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敏搖頭,顧北月連忙脫下自己的外衣又要幫秦敏披上。秦敏蹙了眉,急急退開,同顧北月拉開至少五步的距離。她才不要!
其實,她猜得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卻又偏偏想試。她是真的氣卻同時也氣不起來,最後只能是哭笑不得了。
見秦敏這麼退避,顧北月一時有些無措,似乎知道自己錯了,卻不知道錯在哪裡?他不解地看著秦敏,手僵在半空。秦敏故意不說話,瞪他!他更不解了,問道:「怎麼了?」
秦敏答說:「不暖,但也不冷。」
顧北月頓了下,才笑起來,道:「夫人這是何意?」
秦敏不理睬他,裹緊他給的披風,轉身往前走。顧北月連忙追上,一手接過她手裡的提籃,另一手牽住她的手。感覺到她手心裡暖暖的溫度,他才放心。他的手心也暖,但也不涼。
平素除非是有事,否則只要秦敏不說話,顧北月是鮮少主動找話題的。兩人安靜地往山頂走,越往山頂,風聲越大。沒一會兒,空中竟飄起了雪花來。
秦敏止步了,要解下披風還給顧北月。顧北月淺淺而笑,道:「沒事,我不冷。」
見雪花落在秦敏頭上,他連忙替秦敏戴上披風的兜帽。先戴秦敏自己披風的兜帽,再戴他披風的兜帽,蓋得嚴嚴實實的,才又重新牽起她的手來。
他要走,秦敏拉住了他。
他正要問,秦敏卻拉起他的手,細細地打量了起來。從他會主動牽她的手開始,她無數次偷偷地用心去感受這種觸碰,去感受兩手握在一起帶給她的悸動。但是,從未成認認真真看過他的手。
顧北月的手還是那樣好看,修長溫潤,指節分明。他手掌裡的紋路很少,卻分明清晰。因為常年握杵搗葯,虎口處有些許老繭。看是看不太出來,摸的話能感覺到。秦敏也不說話,一手拉著他的手,另一手輕輕沿著他手掌心裡的紋路輕撫。
顧北月柔聲問道:「怎麼了?」
秦敏不語。
顧北月再問:「夫人,怎麼了?」
秦敏還是不語。
顧北月就閉嘴了,由著她輕撫,乖乖地沒動。
秦敏一臉若有所思,半晌,她才說道:「你這手,不溫也不涼。就好似你這個人。」
顧北月這才明白,她剛剛說的「不暖也不冷」指的並非她自己,而是他。他眉頭微攏,似思索。這時候,秦敏的手指輕輕插入他手指間,同他十指相扣住。
她說:「走吧。」
顧北月分明還沒想明白,但是,他化被動為主動,扣緊了秦敏的手指。
雪越下越大,兩人抵達山頂的時候,山頂的樹上地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山頂有小院落,院落裡的一切都按照燕兒回憶裡的來布置。若是不清楚真相的人來了,不定會當這山頂上真的有住藥師。
秦敏和顧北月來到燕兒立的碑前,「燕歸處」在漫天飛雪中,竟莫名給人一種希望,就像是在寒冬裡等著春日歸來。
秦敏取出帕子來,小心翼翼地擦拭石碑。她問道:「你說若真的有來世,他的小燕兒會歸來嗎?」
顧北月點了點頭,道:「會。」
秦敏笑了,道:「你也新前世今生來世,三世輪迴之說?」
顧北月道:「若是不信,那便不知自己的來處,不知自己的歸途。那人便真的是無根浮萍了。」
他說著,笑了笑,又道:「所以,還是信吧。」
秦敏立馬反駁:「按你這說法,人的來處和歸途都是自己了。」
顧北月還真就是這個意思,他點了點頭。
秦敏睨了他一眼,道:「謬論!人的來處當是爹娘,去出當是另一人。」
這一回,顧北月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秦敏的意思。他對前世今生的理解和秦敏的理解是不同角度的。他倒也沒有爭辯,輕易就讓了秦敏。他輕笑著,道:「夫人說的是。」
擦拭好石碑,秦敏便走到懸崖邊,將帶來的瓜果酒水擺放好。
千年前孤雲遠在這個山頭上縱身而下,以身殉鼎,成了非人非鬼非神非魔的存在,煉了千年的鼎,最終死在愛徒劍下,什麼都沒有留下。要祭拜他,也只能到這山頭來了。
秦敏不知自己如果沒有來,顧北月是否會在這裡,同他那位老祖宗說說話?此時的顧北月比起平素還要安靜幾分。他在懸崖邊站了許久,也不知道想了什麼,最後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秦敏跟著下跪磕頭,既因為自己身為孤家媳婦,也因為心中對孤雲遠的那份敬重。
她起身,轉頭朝顧北月看去。只見在漫天飛雪中,顧北月連一個側臉都給孤寂,遺世獨立之感。她問說:「這天下沒你操心的事了,你可有想做的事?」
她怕顧北月不明白她的意思,特意補充道:「藥王鼎在燕兒手裡,一個藥王鼎能抵得數個神農谷。你就不必操心。」
真氣恢復,丹藥成了救命,真氣晉級的良藥。煉丹師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而擁有藥王鼎的燕兒,無疑是最強悍的煉丹師。秦敏是在告訴顧北月,即便他們接管了神農谷,也不必再刻意讓神農谷成為兒子和媳婦的助力。他,該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顧北月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想了好一會兒,反問道:「夫人,可有想做的事情?」
秦敏是意外的,但是,她很快就點了頭,「嗯,想做的事情可多了。」
顧北月想都沒想便道:「那我陪夫人便可。」
秦敏信他。他說的她都信,她就不怕他什麼都不說。她突然變得特別認真,道:「顧北月,你可別後悔!」
顧北月也是認真的,「嗯。」
顧北月等著秦敏說她想做什麼事情,然而,秦敏卻沒有馬上表明,而是說等她準備好了,再告訴他。
雪,越下越大。他們又逗留了一會兒,便下山了。雪天,上山難,下山更難。沒走多遠,秦敏就踩空了一腳,險些摔了。顧北月背起她,她雙手摟住顧北月的脖子,小臉貼在他後背上。她一邊聽著他的心跳聲,一邊陷入了回憶。
那是冰海之變第二年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