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同樣震驚的還有文博武,救出文戰嵩,文博武心裡急著回來,等不及身上的傷好,和文戰嵩商量好之後的事情他就急著趕回來了,他之前和沈月淺說過要一直陪著他,等孩子出生,不想中途出了事,沈月淺依賴他,文博武最擔心的就是沈月淺茶不思飯不想,坐月子吹風著了涼,路上他還琢磨著如何哄沈月淺開心,還和文貴溝通過,而此時呢?眼前的小女人,身子豐腴,臉色紅潤,眉宇間沒有半絲憂愁,文博武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裡又悶悶的難受。
兩人對視而立,皆沉默不語,沈月淺甚至都忘記了呼吸,害怕一不留神,眼前的人又不見了,目光就一直這麼靜靜地落在文博武身上。
最終,在她專注的目光中,文博武挑眉笑了,臉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隱忍的笑,襯得一張臉泛著紅光,好似初生的太陽,沈月淺神思一恍。
「怎麼,不認識我了?」沈月淺說的疑問句而非肯定句,文博武一臉促狹,狹長的目光盡是滿滿柔情和寵溺,緩緩走近,到沈月淺跟前了見她還沒回過神來,文博武一把伸手攬著她的腰,聲音低沉而帶著某種道不明的情愫,「知道你日子過得好,我算放心了。」沈月淺皮膚比之前更好了,文博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瘦了。」
走的時候沈月淺下巴還能看見肉,此時消散了不少,文博武摟著她坐在旁邊的軟塌上,見她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自己臉上,眼神迷茫,文博武蹙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猛地被沈月淺一把抓住,文博武心軟了下來,「怎麼了?」
沈月淺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捏著手指掐了掐文博武手臂才恍然大悟,臉上的驚喜漸漸轉為難過,眼角淚光閃閃,趴在文博武懷裡泣不成聲,以為他要拖上一些時日,沒想著突然回來了,坐月子的時候心中不是不擔心,玲瓏勸她,坐好了月子沒有病根,文博武回來的時候才會放心,沈月淺心裡一直暗示文博武不是去了江南而是去城外的軍營辦事了,很快就會回來,時間久了,沈月淺才稍微習慣了。
文博武心中的不愉快瞬間煙消雲散,他不在,每次信中都讓沈月淺不要掛念,心裡多少還是會因為沈月淺念念不忘而高興,這種心情明知道不對,可心中又暗暗歡喜著,不料回來見著她無憂無慮,也沒有絲毫想念她的表情,文博武心裡微微吃醋,聽著她哭,心裡才舒坦下來了,文博武半是寵溺半是愧疚道,「別哭了,不是回來了嗎?」
手輕輕托著沈月淺,身子往後扭了扭,輕聲道,「我回來了,以後不走了,守著你,安安生生過一輩子。」文博武回來的時候已經給皇上去了信,他要求不多,只想給心愛的女子一輩子安穩的日子,皇上不會強迫他的,擁著他,心裡空缺的地方終於填滿了,閉著眼,細細聞著她發間的味道。
哭了好一會兒,沈月淺的情緒才緩過來,抬眸,清明澄澈的眸子裡映著文博武放大的臉,眉目英挺,眼裡倒映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沈月淺眨了眨眼,欣喜道,「博武哥哥,你真的回來了?」說著,眼眶又升起了水霧,文博武好笑地順了順她並不淩亂的發,「是啊,我回來了,阿淺高興嗎?」在江南的那些日子裡,東奔西跑,有時候吃飯都顧不上,尋著點蛛絲馬跡的時候,更是廢寢忘食,好些時日才確定了文戰嵩方位,對方人手多,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得多,只怕是江南巡撫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地界上,有人秘密培養了一批人,白天如常生活,晚上幹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如果不是文博武有兩輩子的記憶,也看不出其中隱藏的問題來。
背著文戰嵩退出去的時候,對方人多,他不小心中了刀劍,劍上猝了毒,文博武當時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背著文戰嵩走出去,文戰嵩活下來才不枉費他辛辛苦苦來一趟,文戰嵩死了,他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咬著牙,硬是闖了出去,他這邊損失慘重,對方也沒占到多大的便宜,幸虧文博文派了人來,剛好派上用場。
文貴提醒他受傷的時候,文博武才有了意識,他如果死了,沈月淺和孩子怎麼辦,第一次,他心裡惶恐,在死亡面前有了恐懼,嘴上還理智地吩咐文貴去醫館找大夫,等大夫把過脈開了藥方,清楚自己的傷勢後他才沉沉暈了過去。
之後文貴和他說,當時他傷口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換做旁人只怕早就暈過去了,打聽文博武是如何咬牙挺過來的,文博武沉著臉不說話,文貴不敢再多言,只是私底下喝其他幾人說起時,指他本來就不是個平凡人,那種時候能挺著不暈倒實屬常事。
文博武自己卻是明白,他害怕,害怕聽到大夫說他沒有多少時日了,又或是來不及交代一句,閉上眼就和沈月淺天人相隔,是沈月淺支撐著要等大夫來,清楚知道自己病情後再暈過去。
回過神,文博武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是啊,回來了……」
話聲一落,聽到簾子外傳來孩子的啼哭聲,哭聲大,沈月淺忙推開文博武,朝簾子邊望去,奶娘抱著大哭不止的荔枝茫然無措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沈月淺沒注意文博武臉上的僵硬,起身走向奶娘,蹙眉道,「大少爺怎麼哭起來了?」視線看向奶娘身後,蘋果葡萄也被奶娘抱在手裡,孩子閉著眼睡著了,沈月淺微微松了口氣,三個孩子哭起來的時候吵得她頭暈腦脹,說來也奇怪,每當孩子哭的時候,沈月淺在懷裡抱一會兒就好了,收回目光,沈月淺如常的抱起荔枝,邊吩咐其餘兩名奶娘將孩子放到一邊的搖床上,奶娘們如臨大敵,動作輕而迅速的將孩子放好,給文博武行禮後退下了。
沈月淺才留意文博武也在,過去在他身側坐下,懷裡的荔枝哭聲已經漸漸小了起來,沈月淺半眯著眼,和文博武道,「博武哥哥還沒見過荔枝呢,他就是荔枝。」
荔枝閉著眼,咧著嘴,不時嗚咽兩聲,文博武身子一顫,向來鎮定的文博武竟然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抬起手又僵硬的放下,想抱又不敢,沈月淺看出他的心思,將孩子遞到他手上,手抓著他手臂輕輕教他,輕聲細語地解釋聲,讓文博武全心全意盯著懷裡一身藍色衣衫的荔枝,沈月淺信中說過三個孩子的情況,可能離得遠的緣故,文博武心中的歡喜並沒有當初和沈月淺等著孩子降臨那時候多,可如今,他的長子正被他抱在懷裡,小小的人兒都還不會說話,甚至沒有他的手臂長,身子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文博武一動不敢動,生怕弄疼了他。
沈月淺看出他的局促,握著他的手,波光瀲灩的目光中盡是滿足,「你可以伸伸手臂,沒事的,孩子小,真弄疼他了會哭的。」身為女子,為人母是天性,沈月淺沒有人教,第一次就知道如何抱孩子了,「荔枝哭起來沒有一會兒功夫停不下來,都說父子連心,這話一點都不假,你抱著他,他也沒哭。」
荔枝哭起來喜歡認人,奶娘說和之前荔枝一哭沈月淺就抱他有關係,孩子的習慣三四次就養成了,荔枝的搖床又離沈月淺近,故而,荔枝一哭,沈月淺就會伸手抱他,不料養成了習慣。
文博武心中一驚,目光詫異地望著沈月淺,「他經常哭?」三個孩子住在沈月淺坐月子的屋子裡,哭鬧起來沈月淺還如何休息了?文博武再看沈月淺的時候,眼裡多了一份心疼,「之後讓孩子住去旁邊吧,有奶娘照顧著,沒事的。」
「你說的什麼話?孩子是我們的,這麼小的年紀就要抱到旁邊屋子裡嗎?」沈月淺心中捨不得,三個孩子生下來一直和她住在一起,清晨,三個孩子醒來後喜歡一個人喃喃自語,剛開始六七天,三個孩子一直吃了睡,睡了吃,這三日,孩子變了性子,瞌睡明白不如前幾天,清晨醒過來後玩一會兒才會繼續睡過去。
文博武見沈月淺神色不滿,也覺得自己要求過分了,沈月淺多喜歡孩子他是看在眼裡的,話鋒一轉,道,「我回來了,你好好坐月子,我照顧孩子就是了。」語聲一落,試著曲了曲手指,目光炯炯的盯著荔枝臉上的反應,但凡稍微荔枝吱一聲,他立即鬆開手,荔枝好似睡著了,好半晌也沒見著荔枝有什麼反應,文博武暗暗松了口氣,沈月淺湊上前,心中歡喜,手抓著荔枝的小手,道,「都說了不會傷著孩子的吧,你可以試著換換姿勢,我教你的那樣。」
文博武搖頭,臉上的笑僵硬下來,他能這樣已經是極限了,他力道重,一不小心就會傷著他的,文博武抱了一會兒,又去看了蘋果和葡萄,三個孩子長得很像,不過葡萄眉眼間隱隱有沈月淺的影子,沈月淺矢口否認,「三個孩子都隨了你,不像我。」沈月淺不知道自己小時候什麼樣子,見過孩子的人都說長得像文博武,不會人人都眼睛出了問題吧,文博武聽完她的話失笑,「你生的孩子,孩子隨了你很正常,而且孩子本就是一天一個樣,有的剛開始像父親,長著長著就像母親了。」何況,誇讚三個孩子的多半是除了文家以外的客人。
說了會兒話,院門口玲瓏回稟說,太后娘娘回了,沈月淺才憶起文博武回來後只怕還沒去太夫人院子請安,伸手推了推文博武,「你回來可去看過祖母了,今日太后來府裡,你先過去一趟吧。」
沈月淺輕輕揉了揉自己額頭,也是因為心底太高興了,竟然忘記文博武回來應該先去給文太夫人請安了。
文博武拉著她的手,神色如常道,「不礙事,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去祖母院子裡給她老人家請過安了,當時太后娘娘也在,你不在,不知道這件事也是自然。」文博武惦記她,回來直接往雅築院走,遇著宮裡宮人後才發現了事情不同尋常,問府裡的小廝才知道是太后來了,文博武才轉去了文太夫人院裡請安。
文太夫人的情況,文博文信裡和他說過了,文太夫人的情形比他想像中要好,並沒有忘記他,甚至還記得他小時候做的事,見他額頭細細密密冒汗,忙招手讓他先回來休息,文博武身上有傷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如果文太夫人不是觀察甚微,怎麼會注意到如此小事,走的時候,文博武和文太夫人說每日到院子給她請安後,文太夫人臉上盡是滿足的笑,「不著急,你身子不舒服,好好養著身子,等痊癒了再來也不不遲。」文太夫人言笑晏晏,笑眯眯地送他出了院子,走到院門口,他還聽到文太夫人得意地和太后說他平時如何孝順,文博武心中過意不去,頓足片刻後才離去。
「博武哥哥做事自然妥帖周全,是我思慮不周,博武哥哥真要是不懂分寸的人,早就被別人捏住把柄了。」沈月淺半是揶揄半是調侃,兩人好笑又回到之前的時光,文博武沒有離開過家似的。
文博武嘴角噙著笑,「你先坐著,我回屋裡換身衣衫再回來。」
沈月淺這才留意到文博武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損了,想必是趕路太著急的緣故,點了點頭,往外叫玲瓏,文博武制止她道,「小聲點,別驚醒了孩子。」文博武站起身,動作有一刻的停滯,沈月淺沒有發現半分不對勁,送文博武出了門,心裡好似還沒回過神來,目光如炬地盯著搖床上三個孩子,嘴角不自主地揚起了笑容來。
文博武剛出門,文貴站在邊上立即迎了過來,手攙扶著他,發現他緊緊抿著唇,文貴面露擔憂,文博武背著文戰嵩,當時腰間腿上都受了傷,加之後來奔波,傷口反反復複一直不見好,文貴勸文博武慢些趕路,文博武不聽,剛到京城的時候,文博武雙腿甚至都沒力氣了,緩了好一會兒就緩過來,此時的情形看,傷口估計又裂開了,文貴小聲道,「奴婢已經讓人請龔大夫去了,龔大夫在屋子裡候著了。」
江南醫館的大夫醫術哪比得上龔大夫,文貴回來第一時間就是請龔大夫給文博武看看傷口,到正屋的時候,龔大夫提著藥箱,恭敬地站在一側,文貴頷首,和門口的小廝一起將文博武扶進了內室床上,好在沈月淺坐月子,文博武進屋看沈月淺已經壞了規矩,兩人必須要分房睡否則視為不吉利,龔大夫擔心他忘記了,忍不住提醒道,「大少夫人生三位小主子吃了不少的苦頭,大少爺進屋傳出去對大少夫人名聲不好,還請大少爺務必要好好遵守老一輩人留下來的規矩,等大少夫人出了月子回屋了兩人再同房。」
文博武在沈月淺跟前就是個沒自製力的,龔大夫看文博武反應就知道他傷得不輕,雖然沈月淺坐月子兩人就是睡在一起也不會亂來,龔大夫擔心文博武動手動腳,傷著自己了。
文博武斜眼,冷冷道,「龔大夫懂得倒是不少。」他再饑不擇食還沒必要對月子裡的沈月淺有非分之想,龔大夫將他想成什麼樣的人了?何況,他還傷著呢,就是想做點什麼也是有心無力。
文貴抽了抽嘴角,幸好說這話的是龔大夫,龔大夫雖然沒有成親畢竟年紀不小了,成過事是肯定的,如果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說不準今天晚上,自己回到屋子裡床上就會躺著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女子,光是想想,文貴就害怕地哆嗦了下身子,懂得太多,果真是沒有好處啊。
龔大夫讓文貴解了文博武身上的衣衫,纏著傷口的布果然暈染成了腥紅,龔大夫被顏色驚著了,緊緊蹙著眉頭,「大少爺受傷多少天了?」
文貴將文博武受傷的事情仔仔細細交代了,完了補充道,「醫館的大夫說大少爺的傷口有毒,醫館沒有齊全的藥材,只能有多少用多少。」文博武說身子沒事,可每次傷口裂開血的顏色都不對勁,文貴和文博武心知肚明,默契的不說罷了,「龔大夫,您看著,是不是毒又復發了?」
龔大夫擰眉不言,本是要替文博武換布帶的手一頓,轉而伸向文博武手腕處,搭在他手脈上,良久才道,「大少爺的情況不是毒復發了,而是身體裡的毒根本沒有根除過。」龔大夫開了藥方,讓文貴去抓藥,一邊和文貴道,「路上大少爺的傷口是不是反反復複的裂開?」
「大少爺急著回來見大少夫人和三位小主子,奴才想勸也勸不住。」文博武受了重傷,還堅持一個人騎馬,路上卻是裂開了好多次,隔不了多久,文博武就會停下來換乾淨的布,繼續上路。
龔大夫松了口氣,「這就錯不了了,大少爺運氣好,這種毒本就是慢慢滲透在血液中,然後侵蝕人的身子,大少爺著急趕路,倒是將有毒的血一點一點排了出來。」
就和被蛇咬是一樣的道理,蛇有毒,如果沒有人將傷口的血吸出來,毒就會慢慢滲透到五臟六腑,最終奪人性命,如果有人及時將傷口的蛇毒吸出來,吃副藥,身子骨就好了,有的不吃藥身子都沒有大礙。
聽完龔大夫的解釋,文貴更是片刻也不敢耽誤,奪門而出,很快就不見了人影,文博武漫不經心道,「龔大夫知道是什麼毒?」醫館裡的大夫說沒有見過這種毒,而龔大夫對□□這方面沒有多大的造詣,能治病救人,針對毒很多時候都是束手無策的,除非是他見過或者聽過的毒,龔大夫能立即配出解藥。
龔大夫沒有否認,小時候跟著師傅去過不少地方,見識過一些,想了想,龔大夫道,「知道一些,大少爺去的江南,怎麼會中這種毒。」這種毒是從蛇身上提取出來的,其中還夾雜了其他,醫館裡的大夫不知道很正常,文博武中的毒估計不只一種,醫館大夫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二,而文博武中的恰好就是最難解的,大夫給文博武治病,看著血顏色不對勁自然會發現毒是不是全解了,「這種毒是皖南深山裡的一種毒蛇身上的,顏色和草木顏色相近,獵人上山打獵不易發現,被蛇咬了一口,有的人不引以為意只當是被蚊蟲叮咬了,兩三天后,毒性才會慢慢發作,剛開始是手腳僵硬,隨後漸漸蔓延到四肢……」
龔大夫給文博武看過,可能是傷口不斷震開的原因,他身上還沒有僵硬的反應,蛇毒說難解不難解,皖南那種地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準備著解藥,不是那種蛇,解藥就沒多大用處了,故而,要在皖南以外的地方找解藥,確實是為難了。
很快,文貴就抓著藥回來了,龔大夫給文博武換了乾淨的布,退出去的時候聽文博武問起文太夫人的病情,龔大夫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文太夫人中毒昏迷的時間久,虧損了身子,已經沒有恢復的可能了,就是南山寺的方丈出手也無濟於事。
喝過藥,文博武擔心察覺到他身上的藥味,站在院門口吹了會風,等味道消散得差不多了才往沈月淺屋子裡去,步伐較之前輕盈不少,文貴跟著松了口氣,文博武身子沒事就好,文博武出了事,文家就真的是亂了套了。
沈月淺等了許久沒見到文博武,何時趴在搖床邊睡著了都沒感覺,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屋子裡掌了燈,自己躺在床上,而文博武坐在床沿口,神情專注地望著自己,沈月淺面色一紅,「什麼時辰了?」
她身上惡露少了,可細細聞總能聞到味道,若是文博武抱著她的話,怕是聞到那股味道了吧,念及此,沈月淺面上染了層嬌羞,別開臉,轉移話題道,「你怎麼去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