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氣森森的密室中, 暗黃色的燭火閃爍,地面上特有的潮濕空氣撲面而來。
裡面有人在低聲交談。
“十五年前的事…真的沒有留下後患?”
那聲音既蒼老又喑啞,“沒有。”
“那連瀾奕是怎麼回事?魔教少主又是怎麼回事!師兄,一時心軟要不得啊!”
“…我知道。”
白髮蒼蒼的老人疲憊的闔上了眸子, 過了一會兒睜開, 目光矍鑠,“我老了,也不想再管當年的事,他們對不起素素…我已經替她報了仇了。”
啪嗒——
有石子滾落的聲音,白髮老人眼神一厲, 並指,一股精純的內力朝著牆壁直沖而去, 瞬間飛灰灑落,“誰!”
牆壁破了一個大口子,身著青色連衫的男子面色發白的向後退了一步。
他面容溫潤如玉, 目光卻猙獰無比, 整個人不可抑制的發抖起來, 喉嚨裡幾乎泣出血, “師父…是你!”
白髮老人怔楞了一瞬, 他身旁較他年輕些的中年男子卻哈哈大笑起來, “連瀾鄔!天道好輪回!”
青衫男子目光立馬如刀,射向中年男子,“你是誰!”
中年男子眼中滿是仇恨,竟是不答他的話, 直接發招取他性命,“你不必知道。”
白髮老人:“師弟!”
中年男子招式一頓,“師兄,你到現在還護著他!”
說罷,他再也不聽勸,招招致命。
連瀾奕狼狽躲閃,眼睛卻一直看著白髮老人,恨聲問,“師父!當年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白髮老人:“是又如何?”
連瀾奕腦子嗡了一聲,眼睛幾乎滴血,嘶聲大吼,“為什麼!”
明明身形挺拔的男人,此時卻像是被抽掉了精神骨,顯得頹廢又絕望。
白髮老人緘默不語。
連瀾奕躲閃著中年男子的招式,卻不妨還是受了傷,血腥味在密室裡蔓延…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晚,血流成河,嗚咽悲泣,連瀾山莊一夜被全部滅口。
爹娘,弟弟,奶娘,一起練功的小夥伴…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渾身是血的倒下,再也沒有了呼吸。
仇恨充滿了連瀾奕的大腦,他舉起劍,朝著白髮老人刺了過去——
“奕兒,這是我教過的招式,你竟用它來對付我?這麼多年,你還是沒長進麼?”
連瀾奕的笑聲幾乎像是在哭,“哈哈…可笑我這麼多年!竟然是認賊作父!”
“師兄!此子不除,以後必有大患!”
中年男子功力不足,此時停下來皺眉看著白髮老人,提醒道。
白髮老人歎了口氣,“奕兒,為師養你十五年,也該為當年的事做個了結了。”
他平起手掌,橫於胸前,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密室內便已地動山搖,排山倒海的氣勢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連瀾奕臉上漠然的近乎嘲諷。
他早就心如死灰。
只是可憐自己不能親手為爹娘弟弟報仇了…他閉眼,掩去眼角的濕潤。
突然,狂風大作,鋒銳的幾乎割傷臉頰,那一掌遲遲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連瀾奕心中不安感漸漸升起,眼睛瞬間睜開,入目的景象卻讓他幾乎失去了呼吸——
“小魚!”
紅衣少年撐著劍,眼睛幽黑不見底,臉色蒼白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的腳下已經彙集了一灘血窪,衣擺處還有血液漸漸的滴落下來,濃重的血腥味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微微偏頭,被血浸濕的鬢髮緊貼在玉白的臉頰旁,唇角似乎勾了勾,輕聲道,“哥。”
剛剛得知如父親般的師父是仇人時,連瀾奕沒有哭。
被師父要滅口時,連瀾奕也沒有哭。
可是這時候,他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渾身發抖,伸手想要去觸摸,卻如燙到了般縮了回來,顫聲問,“小魚,你沒事吧?”
他不敢碰,怕一碰,眼前的這個人也要隨之消失了。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
連瀾玉搖搖頭,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也有了光彩,少年眸光發亮,一字一頓,“我親手為爹娘報仇了。”
他身形一晃,眼見就要跌倒。
連瀾奕心神一跳,上前將少年摟住,嗓音乾澀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是,我們小魚最棒了。”
他急忙偏頭,兩行血淚卻順著眼角滑下。
脈象如此破碎…回天乏術。
連瀾玉笑了起來,是特別開朗的笑,露出細白的牙齒,眼眸彎彎,像極了小時候不諳世事的模樣。
連瀾奕心如刀絞,悲戚道,“小魚…別笑了…別笑了!”
少年嘴角滑出鮮血,將細白的牙齒染紅,大股大股的鮮血…仿佛不要錢似的,一股腦的湧出來。
氣息漸漸微弱。
連瀾奕眼睛驟然睜大——
“哥哥,你要好好活著…”
染血的白皙手腕無力的從男人掌心滑落,濺起輕微灰塵。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起,仿佛被逼到絕路上的困獸,字字泣血,“小魚!小魚…”
卻再也沒有那個小孩,古靈精怪的從身後突然竄出來,睜著無辜的大眼道,“哥哥喊我幹嘛呀。”
往事回憶如風,如今消逝無蹤。
“過!”
此時劇組卻沒有殺青時的喜悅,片場一片靜默。
有小姑娘悄悄的抹眼淚,小聲道,“好虐…”
蔣川皺眉,大喊,“殺青了殺青了!都愣著幹嘛,這是演戲!”
導演的大嗓門一喊,所有人才如夢初醒,該忙活的忙活,只是目光卻還悄悄的落在那兩人身上。
顧景雲依然抱著少年,神情發怔。
褚秋默悄悄的睜開眼,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推了他一下,小聲道,“你還不放我起來?”
顧景雲低頭看他。
褚秋默被他眼中的神色嚇了一跳,喏喏道,“…你怎麼了?”
顧景雲閉了閉眼,才勉強平復起伏的心緒,“沒事,起來吧。”
他站起來,將少年也拉了起來。
褚秋默瞧他是真的沒事,便展露了笑顏,繞過了男人,蹦蹦跳跳的朝著蔣川跑去,“蔣導,我的壓驚紅包呢?”
劇組中的人發出笑聲。
蔣川將一個厚實的紅包塞到少年手中,表情嫌棄,眼裡卻帶著笑意,“去去去,拿去,別來煩我了!”
褚秋默將紅包拿在手裡,捏了捏,笑盈盈道,“終於殺青了!可累死我了!”
顧景雲站在不遠處,望著神情鮮活的少年,嘴角也勾起了笑意。
真好。
你還活著,我們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