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哥,余大哥!」
這日余刃正在房中看著一封書信,寧玥忽然跑了進來。
他的書房旁人禁止靠近,唯獨寧玥可以隨意進出,下人從不阻攔,無論是在戍城大宅,還是在京城的昭國公府,始終如此。
余刃聽到動靜抬起了頭,就見到她三兩步跑到自己近前,兩眼放光滿臉雀躍,也不知遇到了什麼喜事。
「找我何事?」
他將手中書信放下問道。
寧玥嘻嘻地笑,隔著書桌湊過來,半個身子都趴在了桌上,一臉討好。
「聽說三日後麒麟衛會和右金吾衛比試一場?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啊?」
余刃原本還覺得她今天的樣子很可愛,聽到這句臉色瞬間一沉,什麼可愛都沒了。
「誰告訴你的?」
寧玥沒有回答,只是仍舊笑著討好。
「你帶我一起去吧?我好歹也曾經是麒麟衛的一員,就算是編外的,那……那也是一份子啊!這麼大的事,就算讓我旁觀一下也……」
「東子告訴你的吧?」
余刃直接打斷。
寧玥撇嘴:「這重要嗎?我只是想去看看,不上場,你……」
「不可能。」
余刃再次打斷,語氣嚴厲,不容置疑。
「這是麒麟衛的事情,你現在已經恢復了女兒身,想都不要想。」
「可我聽說安陽郡主就可以去啊,她不也是女的嗎?」
寧玥說道。
「那又如何?」
余刃面色沉沉。
「她能去就代表你也能去了嗎?誰告訴你的?」
「我……」
寧玥一噎,竟然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最後只能梗著脖子道:「那你倒是給我一個不讓我去的理由啊,除了我是女的這點!」
既然安陽郡主可以去,那這個理由就不成立。
余刃張了張嘴,最終卻只說了一句:「不為什麼,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其實他之所以不想讓寧玥去,還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
當然,是女孩子本身沒有錯,可是她還未成親,年紀又小,加上無父無母沒有身份背景,就算如今住在昭國公府,有他給她撐腰,那些愛說人是非的長舌婦也還是會明裡暗裡的戳她脊樑骨。
但是安陽郡主不同,她是長公主的女兒,陛下的親外甥女,那些人就算心裡看不上她,明面上也不敢說什麼。
余刃不想讓寧玥被別人指摘,不想讓她留下更多話柄被人說三道四,可他知道她自己是不在乎這些的,跟她說了她也不會當回事,還會跟他頂嘴,便索性不說。
寧玥氣不打一處來,但因為有求於他,還是壓著怒火撒嬌求情。
「余大哥,求你了,我……」
「不用再說了。」
余刃怕自己心軟,根本就不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
「這件事沒的商量,叫多少聲余大哥也沒用。」
說完再次拿起了那封書信,自顧自地看了起來,竟是一副不打算再理她的樣子。
寧玥見他態度堅決,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氣的跺腳,瞪了他一眼,牙縫裡擠出三個字:「臭鹹魚!」
余刃拿著書信的手一抖,額頭青筋猛地一跳,抬起頭亦是咬牙切齒。
「你再說一遍?」
「鹹魚鹹魚臭鹹魚!」
女孩子竟然真的又連喊了幾聲,邊喊便往外跑,等他站起身想追出去的時候她已經跑遠了。
余刃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抬手在門板上輕砸了一下。
「臭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說完看到守在門邊的下人低垂著頭肩膀微抖,怒道:「笑什麼笑!」
之後回身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
三日後,麒麟衛與右金吾衛的比試在西大營正式開始。
這次的比試是由右金吾衛首領馬忠提起,皇帝趙乾親自准許的。
馬忠嘴上說著是佩服麒麟衛的膽識,心生仰慕,所以想要切磋一番,其實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他只是不服罷了。
麒麟衛入京後直接被劃分為左金吾衛,說是與馬忠所帶領的右金吾衛同職同權,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支新的左金吾衛才是趙乾的心腹,他真正倚重的禁軍。
馬忠為人桀驁不馴,怎能眼看著麒麟衛的風頭壓過自己一籌?於是便提出了這次比試,想要挫一挫麒麟衛的銳氣。
而趙乾之所以會答應,一方面是想借這個機會讓麒麟衛立威,另一方面也是想反過來讓麒麟衛挫挫馬忠的銳氣。
馬忠這些年或許是過的太順風順水了,加上兩位皇子為了拉攏他都使盡手段,所以他越發覺得自己身價高了起來,行事頗有些浮躁,連帶著他手底下一眾金吾衛都跟著飄飄然,儼然成了禁軍一霸。
趙乾早就想收拾他們了,但一直把機會留到麒麟衛進京,說白了就是專門把馬忠留給他們的。
而馬忠也不負他所望,真的自己上鉤了,根本就沒用他多費口舌。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馬忠在京城待的時間太久了,驕傲自大固步自封,眼界越來越小,以為全天下就他最厲害,完全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從他這次比試前還拉著余刃一起在趙乾的面前簽下了生死狀就可以看出。
這兩份生死狀不止是指余刃與馬忠兩人,而是指左右金吾衛雙方。
比試時雙方一對一,生死自負,兩不追究,三十輪定勝負。
所以當余刃看到擂臺周圍林立的竹刺時,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馬忠笑了笑,對他說道:「國公爺,既然是簽過生死狀了,那我把擂臺周圍稍微改一改,您應該不介意吧?」
「不過您放心,只是在周圍插了一些竹刺而已,擂臺上是沒有任何改動的。」
但誰要是不小心從上面掉下來的話,那可就小命難保了,不被扎成刺蝟才怪呢。
余刃斜睨他一眼,唇角微勾:「無所謂,馬將軍都不在意,我又怎麼會在意呢?反正掉下去的又不會是我的人。」
說完便帶著一眾麒麟衛向擂臺左側他們的地方走去。
馬忠眼角抽了抽,甩袖向另一側走去,心道待會兒死了同袍可不要太傷心!
余刃對他的這些小動作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他們這邊絕不會輸,更不會有人掉下去。
但是當他看到出現在場邊的寧玥和安陽郡主時,之前的鎮定瞬間便消失無蹤,臉色頓時鐵青,起身便走了過去。
寧玥走在安陽郡主身邊,遠遠便看到余刃過來,不待他開口就躲到安陽郡主身後,縮著脖子道:「不是我非要跟來的!是陛下讓我來的!」
陛下?
余刃斥責的話直接被堵了回去,視線從她身上挪開,看向安陽郡主。
「郡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陛下可從沒跟他說過讓小玥過來!
安陽郡主也是有些無奈:「陛下說要挫馬將軍那邊的銳氣,沒什麼比小玥上去贏幾場更有說服力的了,所以……就讓小玥來了。」
「因為知道你不會答應,他就沒有提前告訴你,就連我也是出門前才知道的,趕緊去把小玥接上了。」
寧玥連連點頭:「對對對!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
余刃聽了臉色更差了,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漸握緊。
陛下不僅讓小玥來了,竟然還想讓小玥上場!
「他知不知道……小玥是個女孩子!這樣的事傳了出去……」
安陽郡主當然知道他說的意思,尷尬地輕咳兩聲,道:「陛下說這是最後一次,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這樣的餿主意了。」
這是趙乾自己的原話,不然安陽郡主就算是他親侄女也不敢這樣說。
余刃雙拳握的嘎吱作響,恨不能現在就沖進宮裡問問趙乾是怎麼想的。
可是君命不可違,他就算再不願讓寧玥來到這裡,再不願讓她上場,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讓她去了。
「臺上有一面鑼,挨著鑼的那面擂臺下是沒有竹刺的,要是打不過,就去敲鑼認輸,知道嗎?」
他對寧玥低聲說道。
雖然這次的比試簽了生死狀,但臺上的人若是認輸的話,另一方也不能繼續糾纏,更不能有意將對方推下擂臺。
寧玥點頭,心裡有些緊張。
她真的是只想來看看熱鬧的,從沒想過自己上場,現在這完全是趕鴨子上架,愣把她給推上來了。
「余大哥,」她小聲問道,「對面的人實力怎麼樣啊?跟你們比起來如何?」
余刃想說差遠了,又怕她掉以輕心,讓人鑽了空子,便說和他們差不多。
寧玥一聽頓時打了退堂鼓:「真的假的?和你們差不多是跟你們誰差不多啊?要是跟你差不多的話,那……那我還是直接認輸吧!」
死也打不過啊!
余刃原本緊張的情緒因為他這句稍微放鬆了一些,輕笑一聲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跟我還是差很遠的,放心,真有什麼危險的話我在下面接著你,不會讓你受傷的。」
寧玥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點點頭走了上去。
她一上去,莫說馬忠那邊,程文松他們這邊也炸了。
麒麟衛一眾人雖然都看到她和安陽郡主一起來了,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直接上場!
「大魚!你瘋了嗎?」
程文松疾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小玥是個女孩子,你怎麼能……」
余刃抬手,打斷他的話:「是陛下的意思。」
一句話,所有麒麟衛頓時歇了火。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別說他們了,就是余刃反對都沒用。
另一邊馬忠等人卻不知道,還以為余刃是故意羞辱他們,派了個女孩子上場,頓時一片咒駡聲。
馬忠臉色亦是不好,但還是抬手制止了部下們的聲音,揚聲問余刃:「昭國公,您確定要讓這位岳小姐上臺比試嗎?我們這邊都是一群大男人,下手沒輕沒重的,傷了她可不負責。」
余刃當然不想,但還是回道:「小玥雖是女孩子,但這些年立下的軍功也不少,武藝更是我一手教導的,要傷她,怕是也不容易。」
天知道他其實根本不想說這些,可是作為麒麟衛的首領,他卻不能示弱,只能咬著牙表現自己的強勢。
馬忠冷哼一聲,也不願占了他們的便宜,傳出去讓人笑話,便將原定的人改成了一個和寧玥年紀相仿的少年,讓他上去和寧玥對戰。
寧玥見來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看上去還沒有東子厲害,頓時鬆了口氣。
這舉動卻顯然激怒了對方,大吼一聲沖了上來。
寧玥側身一躲,邊躲邊道:「不是應該先抱拳見個禮什麼的嗎?」
說話間手上已經一個用力打了下去,一記手刀正落在那少年的後脖頸。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下一個。」
她拍拍手看著馬忠那邊的方向。
麒麟衛這邊響起一片叫好聲,余刃緊抿的唇角也微微勾起,馬忠的臉色卻是難看至極,咬牙又派上去一人。
他好面子,這次派上去的仍是沒比寧玥大兩歲的,只是比剛才那個更強壯一些,武藝也更好一些而已,誰知又是沒幾招就被撂倒了。
如此這般經過四人之後,馬忠終於顧不上臉面了,派上去一名二十出頭的強將。
要知道此次比試三十輪定勝負,這女娃娃一個人就已經連贏四場,等於他們這邊白白浪費了四次機會!
和勝負比起來,這點兒面子顯然不重要了,真的輸了那才是丟臉呢!要知道這次的比試可是他提出來的!
那小將生的又高又壯,雖然並不是馬忠身邊最強悍的人,但跟剛剛的幾人也不是一個級別的,把他派上來純粹是為了先把寧玥解決掉而已。
直到此時,馬忠依然沒覺得寧玥是真的厲害,只是覺得她比一般女孩子要強些,自己剛剛輕敵了所以才會連輸幾場。
那小將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上來後沒像剛剛幾人那樣直接動手,而是上下打量了寧玥一番,道:「小丫頭生的倒是白淨,現在認輸的話哥哥不為難你。」
說著又稍稍靠近一些,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若是說幾句好聽的,沒準兒哥哥高興了還能把你帶回家做個妾什麼的,也免得你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寄人籬下。」
寧玥臉色一變,咬了咬後槽牙,之後扯著嘴角大聲說道:「右金吾衛的人是都像你這樣嗎?只會打嘴炮?」
嘴炮?
那人不懂,問道:「什麼意思?」
寧玥嗤笑一聲,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擂臺下的馬忠等人:「只會嘴上放屁!」
話音落,周圍再次響起一陣喧鬧聲。
麒麟衛這邊是一陣哄笑,馬忠那邊則是一陣怒駡。
余刃聽著這些聲音,卻是笑不出來。
擂臺很大,他沒有聽到剛剛那小將跟小玥說了什麼。
但他知道以小玥的性格是絕不會平白無故說出這樣的話的,所以一定是對方說了什麼觸怒了她。
他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氣,就見那小將已經黑著臉朝寧玥打來一拳。
盛怒下沒有留手的一拳很能看清一個人的實力,寧玥冷哼一聲:「不過如此!」
連大熊都不如!
這場比試雖然沒有像剛才那樣立刻分出勝負,但也沒有維持太長時間。
當小將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看到寧玥的腳沖著他兩腿之間用力踩來的時候,下意識高聲呼喊道:「我認輸!」
寧玥原本就是嚇唬他的,聞聲立刻收住了腳,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承讓,便走到場邊靠近麒麟衛的那邊,對余刃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厲害?跟麒麟衛的大哥們根本沒法比!」
一眾麒麟衛朗聲大笑,還有人道:「那是因為小玥你太厲害了。」
寧玥嘿嘿地笑:「哪裡哪裡,全靠對手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