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牌位被寧玥迎回了寧家,另一方面余刃讓人將她的遺骨也遷出舊址,由下人護送著帶回了京城。
只是路途遙遠,途中難免要耽擱些時間,所以暫時未能抵達。
謝曦瑤上次未能表白成功,回去後懊惱許久,寧玥知道她肯定還想再見東子,但自己不方便開口,便找了個東子休沐的時間,約上她一起出門了。
衛淵一直在等這個機會,得知消息之後自然也暗中跟了過去,裝做偶遇和幾人一同遊玩。
途中寧玥刻意給謝曦瑤製造機會,讓余刃牽制著衛淵,自己則幫她把東子約了過去,然後偷偷躲了起來。
東子見又像上次似的來了之後只有謝曦瑤一個人,頓時渾身難受,長了刺似的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低著頭問了一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寧玥在暗處看的直惱,心想人家女孩子這樣單獨約你兩次,你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嗎?
這時候但凡心裡有點兒感覺,都應該主動開口才對吧?
謝曦瑤亦是低垂著頭,手上緊緊捏著一塊兒帕子,半晌才顫顫地舉了起來,道:「我……我繡了一塊兒手帕,也不知……不知你喜不喜歡。」
寧玥:……好含蓄,當初余刃可是張嘴就直接讓她嫁給他。
東子一怔,滿臉震驚,顯然沒想到竟然會出現這種狀況。
他就算腦子再遲鈍,也知道女孩子是不會隨隨便便送給別人自己親手繡的手帕的,這若傳出去,一個私相授受的名聲是跑不了了。
他許久都沒有去接那塊兒手帕,而是問道:「你……想清楚了嗎?」
謝曦瑤不敢抬眼看他,但還是怯怯地點了點頭,紅著臉滿臉嬌羞。
東子從小就沒怎麼接觸過女人,接觸最多的寧玥還一直被他當做男人,即便恢復了女兒身,在他心裡也跟自己兄弟沒什麼分別。
他對女人的瞭解都來自麒麟衛兄弟們之間的葷話,幾本連寧玥都看不上眼的春宮圖。
說的再直白一點兒,就是偶爾自瀆都沒有具體的對象,全憑幻想。
直到上次不小心碰到了謝曦瑤,他才對女人產生了第一個具體的印象:軟。
那感覺他直到現在都沒忘,尤其當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身前弧度和寧玥完全不同的時候。
東子覺得自己這樣去惦記一個女孩子是不對的,尤其這女孩子為人善良,為了跟她毫不相干的事就能孤身和他們一路前往菱州,一路任勞任怨,即便後來趕路需要騎馬,也悶不吭聲地在馬背上顛簸了好幾天,要不是到了倉桐看到寧玥給她配藥,他都不知道她磨破了腿。
這樣的女孩子東子覺得自己根本肖想不起,所以一直克制著,卻沒想到她今日竟然主動送了他一方帕子。
謝曦瑤見東子問過之後仍舊許久沒接,以為自己是被拒絕了,眼眶一紅,緊繃的肩膀垮了下去,手也跟著要垂落下來。
誰知半空卻被人直接聯手帶帕子一起握住了:「那……那你可別後悔。」
謝曦瑤只覺得握著她的那隻手滾燙,驚愕地抬起頭來,只見少年面色微紅,扭著頭彆扭地看著別處。
滿心期許終於落定,她羞赧地點頭:「嗯,不後悔。」
下一刻卻被東子拉到身邊,低聲道:「咱們去別處,小玥肯定躲在什麼地方偷看呢。」
之後拉著她就跑了。
寧玥眼看著他這麼把人拉走了,從樹後站出來叉著腰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兒大不由娘啊。」
臭小子雖然腦子不好使,但眼光還不錯,知道曦瑤是個好姑娘。
她才剛說完,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余刃笑著走了過來,將她撈進自己懷裡。
「東子要是聽見你說這話,估計要被你氣死。」
寧玥沒接這句,而是從他懷中抬頭看了看他身後。
「衛淵呢?沒跟著你嗎?」
余刃咬了咬她的耳朵,道:「我把他甩開了。」
他好歹比衛淵多吃了幾年飯,對付這種毛頭小子還是沒問題的。
寧玥哦了一聲,拉著他亦是往林子深處走去。
之前徐媽媽跟她說的事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余刃說一說,但她搬出了昭國公府,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時都能見到余刃了,所以一直沒找到機會。
今日好不容易兩個人能獨處,沒有外人在場,她便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他了,包括後來徐媽媽跟她說的朱氏的死因。
「她是自己在房中投繯自盡的,當時大家都忙著先國公的喪事,沒人注意到她,等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只留了一封信,給夫人道歉,並希望她能念在你是先國公的骨肉,好好照顧你,把你養大。」
徐媽媽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語氣很是不好,向來溫和慈愛的臉上帶出了幾分不加掩飾的嫌惡和刻薄。
於她而言這個女子在府中待著沒有任何區別,是生是死她都不在意,反正以朱氏那軟糯無主的性子,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可她死的太不是時候了!」
徐媽媽如是說道。
「先國公前腳去了,她後腳就投繯自盡,旁人還以為是我家夫人如何苛待了她,甚至有人說是夫人逼死她的!」
「她倒是一條白綾一了百了了,可我家夫人呢?莫名其妙就背上了謀害先夫妾室的罪名,外面傳什麼的都有!」
她這一輩子沒記恨過什麼人,朱氏是頭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了。
她至今記得那些不明就裡的外人暗中打量她家夫人的眼光,仿佛在看著一個刻薄冷血,為了搶奪唯一的庶長子就要人性命的女人。
天知道其實在那之前先國公就已經不讓朱氏再教養國公爺了,因為覺得朱氏帶不好孩子,一時大意讓孩子陷入危險不說,還連累夫人今生都不能再育有子嗣。
而且因為她性子軟弱,連帶著當時年幼的國公爺都像她一樣遇事只會哭,先國公詢問事情經過的時候除了哭嚎著搖頭什麼都不會。
國公爺是個男孩子,在夫人不能生育之後還極有可能因為是長子而成為國公府下一任的繼承人,又豈能養成這種沒有擔當只會哭嚎的性子?
先國公便將國公爺從朱氏身邊帶走了,另請了人來教養他,朱氏只能定期去探望。
所以夫人壓根兒就不用去搶,因為朱氏已經失去了孩子的教養權,夫人若是不讓她見,她甚至連看都不能看孩子一眼。
這樣的狀況下夫人有什麼必要冒著被人非議的危險要了她的性命?就讓她自己在府裡自生自滅不就可以了嗎?
但這些外人都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也不在意,於他們而言,需要的只是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寧玥並沒有將這些跟余刃說,因為那畢竟是他的生母,就算他已經毫無印象了,也不好讓他對自己的母親產生什麼不好的情緒。
這世上每個人的性格都不同,有些像余夫人一般堅韌,有些像朱氏一般柔弱,說不清對錯,理不清是非。
若說朱氏有什麼大的過錯,似乎並沒有,她只是性子太嬌弱,若能始終被人守護著,便能平安順遂相夫教子過完一生,但若遇到挫折,就會很容易折斷。
先國公離世對她而言無異於一個沉重的打擊,唯一摯愛的人離開了,孩子也不能帶在身邊,余夫人不能生育又是她無心之失造成的,今後的生活在她眼中全是絕望。
在這種絕望之下,她選擇離開。
「後來夫人處理完先國公的身後事,帶著你搬到了京城,憑藉自己身份之便,給年幼的你請封了世子,免得族中其他人覬覦這個爵位,奪走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再後來的事情……你應該就知道了。」
余夫人雖然讓人好好照顧著余刃,但對於之前的事心裡到底是有芥蒂的,尤其是每每想起那個離開自己身體的已經成型的女嬰。
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還沒有死,但到底是未足月,太過嬌弱了,只在這世上短暫的停留了片刻便死去了。
所以她即便知道這並不是余刃的錯,但跟他始終還是親近不起來,甚至每每看到他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心生厭惡。
她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早晚做出什麼錯事來,便將余刃送進了軍營。
這之後的事情,余刃自然也就知道了。
只是他不知道,余夫人雖然看似沒有管他,但實際上一直讓徐媽媽關注著他的事情。
畢竟他是昭國公府唯一的後嗣,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余夫人心中也過意不去。
余刃聽完之後許久沒有說話,看著眼前的河水目光沉沉,極力去回憶那些往事,卻仍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那時太小了,不可能會記得那些事。
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母親一直對他那麼冷淡。
若換做是他,怕是也熱情不起來。
而這些事母親其實早就可以告訴他,但卻始終沒提,甚至搬到了京城,連當年的下人都沒帶幾個,這對他又何嘗不是一種保護呢。
不想讓他知道那些不堪的往事,不想讓他知道是她害得她沒了孩子,不想讓他知道他的生母就這麼把他扔下了。
她寧願跟他保持著疏離的關係,也不願讓他那麼小就背上一輩子都償還不清的罪責和愧疚。
哪怕她並不喜歡他,也在努力為他考慮,儘量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寧玥見他許久沒說話,以為他是不信,拉著他的手低聲道:「我覺得徐媽媽沒有騙我,她沒有必要……」
「我知道,」余刃開口打斷,將她攬進懷裡,「她沒騙你,我知道。」
寧玥鬆了口氣,伸手環住他:「大魚,你以後要好好孝順夫人,她這輩子過的真的很辛苦。」
余刃嗯了一聲,繾綣地親吻她的面頰。
「你跟我一起孝順她,好不好?」
寧玥點頭,踮起腳尖回應他的親吻。
她能感覺到他的不安,感覺到他心中的忐忑。
他需要她的擁抱和親吻,以此來安撫心中翻湧的情緒。
兩人在林中緊緊相擁,溫柔的親吻著對方的唇瓣,直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余刃皺著眉頭鬆開了寧玥,低聲咒駡一聲,用腳趾頭猜都知道一定是衛淵找過來了。
他輕輕撫了撫寧玥的面頰,戀戀不捨,寧玥卻再次擁住了他,貼上他的嘴唇。
余刃一怔,下意識推開一點。
「玥兒,會被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怕什麼?」
寧玥笑道,在他唇邊輕輕咬了一下:「看到不是更好?省的他一直不死心。」
余刃攬在她腰間的手一緊,眸中溫柔如水般散開。
他喜歡他的小姑娘,也不介意讓衛淵他們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但這種過分親密的事,還是不敢讓人看到的,因為怕傳出什麼對玥兒不好的流言。
可他的小姑娘卻不在意這些,滿心滿眼只有他,甚至願意用這種方式來趕走對方。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之前的種種擔心都是多餘的,再不遲疑地吻上了她的唇,將她緊緊箍在自己懷中。
衛淵剛剛才在另一邊看到自己表妹和東小將手把手膩膩歪歪站在一起,轉眼又看到這兩人在林中擁吻,頓時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外焦裡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