,歡快地對他道:“聞庭,你看,我將及笄禮那天的禮服借過來了!好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