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站在岸邊脫衣裳準備下河的東子被濺了一身水,抬頭看去就見皮皮蝦已經像條魚一般直奔河對岸的余刃而去。
「我去……」
他看著這一幕徹底傻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狼。
白狼正無比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大哥,忽見主人的視線掃了過來,腦袋一歪看向別處,完全不與他對視。
它只是小弟而已,不要看它。
如果大哥能做的事它也都能做,那它就不是小弟了!
「慫貨!」
東子罵了一聲,三兩下脫的只剩一條褻褲,撲通一聲跳進水裡,飛快的朝皮皮蝦追了過去。
平常什麼都比不過小岳也就算了,要是再輸給她的蝦,那也太丟人了!
寧玥的表情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驚訝的張大嘴巴,看著一人一蝦一起游了過去。
雖然她的確是聽說過馬是可以下水甚至游泳的,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一般的馬只要水深了都不會願意下去,不然兩軍對壘時哪還需要什麼船?騎著馬直接游過去不就完了?
像皮皮蝦這種不畏前路主動下水的……大概真是前無古蝦後無來馬了吧……
周老八伸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拍了拍寧玥的肩。
「小玥,你的皮皮蝦……名字真不是白取的。」
寧玥深以為然,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種族優勢啊!」
周老八:……
東子先皮皮蝦一步游上了岸,急步走到余刃身邊,這才發現他滿身是血,剛才夜色黑離得又遠,所以他們只知道他受了傷,其它的看的並不太清楚。
「余大哥,你怎麼樣?」
他邊問邊將余刃扶了起來。
余刃已經說不出話,在他的攙扶下才勉強站起來。
皮皮蝦這時也到了岸邊,甩了甩身上的水走了過來,狗腿地蹭了蹭余刃的面頰。
余刃已經完全沒力氣回應了,被東子安置到馬背上渡了河。
「快!快給他止血!」
他上岸後顧不得穿衣裳趕忙說道。
寧玥和周老八一直等在岸邊,此時已經迎了上來,看到余刃滿身血跡簡直不敢相信。
「怎麼會……怎麼會留這麼多血……」
周老八上前和東子一起合力將余刃抬了下來,身上立刻被他浸透衣裳的血跡沾染。
寧玥似乎能聽到血液從冬日厚重的棉衣裡擠壓出來的聲音,眼眶一紅,指尖微抖。
「止血……止血,對,止血!」
她趕忙將身上所有的傷藥都拿了出來,跪到余刃身邊要解他的衣裳。
「小玥!」
周老八攔住她:「我和東子來,你……」
「都什麼時候了!」
寧玥忽然大吼一聲,眼淚嘩啦一下掉了下來。
她知道余刃他們所做的事有危險,也曾預料到他們或許會受傷,但她跟著他們一起出來這麼多次,還從沒見誰傷成這樣過!
流了這麼多血,再不及時處理的話肯定會要命的!
這個年代又不能輸血,萬一來不及的話……
來不及……
不不不,一定來得及的!
寧玥強自克制住顫抖的雙手,將眼淚憋了回去,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讓東子扶住余刃,自己迅速將他的衣裳解開。
余刃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看著雙眼通紅的女孩兒,動了動手指,卻終究是沒能抬起手,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再醒來時已是兩日之後,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余刃掙扎了許久才把眼睛睜開。
他想動一動,但是身上的力氣卻仿佛全部都被抽走了,連睜眼都困難,更別說別的了。
但這細微的動靜也立刻被守在床邊的周老八察覺,趕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我的老天爺……你可終於醒了!我差點兒就以為你要變成一條死魚了!」
余刃很想扯一扯嘴角,但他實在是沒什麼力氣,甚至連說話都張不開嘴,嗓子太乾。
好在周老八很自覺,不用他說就去桌邊倒了碗水給他,用勺子一點兒一點兒給他餵了進去。
余刃的傷在背上,很深,很長,所以此時是趴在床上的,自己根本沒辦法用杯子喝水。
他費力的把大半碗水喝完,又緩了緩才終於能開口,聲音沙啞地道:「小玥呢?」
周老八剛把碗放回桌上,聞言樂了:「不枉這丫頭這兩天沒日沒夜地守著你,這才剛醒過來就問她,我以為你會先問這是在哪兒呢。」
余刃現在說話很費力,聞言閉了閉眼,喘了兩口氣才繼續說道:「她哭了。」
那日暈過去之前,他分明看到她哭了。
周老八點了點頭,原本還帶著幾分輕鬆笑意的臉上多了幾分肅重,又莫名有幾分欣慰。
「這孩子真是沒白養,你是不知道她那日急的。」
「我們原本是該等所有人都來了之後再一起等洛城那邊的消息,確定安全之後就回去的。」
「可你傷的實在太重了,我們身上的傷藥根本就不夠用,她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有危險,當機立斷馬上帶你來這兒了。」
說著又哦了一聲:「就是平康城的晉江樓,咱們自己的地方。」
洛城那邊還不確定是否安全,自然不能回去,那就只能去其它安全的地方,平康城是距離最近也是最合適的選擇。
至於其他人,找不到他們會按原計劃去做,他們事後想辦法聯繫上他們就是了。
余刃昏迷的這段期間,雙方已經傳遞了消息,那邊知道他受傷了在平康休養,周老八也已經知道那邊的局面穩住了,正在處理後續的事宜。
「所以啊,你就踏實養好傷就是了,別的不用管。」
余刃聽他說了半天也沒給個回應,等他終於停下後才再次問道:「小玥呢?」
洛城那邊的事他當然知道沒問題,不然他們這麼多人這麼多天都在忙些什麼?
何況齊玖周老八還有程文松他們全在那裡,如果這樣都能再出事,他們麒麟衛散了算了!
周老八嘶了一聲,似乎有些頭疼。
「她給你煎藥去了,待會兒就過來,不過……」
他說著說著壓低聲音,稍稍湊近余刃一些。
「你小心一點兒,待會兒別惹她生氣,這丫頭這兩日脾氣不太好。」
「……為何?」
「還能為什麼?」
周老八挑眉。
「高升和範洲這次把你傷成這樣,她能不急眼嗎?」
「我跟你說,要不是那姓高的現在不在這兒,我估計她能直接活剝了他的皮!」
余刃半晌沒有說話,微蹙的眉眼卻漸漸舒展,漫上一抹笑意。
「確實沒白養。」
「可不是,這麼多年我都沒見她氣成這樣過,隨時都能亮爪子撓人似的。」
「亮什麼爪子?」
厚重的簾子被掀開,寧玥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周老八趕忙閉上了嘴,退開一些指著余刃道:「他醒了。」
醒了?
寧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到余刃已經醒來,正勾著唇角笑看著她,雖然面色蒼白雙唇也毫無血色,但好在一直緊閉的雙眼已經睜開,露出一抹神采。
「余大哥!」
寧玥驚喜地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將放著藥碗的託盤交給周老八。
「怎麼樣?頭暈不暈?傷口疼不疼?」
她說著摸了摸余刃的額頭,眉頭不禁微皺:「還有些燙……」
余刃之前出現了一些發熱的症狀,寧玥知道這怕是傷口要發炎的徵兆,如果控制不好,即便止住了血也沒有用,一樣會要命。
她那個時候無比後悔只跟著程文松學了炮製藥材和一些簡單的針灸,沒學把脈。
不過好在平康城裡也有大夫,能夠將具體的脈象和症狀告訴她,她只要按照大夫說的這些對症配藥就是了。
也多虧無論是程伯還是程文松這些年在教導她的時候都毫無保留,加上她學的又認真,腦子裡別的沒有,好方子倒是一堆,隨便拿出一副都是別人求而不得的。
余刃就這麼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最危險的兩天,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
「沒事,」他啞聲道,「休息幾天就好了。」
寧玥卻沒有他這麼樂觀,或者說不敢樂觀,生怕一放鬆警惕他就又燒起來了。
她從周老八手中端過藥碗給余刃餵藥,余刃倒是沒反對,一口一口把藥喝了。
但是等她要給余刃換藥的時候,余刃卻不同意了。
「讓你周大哥來就行,你……出去玩兒吧。」
他如是說道。
「玩兒你個頭!」
寧玥瞪著眼睛回了一句。
要她說多少次他們才能明白,她真的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別總是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跟她說話!
「你這兩天的藥都是我換的,傷口也是我包紮的,該看的我早就看完了,難不成還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嗎?」
余刃張著嘴看了她半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悶不吭聲的周老八。
周老八聳了聳肩:別看我,都跟你說了這小祖宗最近脾氣大了,我可不敢惹。
「周大哥,你還愣著幹嘛?把他扶起來啊!」
寧玥皺眉道。
周老八誒了一聲,趕忙將余刃扶了起來。
余刃:「……小玥,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女孩子吧?」
「記得。」
寧玥邊說邊繼續解他的衣服,動作利索半點兒停頓沒有。
余刃渾身無力,也沒辦法阻攔,但還是忍不住念叨她幾句。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什麼叫……該看的早看了……讓人聽到了,該怎麼想?」
他失血過多,說話都費力,這麼長的句子喘了幾口氣打了好幾個磕巴才說完,等他說完的時候衣服都已經被脫下來了。
寧玥扯了扯嘴角,將沾滿血污的布條解開扔到一旁。
「實話實話都不行啊?看過了就是看過了啊,我還知道你有兩塊兒胸肌六塊兒腹肌呢,怎麼著?有本事打我啊!」
說著把裝著自己門牙的荷包往旁邊一拍。
余刃的呼吸明顯停滯了一下,氣的腦仁兒疼。
偏偏這丫頭說完這些還不算,又冒出幾句。
「我不止看過你,還看過大熊呢!」
「他救你的時候把衣服脫了,我也看到了啊,你難不成還有為這個去罰他?」
「還有還有,我小時候頭一次去校場,滿校場都是光膀子的男人,我全都看過了!你是不是要把所有人都罰一遍?」
噗嗤……
周老八沒忍住笑出了聲。
校場的事都多少年前了?那時候她才幾歲啊?竟然還記得?這記性也太好了吧!
余刃氣的差點兒吐血,狠狠地瞪了周老八一眼。
周老八這才想起小玥是個女孩子,這種事很嚴肅,並不是該笑的時候。
不過……
真的忍不住啊!
尤其是看大魚被她氣的說不出話的樣子!
寧玥冷哼一聲,一邊說話一邊給他換藥,絲毫不影響手上的動作。
「跟你說啊,現在美人哥哥不在,放眼整個平康城,配藥和包紮最好的就是我,沒有別人!」
「醫者面前無男女,你現在在我眼裡就是個傷患,不是男人,所以不要多想,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余刃:「……你說誰不是男人?」
周老八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寧玥噎了一下:「比喻……比喻!」
說完飛快地給他換完藥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