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衛衣小哥目送著大佬遠去的背影,轉臉問灰衣老鬼:「司令,韓濤是什麼時候來的?」
「年初。交換來的。」灰衣老鬼道,「他告訴我們法務部的消息,以及安全區的變動情況,咱們允許他留在小姑娘這裡。」
「咱們這裡的鬼,人員變動的不少。」紅衛衣小哥道,「但他從今年初就一直都在。」
「他也能避開法務部的清查,看起來很像個隱藏的能人。」身後,一隻墨鏡鬼接話,「但實際上,他沒你們想的那麼可怕,這個男人沒什麼格局,只是在底層掙扎久了,懂得耍陰招謀生存罷了。」
墨鏡鬼來的時間不長,總是戴著一副墨鏡,眾鬼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盲人還是扮酷。
墨鏡鬼來歷神秘,平時不常見他在家裡,但在蘇妙清點人數時,特立獨行的他也出現在屋內,成為了蘇妙心願任務單上的一位。
紅衛衣小哥:「還沒問這位大哥,您是什麼來歷?平時見你,也不怎麼說話。」
墨鏡鬼緩緩一笑,道:「該知道的時候,你們總會知道的,不必費我口舌。」
「九單元三樓……」蘇妙找到了地方。
九單元臺階面上貼著紅雙喜。
到了三樓,單元牆上貼著一張嶄新的囍,西戶的門上也是如此。
蘇妙:「……韓濤,要是她改嫁了,你……能經受住打擊嗎?」
韓濤愣住。
蘇妙:「你說!你說了我才敢去敲門。」
好半晌,韓濤澀聲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兩個人搭夥過日子總比一個人帶著孩子強……」
蘇妙:「那我敲門了啊,當然,也有可能不是。」
蘇妙按了門鈴。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小女孩的聲音:「爸爸,有人敲門!」
韓濤下意識應了一聲,回過神,捂著眼默不作聲。
蘇妙跟卷髮女鬼交換了眼神。
「來了!」屋內人應聲,「珊珊,去開下門。」
「可能敲錯了……」蘇妙小聲道。
門開了,站著一個孕婦。
「你好?你找哪位?」
蘇妙迅速看了眼韓濤,韓濤抱著孕婦嗚嗚哭著:「老婆,老婆我回來了……你怎麼改嫁了啊!」
蘇妙盯著女人的肚子,神情尷尬。
「我是……心願購物公司的。」蘇妙道,「一位叫韓濤的先生去年在我們公司給女兒購買了一份禮物,這幾天公司清倉才發現漏單了……」
蘇妙編謊話編出一身汗,她耳邊還能聽到韓濤的鬼哭,卷髮女鬼也在叨叨著說她編的一點都不現實。
「你以為拍劇?」
蘇妙遮罩一切干擾,把盒子往孕婦懷裡推。
這時,家裡的這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姑娘過來了。
「珊珊,什麼人啊?」
韓濤換了人哭喊:「跳跳,我的跳跳啊……爸爸的寶貝……介南!!原來是你!!老子就知道是你!你巴不得等我死了好撬我老婆是不是!!」
蘇妙:「那個……這個是送給韓窈窕小朋友的。」
孕婦的表情很微妙,她無奈又鄙夷地看了一眼盒子,和新丈夫交換了眼神。
跳跳抱著盒子,飛快拆開:「媽媽,是娃娃。」
抱著她的男人把她放下來,說道:「跳跳玩去吧,爸爸買的。」
跳跳回答:「謝謝爸爸。」
韓濤懵了。
「不不不,不能這樣……」
孕婦轉身關了門。
卷髮女鬼道:「瞧,一家子就這個素質,拿了你的禮,半句謝謝都沒有,真把你當送快遞了。」
韓濤追進了屋,蘇妙聽見了他崩潰般的質問,可惜除了她,新的一家三口沒人能聽到。
蘇妙說道:「……我們需要在外面等著他吐魂核進輪回嗎?」
卷髮女鬼道:「我感覺你這八百塊錢是泡湯了。」
蘇妙:「閉嘴,別提錢,傷感情!」
蘇妙到外面的長椅上等,隔這麼遠,她都能聽到韓濤的鬼哭聲。
坐了不知多久,一個老太太領著五個年輕小夥子,氣勢洶洶的衝進了三單元。
蘇妙:「……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還真被她說中了,過了一會兒,蘇妙聽見韓濤哭喊的內容變成了:「媽!!媽你怎麼能不看著她!!讓她這麼快的就改嫁啊!!還是嫁給這個傻叉!!真不行你把跳跳接走啊媽!」
蘇妙愣了愣,走到樓梯口,仰頭聽動靜。
三樓打起來了,韓濤喊:「媽!媽你怎麼能拽她頭髮!」
「侄子,大侄子那是你妹妹!誰讓你打她的!!啊!!你們來幹什麼啊!不許打我女兒!!」
蘇妙一聽,提包就往樓上衝。
卷髮女鬼道:「你慢著!跟你有什麼關係!那老太太帶那麼多男的,真動起手傷到你了怎麼辦?他家的雞毛事關你屁事?」
蘇妙:「他們打孩子啊!再怎麼說,韓濤老婆懷著孕……」
蘇妙上了半截,一抬眼,恰巧看見老太太往門口一坐,拍著腿道:「我那苦命的孩兒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你一走,你那賣命錢被他們卷的乾乾淨淨,一分錢都沒給你老娘留啊……」
「你們再這麼鬧,我就報警了!」孕婦抓狂尖叫道,「都給我滾走!」
「報警!讓她報警!」老太太怒指著她,又雙手合十快速搖動著說道,「觀音菩薩啊,主席啊,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同來的愣頭青年道:「嬸兒,不是有親子鑒定嗎?看看這丫頭是不是我哥的,要不是,這女人就是騙咱們家的房子咱們家的錢!」
老太太一躺,占滿了門:「大傢夥兒都來評評理啊,這個毒婦搶走了我兒子的命錢,跟姘頭在我兒子的房子里恩恩愛愛不要臉啊!」
孕婦氣的臉發青:「你胡說!」
「我兒子屍骨未寒啊,你就跟姘頭在他葬禮上眉來眼去啊!!」
「你胡說!你不是就想要錢嗎?!那點錢我說過是留給跳跳的教育經費!」
「我呸!」老太太吐了口唾沫,拉扯著跳跳的辮子說道,「丫頭片子要什麼教育經費,指不定這丫頭片子是你跟你姘頭的,讓我兒子當冤大頭!!街坊鄰居都說我兒子一死,你就讓她管你的姘頭叫爸!!這丫頭片子不是我老韓家的!你把我兒子的錢交出來!!」
韓濤嚎啕大哭,手足無措的樣子,跪在地上嘶聲裂肺道:「到底是不是?跳跳,到底是不是啊!珊珊……珊珊……珊珊你個臭婊……」
蘇妙第一次見這種場面,震撼到發愣,回過神,她順手順腳逃似的下樓。
卷髮女鬼冷冷織著圍巾,飄在她身後。
蘇妙道:「那跳跳……到底是不是?」
卷髮女鬼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為了錢,雙方都有可能撒謊。男人死了,迅速改嫁,可能有貓膩,也可能真的是對方人好幫助她走出低谷。韓濤的媽來要錢,有可能真的是被兒媳婦騙了錢,也有可能單純為了錢,不惜往兒媳和孫女身上潑髒水……」
蘇妙道:「那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卷髮女鬼道,「有時候,你看他們活著算計這些事,還不如死了。」
「也不知道韓濤那個狀態……」蘇妙道,「還能不能到彼岸去,進入新輪回。咱們怎麼辦?是回去還是留這兒等等?」
蘇妙話音剛落,九單元忽然騰起巨型黑色火焰,覆蓋了整座樓。
韓濤的嚎叫聲慢慢粗獷,變成了似野獸般的怒嚎,震得蘇妙耳鳴。
黑色火焰埋沒了整座樓,蘇妙的眼眸映著著巨大的黑火,卷髮女鬼捂著頭仰臉尖叫起來。
蘇妙被這種恐怖入骨的聲音刺的渾身皮膚像被灼燒,她倒退數步,撐著眼睛。
胸口仿佛千斤石壓著,她顫抖著,快要上不來氣。
卷髮女鬼臉扭曲著,說道:「他……煞氣……二化……了……」
「蘇妙……走……」
蘇妙艱難抬起頭,想挪步,腿卻像是被惡鬼攀住,牢牢焊在地面上,抬不起腳。
眼前,韓濤的臉似樓那般巨大,猙獰笑著,陷入癲狂後扭曲的表情愈加恐怖,他赤紅的雙眼高高鼓著,張開滿是尖牙的嘴,粘稠的黑色火焰滴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復仇!復仇!殺了她,給我殺了她!殺了她們!!」
韓濤狂叫著。
蘇妙的耳朵嗡的一聲,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了。
二化,由人變作惡鬼。
惡鬼狂笑著,說道:「殺了她們!!去啊蘇妙!殺了她們!!完成我們締結的契約,去啊!!殺了她們殺了她們!」
蘇妙手腕一陣劇痛,她睜開眼睛,扒開衣袖,白皙的左手臂上,騰起綠色的蔓,然而在黑色的煞氣火焰中,藤蔓如同被燒焦了,軟綿綿趴了下來,化為黑色的灰燼。
蘇妙的手腕上多出了幾條火焰形狀的黑痕,隨著韓濤的怒吼,一下又一下鼓動著,帶來一陣陣的劇痛。
「我完了……」蘇妙心道。
失去意識前,她的心中,忽然傳來一聲:「滅!」
低沉沙啞的男聲,冷靜乾脆。
蘇妙也似乎跟著張口,輕輕吐出一個滅字。
霎時間,韓濤被金光一分為二,樓一般高的煞氣火焰也消散的乾乾淨淨。
一粒烏溜溜的魂核掉落,滾動過來,被一隻黑色的鞋子踩住。
卓忘言雙眸中金色光芒一閃而過,魂核化為粉末,隨風飄走。
他抬起頭,眼睛恢復了正常的顏色,抱起昏倒的蘇妙。
卷髮女鬼慢慢拼湊起自己七零八落的身體,恢復正常後,說道:「看來第一次,不是很順利……」
卓忘言輕輕拂開蘇妙臉前的髮絲,半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卷髮女鬼道:「你還是讓那個寄居鬼來接吧,你這樣抱著她回去,很容易被請到警察局去。」
卓忘言瞥了她一眼。
卷髮女鬼道:「你把韓濤的魂核毀了……你怎麼辦?」
「沒記錯的話,你這具人身,靠魂花活著,妙妙拿不到魂核種不出新的魂花,等期限一到,你會如何?」
卓忘言眉頭微微動了下,輕蔑一笑,抱著蘇妙朝門外走去。
卓忘言抱著蘇妙,站在十字路口。
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帶起陣陣勁風。
卓忘言側過頭,雙眸金黃。
一輛計程車在他面前猛地刹了車,司機木呆呆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被染上了金黃色,機械地轉頭,打開門。
卓忘言抱著蘇妙上車,半空中浮出又一個字:「回」。
他的眼眸中跳動著金色的焰。
司機調轉車頭,仿佛提線木偶,面無表情開車。
卷髮女鬼一個字都不敢說,乖乖陪坐。
她知道鬼王可駕馭百鬼,但她從沒想過,鬼王還可操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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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司機回過神時,他自己駕著車剛從安居花園出來。
司機:「誒?我剛剛接了一單嗎?」
並沒有載客記錄,也沒有收款記錄。
司機覺得奇怪,轉眼朝副駕駛上一瞥,頓時一個刹車停住。
座位上,靜靜躺著一枚古銅幣。
司機拿在手上,念道:「混沌冥幣……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