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玥回去後本想跟程伯打個招呼,但想到自己滿身是血,怕他擔心,便先躲開竄到了一架馬車裡,讓人幫忙打盆水來擦一把臉。
下人把水盆端來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正猶豫著是叫醒她還是去幫她擦乾淨時,余刃走過來將水盆接了過去。
「下去吧,我來。」
下人應諾,躬身退了下去。
余刃端著水盆上了車,將盆子放到桌上,在寧玥身旁坐了下來。
車裡燃著燈燭,能清楚看到女孩子臉上的髒汙以及疲憊。
雖然寧玥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很多次任務,但每次為了照顧她,他們都會帶著一駕馬車,讓她累了的時候可以到車裡休息。行程上來說也都不會太趕,很少出現晝夜不停地趕路的情況。
但這次為了儘早抓到高升,她直接把馬車扔在了平康城沒帶來,跟他們一樣全程騎馬,路上也幾乎沒怎麼休息過,就算偶爾停下來,為了提著那一口氣,精神也一直緊繃著,絲毫不敢放鬆。
再加上剛才和高升還有他的心腹們纏鬥,這會兒早已疲憊不堪了,所以一上車就睡著了。
余刃嘆了口氣,將帕子在水盆裡打濕,這才發現裡面是涼水。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生火燒水太麻煩了,眼看著路上的屍體和血跡就要清理乾淨,馬上就要啟程前往那座莊子了,所以下人只是應寧玥要求給她打了盆水而已,真想好好擦洗的話待會兒到了莊子上再燒熱水就是了。
余刃怕帕子太涼,把熟睡的女孩兒驚醒了,就擰乾之後在手上捂了一會兒才給她擦臉。
即便如此,寧玥還是皺著眉頭哼了一聲。
余刃手上動作放得更輕,將她臉上的血跡一點兒一點兒擦掉,全部擦乾淨之後又去給她擦手。
這雙手又是握過刀,又是撐在地上打過滾兒,比臉還髒,擦半天才擦乾淨一隻。
他俯身要去投帕子的時候,女孩兒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一歪,時不時輕點的腦袋靠在了他肩頭,又順著他俯身的動作往前倒去。
余刃趕忙騰出一隻手將她攬住,這才防止了她一頭栽到盆子裡。
熟睡的寧玥卻覺得一直搖來晃去找不到依靠的身子終於安穩了似的,咂咂嘴往他懷裡蹭了蹭,滿意地輕嘆了一聲,自始至終眼皮都沒抬一下。
余刃攬在她肩頭的手臂有些僵硬,見她毫無所覺的又睡了過去,鼻間甚至還發出輕微的鼾聲,有些哭笑不得。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應該把手收回來才是,可是一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娘過不了多久就要嫁人離開他了,今後她所有的依賴都將交付給別的男人,這一刻的親密就顯得彌足珍貴。
於是他終究沒有叫醒她,放在她肩頭的手反而輕輕拍了拍,像無聲的安撫。
他用一隻手投了帕子,就著這個姿勢圈著她給她擦了另一隻手,才將帕子扔回到盆子裡,再次去看熟睡的女孩兒。
寧玥臉上的血跡被擦乾淨,用螺黛刻意修飾過的眉眼也恢復了本來面貌,花鈿也因沾了水而掉落下來,露出白皙嬌嫩的臉龐,和那顆常年被遮擋的朱砂痣。
原本還有些英氣的小臉頓時嬌柔不少,任誰看去也是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子。
余刃伸手將她耳邊不知何時掉落的一縷碎髮抿了回去,指尖碰到圓潤精巧的耳珠,觸手柔軟細滑,片刻失神。
懷中女孩兒這時再次咂了咂嘴,也不知夢到什麼,喃喃說了兩個字:「好吃……」
攬著她的余刃回過神來,不由低笑出聲,又怕動作太大驚醒了她,只能強忍著,下巴下意識地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貪吃鬼。」
說著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
嘴唇觸到女孩子嬌嫩的肌膚,血腥和泥土的氣息在這一刻仿佛瞬間散去,只餘下女孩兒身上若有似無的淡香。
伴著這淡香眼前似有花朵盛開,但下一刻便迅速枯萎,天地變色。
余刃心頭猛的一跳,用力把懷中的人推了出去。
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寧玥的腦袋狠狠撞在了車上,痛呼一聲驚醒,捂著腦袋十臉懵逼。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世界末日了嗎?!
她抱著頭茫然四顧,卻只看到半抬著手跟她一樣茫然的余刃。
「怎麼回事?你……你推我?」
雖然她剛剛睡著了,但也能感到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的。
這馬車裡只有她和余刃,罪魁禍首是誰毋庸置疑。
余刃:「……剛剛……路上有個坑……」
有坑?
寧玥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馬車停在原地動都沒動!
「有個鬼的坑!」
程文松等人這時也聽到動靜跑了過來,顧不上別的掀開車簾就把腦袋探了進來。
「小玥,發生什麼事了?剛剛什麼在響?」
寧玥怒氣衝衝地指著自己的腦袋:「我的頭在響!」
程文松:……哈?
他們還沒瞭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余刃便已經大步下了車,擠開眾人走了出去。
程文松上車給她檢查了一下,發現她後腦勺腫了個大包,得知是余刃幹的好事之後,氣的當即下車找他理論。
程伯則代替了他的位置,一邊溫聲安撫著寧玥一邊數落余刃沒輕沒重。
寧玥連連點頭:「對,沒錯!他還告訴我路上有坑!我看是他腦子有坑!天坑!」
簡直莫名其妙!她睡的好好的他忽然推她一把!
而另一邊,距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東子並沒有像其他一樣圍到馬車邊去,而是站在原地滿臉震驚。
剛剛他想過來找小岳的,結果走近之後恰好刮了一陣風,將馬車的車簾吹起一點。
然後……
然後他看到了什麼?!
余大哥……親小岳!
他親小岳!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絕對沒有看錯!
余大哥絕對是在……親!小!岳!
東子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眼前有些眩暈。
多年來崇拜的偶像竟然是個斷袖!斷袖!
而且……他還喜歡自己的兄弟?!
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轉眼間變成這樣了?
有人見他一直站在這裡不動,知道他和寧玥關係向來好,便上前道:「東子,你不去看看小岳嗎?他剛才好像磕著腦袋了。」
三觀受到衝擊的東子卻擺了擺手:「我想靜靜……」
同樣想靜靜的還有余刃,但他跑出去之後卻根本安靜不下來,一顆心狂跳不止,呼吸也是一陣急促。
他煩躁的亂走了幾圈,抬手便對著一旁的樹幹用力打了幾拳,大腿粗的樹幹禁不住這排山倒海的幾下,發出嘎吱嘎吱幾聲痛苦的呻吟,便應聲折斷了。
程文松來時正看到這一幕,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轉身。
既然小玥沒什麼大事的話……那……這件事不如就算了吧!
嗯,算了吧!
余刃站在斷裂的樹幹前,感受到疼痛從手背上漸漸傳來,沖往頭頂的熱血才漸漸平復下來。
他一定是瘋了,竟然會對小玥做這種事!
這丫頭那麼信任他,對他半點兒防備也沒有,他卻……
余刃用力揉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自己剛才為什麼會這麼做。
難道他對小玥……
怎麼會呢?他明明……明明一直把小玥當妹妹的啊。
余刃一遍一遍的這麼告訴自己,卻又難以說服自己。
畢竟他剛剛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出格了,那絕對不是一個做哥哥的該對自己妹妹做的事……
他……
余刃咬牙,再次揮出一拳,卻忘了那棵樹已經被打斷,一拳打空連帶著自己身子都向前傾了一下,踉蹌一步才站穩。
等在原地的麒麟衛已經將山路收拾乾淨,見他半天不回來,派了個人過來催促。
那人聽說余刃心情不好,剛剛打斷了一棵樹,不敢靠近,站在遠處說道:「國公爺,咱們……是不是該啟程了?」
余刃聽到動靜,深吸了幾口氣,讓冬夜的寒氣從鼻間灌了進去,閉了閉眼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這才嗯了一聲:「來了。」
之後抬腳往回走去。
一行人來到高升的那處莊子暫做安置,打算停留一晚明天再趕路。
寧玥腦袋上的包還挺疼,下車後本想再質問余刃幾句。
結果對方卻有意躲著她,根本不跟她碰面。
寧玥氣的腦仁兒疼,邊往自己的房間走邊嘟囔:「你推了我還不理我?你怎麼不上天呢!」
躲在暗處的余刃沉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走進去關上了房門。
…………………………
這一晚註定有幾個人睡不好覺,一是寧玥,二是余刃,三是東子。
寧玥是因為腦袋上的包一碰到枕頭就疼,所以只能趴著睡,但是老趴著又不舒服,睡著後下意識就會翻身,一翻身就又碰到頭上的包,自然就睡不好。
余刃是因為總想起自己在馬車裡親了她的事,越是讓自己不要想就越是忍不住想,尤其是當時嘴唇上傳來的觸感和鼻間聞到的也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淡香總是往他腦子裡鑽,鬧得他到天亮都沒合眼。
至於東子,自然是沉浸在自己的偶像是個斷袖,以及這個斷袖喜歡上自己兄弟這件事的震驚中難以自拔,久久不能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