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誠一點都不急。急,是做不成生意的。
不過,看著祁明誠白天進城、晚上出城,一連過了幾天,卻一筆生意都沒有做成後,趙大郎心裡已經沒了一開始的壯志豪情。是呢,做生意哪有這麼容易的?他們這種平民百姓根本找不到路子啊!
等到祁明誠再一次獨自進城後,趙大郎找吳順商量說:「要不,咱背一筐子炭去集市上賣吧?」
吳順搖了搖頭:「我也正想著這事呢……總不能什麼都指望著明誠!只是,這雲安城的規矩和咱們梨東鎮上不一樣。進雲安城是要交錢的!想在城裡擺攤還要交錢!炭不值個什麼,擺攤就虧了。」
一斤兩斤的炭根本賣不上價格!最起碼也得幾十斤幾十斤地賣!
趙大郎聞言,愁得眉頭緊鎖,說:「咱們的炭都是好炭吶!尤其是這白炭,瘸老三燒了幾十年的炭,他也燒不出這麼好的白炭來!只是,東西好不一定賣得出去……咱總不能原模原樣運回家吧?」
吳順心裡也正發虛,可是他比趙大郎要稍微鎮定一點,說:「大哥,你別慌。明誠是讀書人,比我們能來事兒。而且,大不了咱們就賤賣,市面上一千斤白炭賣八兩四錢,一千斤黑炭賣二兩一錢。實在不好賣了,我們就對半砍,白炭賣四兩二錢,黑炭賣一兩。就這個價格,我不信還賣不出去!」
趙大郎和吳順是連襟,要是按照祁家姑娘的排輩來看,趙大郎應該叫吳順一聲哥哥。不過,他們兩個其實是同齡的,論月份的吧,還是趙大郎的年紀更大一點。吳順直接喊他大哥,也是一種尊敬。
趙大郎頗為贊同吳順的話,聽了以後豁然開朗,咬了咬牙說:「對,咱們可以便宜一點賣。」
祁明誠肯定是捨不得把炭賤賣的。但是趙大郎、吳順二人卻和他不一樣。趙、吳在計算成本時,會直接忽略掉他們自己的勞動成本。即使他們在過去的那些天中,每日起早貪黑幹活,人都累壞了,但只要他們沒有為此花錢,他們就覺得這種勞累算不得什麼。對他們而言,賤賣也是能賺到錢的。
吳順又說:「咱們不能去城裡擺攤,那不如就在城門口支個攤子吧,把炭賣給過往的路人。」
「如果沒有人買怎麼辦?」趙大郎又開始擔心了。
吳順估計也琢磨這個問題有幾天了,說:「我們找個固定的地方擺攤子,一兩日沒生意不算什麼,只要咱們賣得便宜,到時候一傳十十傳百,生意就來了!對了,價格上先別對半砍,慢慢來。」
兩位姐夫正商量得頭頭是道,祁明誠回來了,而且他還帶來了一個人。
「大哥,大姐夫,這是皇商林家的管事。林管事,這兩位是我的家人,這是我大哥,這是我大姐夫。」祁明誠笑容溫和地為雙方做了介紹,「林管事,我們家的炭都在船上放著,您可以先看看。」
林管事穿著錦緞裁的衣服,瞧上去有幾分倨傲。
不過,趙大郎和吳順既然已經知道了他是皇商家的管事,自然就不介意他這種抬著下巴看人的姿態了。皇商是什麼?那可是和皇家做生意的人!這樣的人家能得罪嗎?哪怕是個管事也要供起來啊!
林管事看了炭,滿意炭的成色,對祁明誠說:「等會兒我會讓人過來把炭運走的。」
「好,那我就在這裡候著。」見生意真的成了,祁明誠笑得就如冬日暖陽,「對了,我曉得林管事您貴人事忙,但還是希望您可以給我個面子。我明日在歸林居設宴,還請林管事一定要賞光。」
林管事見炭的成色好,一根是一根的也不碎,心裡很滿意。他雖只和祁明誠接觸了兩日,但因為祁明誠會來事,他看這年輕人也頗為順眼,道:「設宴就不必了。你小子有前途,以後要好好幹。」
林管事匆匆來,又匆匆走。祁明誠特意送了他一程。
等到祁明誠再次回來時,趙大郎和吳順把他團團圍住:「阿弟,咱們的炭賣出去?」
祁明誠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塞進趙大郎的手裡,高興地說:「喏,這裡是五十兩銀子,算是定金。馬上就會有人過來拉炭了,等炭稱了重,他們就會把剩下的錢給我們。我們的炭全部賣光了!」
銀票太燙手了。趙大郎只覺得這一切十分不可思議,結結巴巴地問:「都、都賣出去了?」
「當然!」祁明誠笑眯眯地解釋,「剛剛那位林管事,別看我對著他恭恭敬敬的,其實他在林家的眾位管事中根本排不上好,因著他母親在林家夫人跟前的面子,勉強算是個外院的小管事吧。不過,他們那樣的人家,就算是個小管事,走出來也得讓人叫他一聲林爺。他把咱們的炭全部收了。」
雲安林家是靠胭脂水粉發家的,如今也做綢緞和茶葉的生意,上上一任家主殫精竭慮終於拼到了一個皇商之名,那是林家發展的巔峰期。到了現任家主手裡,林家的近況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於普通的老百姓而言,林家還是一個令人仰望的存在,是雲安城中的大家族。
「咱家的炭就這麼……就這麼被賣到林家去了?」趙大郎搓了搓手。
「那位林管事哪裡是為林家採買冬炭啊?」祁明誠搖了搖頭,「像林家這樣的大家族,家裡不知道有多少莊子呢,他們的日常所需自然都由自家的莊子供應。哪裡會到我們這種散戶手裡來採買?」
祁明誠繼續往下說:「這位林管事不過是背靠大樹好乘涼,藉著林府的威名,他偷偷做著自己的生意呢!他從我們手裡低價收購了炭,轉手就高價賣到別家去了。像他這種外院的管事,常替自己的主子和其他的府裡打交道,手裡是最不缺人脈的。誰家需要採買炭了,他們就到林管事這裡來買。」
「阿弟啊,那你把炭賣給了林管事,都賣出什麼價了?」吳順又問。
提起這個,祁明誠就有些得意,開心地說:「雲安城的炭賣得比梨東鎮貴些,千斤的白炭在這裡能賣到九兩六錢。我既然想要搭上林管事,自然要出一點血,所以賣給他的價是每千斤八兩八錢,足足便宜了八錢銀子。至於黑炭,我賣給他的價是每千斤二兩一錢,這倒是和梨東鎮上一樣了。」
趙大郎是個老實人,聞言便說:「你賣得這般貴,那林管事還有什麼賺頭?」
祁明誠愣住了,他原以為趙大郎的第一句話是要表揚他呢,沒想到他卻在替別人擔心。
見祁明誠不說話,趙大郎嚇了一跳,趕緊說:「既然那位管事身後靠著林府,咱們總要認著點虧,讓他賺一點。不然,若是我們把他惹生氣了,這以後……哎,明誠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祁明趕緊說:「大哥,你放心,這就是我和林管事商量好的價格。他哪裡會賺不到銀子呢?別說我已經給他壓低了價格,就是我按照雲安城內的價賣給他,他再轉手出去,也能狠賺一筆呢!這麼說吧,你們知道貴人吃的雞蛋都是什麼價格的?說不得一個雞蛋得按一兩銀子算!炭也是一樣的。」
其他府裡的小管事來林管事這裡採買炭的時候,價格肯定開得不低。
趙大郎和吳順聽得目瞪口呆。不過,吳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平時會上梨東鎮上賣一些獵物,大多數時候都是賣給酒樓那位負責採買的管事的。這位管事手腳還算乾淨,但也會暗中拿回扣呢。
不多時,林管事的人就到了,拉著好幾輛板車。
弄到天擦黑時,炭全部被運走了,餘款也已經結清了。
銀票都放在了趙大郎那裡。
這筆錢非常簡單粗暴地按照人頭來分,趙、祁、吳各拿三分之一。不過,趙大郎手裡的錢肯定是要交公的,回到家就該交給老太太管著了。如果祁明誠是趙家在正常情況下娶進門的「媳婦」,那他手裡的錢也需要交公。不過,祁明誠三年後自會離開,趙家又是厚道人家,倒是不需要他這麼做了。
兩位姐夫想要立刻就往家裡趕,祁明誠卻說:「咱們都賺著錢了,總不能就這麼空手回去吧?入了冬馬上就要過年了,不如明天去城裡逛一逛,我們都給家裡人買些禮物吧。後天再回家也不遲。」
趙大郎和吳順聽著就有些猶豫。
祁明誠又說:「梨東鎮那麼多山頭都是無主的,衙門也沒弄出什麼禁山令,咱們明年提早準備,就可以再多燒些炭。總之,錢是越賺越多的。所以啊,到了手上的錢,你們別捨不得花。」
祁明誠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於是兩位姐夫終於決定進城去看看了。
兩個人都是疼媳婦的人,趙大郎給妻子買了一根珠花。吳順家裡沒有了長輩,索性就多花了一些錢給妻子買了一支細細的銀簪。趙大郎還給趙小妹買了一盒胭脂,因為她轉過年來就該嫁人了。除此以外,趙大郎還給趙家的其他人都買了禮物,給老夫人買了副耳墜子,給三郎、四郎買了些筆墨。
祁明誠不打算和趙大郎買重了,就買了一些布料,打算帶回家去,讓大家裁衣服穿。
當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出城時,城門口竟然戒嚴了。來時分明還自由進出的,怎麼忽然就戒嚴了?不過,自古民不和官斗,既然有官兵守著城門,他們只好老老實實排隊,等接受了檢查,才能出城。
快要輪到祁明誠時,他面前有個小個子的男人被攔住了。
「把面罩摘了!」守門的一個小兵說。
小個子男人依言把斗笠摘了,面罩和斗笠是連為一體的。
祁明誠看到了這人的側臉。咦,這竟然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假男人。 祁明誠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這不是他們上次在周府後門口碰到的那位小公子嗎?不過,吳順說這位小公子是女扮男裝的。他兩次都是女扮男裝,上一次卻毫無痕跡,這一次卻一看就覺得是個女孩。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都是女扮男裝,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祁明誠意識到這位小公子,啊不,應該說是小娘子了,估計是遇到麻煩了。說不定城門口戒嚴就是為了逮住她呢。不怪祁明誠腦洞大開,這小娘子身上要是沒問題,她為何穿著一身粗布的衣服?
小娘子一邊解釋什麼,一邊搖頭晃腦的左顧右盼。
忽然,她的視線飄了過來,顯然也看到了祁明誠。
祁明誠很怕惹麻煩上身,他提醒自己現在可不是法制社會了,身為平民老百姓就該老實點。但祁明誠又很清楚,三妮在周府賣身為奴。這位估計是周府表小姐的小娘子在周府中肯定擁有著話語權。
祁明誠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把手裡的東西塞給趙大郎,擠上前,對著沈靈呵斥道:「小妮子,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讓你在船上等著我嗎?偷偷溜出來很好玩,是不是?你三姐呢?她怎麼不看著你點?看我回頭不教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