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漆黑夜空中殘著一顆孤星,回廊上的燈籠隨風搖曳,院子裡靜悄悄的,文博武並未感覺不妥,上臺階,目光隨意的瞥了眼神情懨懨的玲瓏,示意她上前開口。
玲瓏低著頭,目光微閃,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悻悻然道,「今日二少夫人擔心二爺在外邊出事,不小心將大爺從江南回來手受傷一事說了,大少夫人心裡不太舒坦,早早的睡下了,讓奴婢和您說,您先去書房將就一晚……」實則,沈月淺一個字不曾讓玲瓏轉達,其中的意思是玲瓏估摸著沈月淺的性子來的,大爺和大少夫人關係好,還是第二次鬧僵,身為沈月淺大丫鬟,玲瓏自然希望將沈月淺摘清了。
文博武一陣,好看的眉往中間擰了擰,投射在門上的身形搖曳生姿,「大少夫人什麼時候安歇的?」他說的安歇自然就是洗漱後就寢的意思了。
玲瓏如實道,「傍晚十分,三位小主子被奶娘抱去隔壁休息了。」三個孩子在,奶娘夜裡要起身喂孩子,少不得要進進出出,玲瓏是告訴文博武,沈月淺今晚鐵了心思不開門了,斟酌片刻,道,「大爺,大少夫人心裡難受,奴婢出門的時候見她眼角閃著淚花……」不怪玲瓏敢插科打諢騙文博武,沈月淺一整天都裝作沒事的樣子,誰知傍晚來了這一手,流淚和擔心都是玲瓏自己胡說的,無非是想讓文博武更疼沈月淺,她不怕穿幫,沈月淺在文博武跟前嬌縱慣了,遇著文博武,眼角肯定會滾淚珠子的。
玲瓏是個有眼力的,見文博武站在門口不動了,當即招手摒退了守門的丫鬟,自己跟著退了下去,文博武要進門,少不得要拉下臉做些事,不過她也不敢領著人走遠了,而是退到拐角的屋簷下,離正屋不遠不近,一般說話聲聽不真切,需要提了嗓子,才聽得清晰。
玲瓏走了,文貴處境就尷尬了,遲疑片刻,提議道,「主子,奴才是去書房佈置一番?還是找人將屋子撞開?」書房沒有睡覺的地兒,還有褥子被子,折騰下來也要一盞茶了,再者,撞開門的話就簡單多了,守院子那兒就有四個人,撞開門綽綽有餘。
說完了,抬眸,被文博武轉冷的眼神嚇得身子一顫,「奴才……奴才去旁邊守著。」急忙退到了玲瓏她們這邊,有意想問玲瓏兩句,又擔心被文博武發現了,文博武不喜歡人打聽他和沈月淺的事,私底下說一句都不行,涉及到沈月淺,那就是最神聖不容侵犯的,多說一個字都要遭殃,何況有前車之鑒,文貴更得小心翼翼著,因而,低頭瞪著腳下的鞋,一言不發。
沈月淺在屋子裡聽到玲瓏的問安聲了,心道玲瓏倒是比之前七面玲瓏多了,沒聽著文博武說話,沈月淺耐不住心裡擔憂,天色不早了,他只怕早就疲憊了,可又想著他的欺瞞,沈月淺心就針刺似的疼,抿了抿唇,穩穩躺著沒有動。
就在沈月淺以為文博武是不是真去了書房的時候,窗戶邊穿來動靜,沈月淺眯了眯眼,她既然想給文博武一個教訓,早就關好了門窗,可聲音奇怪,不像是推窗戶拉窗戶的東西,反而是一種吱吱吱的摩擦聲,和夜裡老虎吃食差不多的聲響,沈月淺身子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蔥白般的手拉開簾賬,就著床前的燈望過去,不得了,文博武竟是將窗戶卸了,抬著一半窗戶順著放下,一個躍身進了屋。
回過神的時候,文博武已經到了跟前,窗戶兩腳是活動的,只怕沈月淺自己都沒留意,拍了拍手,文博武坐在床畔,「之前一事我就有所驚醒,你要能直接打罵還好,又是個喜歡生悶氣的,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出了什麼事怎麼辦?」絲毫不提從江南回來受傷那件事,沈月淺上次和他慪氣將他關在門外他就多了心思,沈月淺坐月子時候,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又想起這件事來,故而讓文貴找工匠問問可有從外邊不撞門又能將門打開的法子,匠人就說鄉下,農戶的門安置了兩隻腳擱在石柱罐裡,往上一抬門就鬆動開,農戶活多,難免有忘了鑰匙的時候,故而裝門的時候就留退路了,不過,沒有鑰匙的話,門也只允許一個四歲小孩子通過,大人卻是不能的。
文博武靈機一動,就將屋子裡所有的窗戶全部改成了活動的,先將窗戶往上一抬,再往下一拉,就鬆開了,文博武事情多,忘記和沈月淺提了,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場。
等玲瓏留意到的時候門口沒了文博武身形,玲瓏朝低頭不語的文貴道,「大爺人去哪兒了?」文貴定睛一看,急忙上前,走到另一側發現垂著的窗戶時,恍然大悟明白過來,回去和玲瓏道,「我們也先下去吧,大爺進屋了。」
玲瓏覺得奇怪,走近了細細聽屋裡有說話聲,擔心打擾了二人,讓守門的丫鬟站到院子裡去了,自己則去了小廚房,文博武回來得晚,都會喝點粥或是湯之類的再睡,玲瓏檢查廚房溫著後,心裡才松了口氣,回了院子。
沈月淺看文博武胸前的衣襟明顯有一道灰色印跡,擔心蹭到被子上,將他往外推了推「你還是先去換身衣衫吧,左右什麼事都瞞著我,想來我在你心中也不是多重要的,今晚開始,你就去書房守著你一堆公務算了……」
文博武哭笑不得,他不過受了點傷,和公務可沒什麼區別,不過對衣服上的印跡確實不喜,先去了偏房沐浴,卻不知,人一走,坐在床上的人就哭了起來,沈月淺心裡難受,她在京中擔驚受怕,他什麼都不會她說就算了,從剛才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解釋,想像著兩人成親前後,文博武真的是什麼都願意和她說,哪像現在。
男人,果真都是喜新厭舊的,沈月淺抹了抹淚,背過身重新躺下,肩膀微微顫抖得厲害。
文博武心中有法子哄好沈月淺,故而沒留意她的反常,徑直去了偏房,最近事情多,如果不是想著沈月淺,依著往回他直接不回來的,杜家在朝堂埋的棋子多,不知曉後宅有沒有,文博武整日和文戰嵩太子尋找朝堂上可疑的人,想法子各個擊破,兵部左侍郎出了頭,後邊估計還有人,只有剷除了杜家,京城才真正安定得下來。
文博武重新躺回床上的時候,裡側的人兒已經沒動靜了,文博武伸出一隻手摟著她,順勢滑入她衣衫,習慣睡覺的時候手裡抓著東西了,離了沈月淺文博武就翻來覆去睡不好,為此,文貴專門尋了巴掌大的涼枕,裡邊注了水,讓他抓著睡覺,手感好,畢竟不如沈月淺胸前的兩坨結實,文博武也適應了好幾日才漸漸習慣了,貼上去,慢悠悠說起江南的事情來,「受傷的事情我本也沒放在心上,吃過藥看過大夫了,以為好透了,龔大夫看了才說體內還有毒,吃了一副藥就該沒事的,你可還記得之前說起過的祖母院裡的綠翠不?」
裡側仍然沒有動靜,文博武自己說了起來,「我本來就好了,給祖母請安被下了毒,為以防萬一,龔大夫讓我安心臥病養半個月,想著你生孩子兇險,江南的事情一完我就馬不停蹄趕回來,也沒留意其他才著了道,你坐月子,和你說了也是讓你瞎操心,加之那時候祖母身子已經很不好了,不想她那日清醒了心中愧疚,因為這個我才瞞下來的。」
沒聽到回復,文博武手中加了力道,這種時候也就過過手癮了,他累得不輕,想做什麼也有心無力,「你要因為這個惱怒我了,我也沒法子,你總想和我一起承擔風風雨雨,我心裡不高興的,兩世才能如此摟著你,只想你開開心心過日子,什麼都不知道才好……」手漸漸往上,察覺到不對勁,沈月淺洗漱過了,衣衫該乾爽才是,為何手裡濕噠噠的,文博武立即掰過她身子,沈月淺扭得厲害,捂著身子,不動。
要猜不著沈月淺哭過了,文博武就不是文博武了,撐起身子,連人帶著被子將人抱起來,一看,果然,臉上的淚雖然幹了,可睫毛還濕著,文博武無奈,「什麼事好好和我說,做什麼自己在一邊偷偷哭?」文博武最見不得的就是沈月淺哭,要知道,上輩子遇到宋子禦那樣的人也沒見沈月淺哭過,和他一起後,哭了不下五次了,文博武心裡不舒坦。
「你要我活得不明不白,就像上輩子似的,死了也不和我說還差身邊小廝時不時送信來糊弄我對不對?你倒是一死百了了,我怎麼辦?」一輩子活在愧疚中無法自拔,沈月淺懷孕後擔心的事情本就多,文博武不和他說她胡亂猜想的就更多了,有時候睜開眼好像就回到了上輩子,她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活著,身邊親人都走,就剩下她,每日在法林寺到處走走看看,去文博武墳頭坐坐,悔過。
文博武不想她提起上輩子的事情了,上輩子,沈月淺看自己沒有情意,就算是有也不是他要的,既然得不到看著她過得好就是了,不想沈月淺知道也是不想她出門做客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來,沈月淺認定了一條路就會堅持的走到黑,只要她自己不心虛,旁人再怎麼說也奈何不了她,故而文博武才會想著這麼個法子。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過得開心……」話沒說話,就被沈月淺的哽咽聲打斷,「是,你為了我好就讓我擔驚受怕胡思亂想,別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也你認為我就是那種遇著事情就自己飛的人?那這樣,當年去南山寺的官道上,不如那那人直接將我殺了,起碼還了你上輩子一條命……」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雙粗糙的手大力的捂住了嘴,沈月淺梨花帶雨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滿是抱怨,她算是明白了,之前玲瓏打聽回來的消息只怕都是假的,都是文博武有意讓自己知道的,夫妻做到這個份上……
「不准你死,以後也不准你說那樣的話。」他放在心間上疼了兩輩子的人,吃點苦都跟刀割他似的難受,要他如何受得了看著她死,不由得想起她在南山寺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文博武目光陰沉,低頭,密密麻麻在她身上落在自己的印跡,不管如何,他都要她好好的……
「我以後不瞞著你,你也不許再像上次那樣不要自己的命,阿淺……」文博武的聲音像琴音般低了下去,「我捨不得你死,哪怕我受再多的苦,都希望你平平安安活著。」
沈月淺胸口的傷疤還在,每次兩人親熱或是其他的時候,他的手都不敢在那裡滯留太久,當日痛失所愛的鈍痛,他承受不起,不管什麼想到她被人刺的那一幕,他胸口就顫抖得厲害,不管過了多久,那一幕,在他心裡落了了烙印,他不說,不代表他心裡不害怕。
沈月淺聽他聲音帶了微微的顫抖,眨了眨眼,眼神專注的望著他,四目相對,兩人沒有說話,文博武安安靜靜的抱著她,一五一十的說起了外邊的事情,大多和沈月淺知道的一樣,身子放鬆下來,沈月淺閉著眼便沉沉睡過去了。
文博武輕輕攏了攏沈月淺的頭髮,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不會讓他和沈月淺陷入那樣的境地,失而復得的寶貝,就是死了也要放在身邊,如此想來,沒有什麼不能和沈月淺說的了。
翌日一早,沈月淺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身邊人還在,想到昨晚種種,心裡彆扭,她心裡想的不過是好好和文博武說話,遇著事情兩人一起面對,誰知自己承不住事,先哭了起來,尤其此刻想來,完全沒有哭的必要,沈月淺下意識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腫得不像話了,欲起身,被文博武一撈,重新躺了回去。
昨晚被文博武取下來的窗戶不知何時裝回去了,沈月淺窩在他懷裡,昨晚也不知自己魔怔了還是怎麼樣,竟然覺得,覺得文博武會拋棄她納小妾,細細想來,那種感覺明顯是存在的,沈月淺抬眸,文博武眼睫毛長,稍微垂著眸就能遮住眼裡的光華,沈月淺心裡愧疚,文博武整日奔波勞累,她還給他惹麻煩,想了想,道,「你不是還忙嗎?快起吧,荔枝他們估計也醒了。」
文博武把玩著她一撮頭髮,瞥了眼天色,「還早著,你再睡會,今日無事,我在府裡陪你。」外邊的事情他交代給文戰嵩了,左侍郎浮出水面,剩下的人也按耐不住了。
沈月淺哪還睡得著,起身喚玲瓏進屋伺候,自己坐在梳粧檯前,被銅鏡裡的女子嚇著了,眼睛腫,臉也腫,兩側的頭髮像汗濕似的貼在臉上,人不人鬼不鬼,沈月淺轉身看文博武,後者眼裡絲毫沒有驚詫嫌棄和鄙夷,沈月淺仍然不好意思的捂了臉,玲玲進屋,規矩的行了禮,一邊的玲芍端著盆子,小心翼翼地擱在架子上,擰了巾子遞給文博武,而玲瓏伺候沈月淺穿衣,果不其然,大少夫人還是哭了一場才了事,玲瓏心裡算松了口氣,看兩人氣氛就知道矛盾是解開了。
夫妻沒有隔夜仇,文博武更是不會讓沈月淺生氣的。
一切穿戴整潔,外邊的奶娘抱著荔枝蘋果葡萄魚貫而入,孩子哭聲震天,就是文博武也蹙了眉,「怎麼哭起來了?」大步上前,一隻手抱過一個,剩下的荔枝沈月淺接過。
奶娘心裡沒底,今早給三位小主子洗了澡,喂了奶重新放回床上,三人就嚎啕大哭,「是不是孩子開始認人了?」說完奶娘自己都覺得不信,孩子不到三個月,哪就開始認人了?可如果不是認人的話,哭也說不過去。
沈月淺輕輕拭去荔枝眼角的淚花,「是不是哭一會兒了?」如果不是哭得狠的,荔枝和蘋果眼角不會有淚珠子,尤其,聲音一吸一吸的,別提多委屈了。
聽著她說話,荔枝倒是愣住了,定睛地望著她,沈月淺好笑,「認出是娘了不成?」沈月淺沒有經驗,小七小時候不認生,誰都可以抱,故而,奶娘說的認人,沈月淺也只是從書籍上見過,不過書上說孩子認人大多是在半歲後,三個孩子才多大點?
文博武認同奶娘的說法,「我看孩子是是認地方了,搖床上掛了許多小掛件,玩習慣了,猛地換了屋子,你又不在,心裡害怕了。」尤其,沈月淺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帶著屋子裡也有味道,味道淡,和奶娘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說來也奇怪,三個孩子吃奶的時候找奶娘,其餘很多時候都喜歡沈月淺抱他們,不說沈月淺,他抱他們,他們也是歡喜的。沈月淺哄好了荔枝,又抱過文博武手裡的葡萄,一個個哄好了,沈月淺才和文博武用早膳,幸好今日穿的衣衫不易起褶子的,飯後,沈月淺就打發文博武出去忙的了,沈月淺哪敢拖他的後腿,想著自己還有一樁事要辦。
送走了文博武,沈月淺讓玲瓏去外邊醫館找一位信得過的大夫,本來,她是想找龔大夫的,又擔心龔大夫嘴巴不嚴和文博武說了,有的事情難以啟齒,沈月淺不好讓文博武知曉,玲瓏以為她身子不舒服,擔憂道,「要不要請龔大夫來一趟?」龔大夫醫術高明,玲瓏覺著京裡邊找不出比他更厲害的人來了,何況,外邊醫館她也沒有信得過的大夫。
沈月淺沒答應,臉色不太好,玲瓏轉而一想,好似明白了,轉身就往外走,「奴婢這就去。」京裡邊有名的醫館就那麼兩家,玲瓏稍微一打聽就知道誰的嘴更嚴實了,半個時辰後,玲瓏就帶了一名年過半百的老大夫來,沈月淺撩起衣袖,直接說了自己的情況,其實,她生孩子的時候心裡就擔心文博武身邊有其他人,生了孩子後,那種感覺好似越來越強烈了,她不敢和文博武說她內心的想法,含蓄道,「大夫,我這些日子身子沒有什麼不適,心口好似一直壓著一塊石頭似的,疑神疑鬼,這時候疑心病是病嗎?」
玲瓏以為沈月淺羞於啟齒的事是指女子那方面,故而找了位擅長岐黃之術的老大夫,老大夫不急著回答沈月淺的問題,不緊不慢地伸出手,細細把脈,中途又問了沈月淺一些問題,老大夫在京城多年又有名氣,當然知曉什麼該往外說什麼不該往外說,口風這一塊完全信得過的,沈月淺就又多說了一些事情,老大夫蹙眉,收回手,捋了捋花白的鬍鬚,「依老者看來,夫人的情況不像是身子不適,倒像是心病,女子生孩子不亞于在鬼門走了一圈,或害怕或擔心,夫人的情況便是擔憂過甚,引發的心氣不順了,無須想太多,會慢慢好的。」
沈月淺聽了後並沒有覺得輕鬆,老大夫看她年輕,忍不住舉了個例子,「古有夫人生產前自縊的,也有生產後鬱鬱而終的,並非家中不順,而心頭積壓的事情多,害怕孩子出事或擔憂將來日子不過而積郁成疾,更甚者產生幻想……」
沈月淺想著她貌似還真有過幻想,有時候心裡突然失落,且感覺身邊空蕩蕩的沒人了,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孩子越長越喜人,文博武對她也好,她不想死,「大夫看用什麼藥合適?」
「夫人脈象氣血攻心,且已有平穩的趨勢,您又意識到自己的情形,不用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逐漸就好了。」老大夫第一次來大將軍府給人看病,不說大將軍府遞了牌子可以請太醫,人府上還住著位大夫呢,是藥三分毒,老大夫不敢胡亂給沈月淺用藥,就怕用出個三長兩短了,想了想,又道,「夫人的病情一本書籍上有記載,若是夫人不嫌棄,可以差人去老身那裡謄抄一份過來。」
沈月淺微微頷首,謝過大夫,讓玲瓏送大夫回去,順便找個寫字快的丫鬟跟著去,如果不是昨晚,沈月淺還沒意識到不對勁,有病看病才是長久之道,她不是諱疾忌醫的人。
那本書籍記載的是疑難雜症,沈月淺翻了幾頁就翻到了她的例子,老大夫不是胡言亂語,真的有懷著孩子後自殺死的女子,心裡難受擔憂,又說不上具體的事情來,平時沒有可發洩地對象,漸漸積郁成疾,難怪老大夫不肯開藥了,書籍上記載了安神茶能緩解片刻,要想擺脫病症,要和人溝通外,自己還要開朗積極,沈月淺想著,她和文博武哭,情緒算是發洩完了吧?
沈月淺看大夫的事情在府裡沒有激起波瀾,隨即而來的是孩子百日宴,因著孝期,文戰嵩提議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就是了,連周氏都沒有請,文博武擔心沈月淺不高興,解釋道,「情況不明朗,岳母來將軍府,只怕會讓人惦記上沈家,等孩子一周歲的時候我們再請岳母過來熱鬧熱鬧吧。」孩子一周歲的時候不能大肆請客,請走得近的幾戶人家還是沒問題的。
沈月淺也不想大肆操辦,一則是累人,二則是看了醫書後,她總擔心有人對孩子動手。
沈月淺看完關於疑難雜症的書籍後就喜歡上了醫書,讓玲瓏出門尋了好幾本來,她倒不是想看病救人,而是喜歡裡邊的小故事,症狀多是從故事中牽引出來的,比話本子好看多了,而看醫書,沈月淺才明白後宅的陰私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多,兩種毫不相干的東西擱在一處就可能要了人命,妝娘子雖然懂這些,畢竟沒有擱到檯面上說,而此時,沈月淺看到的東西真的讓她毛骨悚然,沈月淺將書推給文博武,「你看看上邊的例子,是不是很恐怖?」
文博武瞥了眼,「你哪兒找來的書籍?」這些東西都是登不上檯面的,朝廷命令禁止傳播,民間流傳的醫書翰林院已經重新編修過了,醫書醫書,自然沒有這類型的。
沈月淺沒察覺文博武不對勁,道,「讓玲瓏出門尋來的,以前知道對付人的法子有千千萬萬,看了這些書籍上邊的後,不過冰山一角罷了。」抬眸看文博武翻起另外幾本,都是沈月淺看過的了,沈月淺張嘴正欲再說兩句什麼,不料外邊吵鬧了起來,沈月淺蹙眉,傳來文貴焦急的聲音,「大爺……」
文博武起身走到門口,就看禁衛軍統領帶著人站在院子門口,和守院子的侍衛動起手來,沈月淺擱下書,看文博武站在門口沒動靜!心裡奇怪,「誰在外邊鬧?」想要上前推開窗,被文博武阻止了,「不用去,你好生照顧孩子。」文博武抿了抿唇,千想萬想,沒想到杜家有本事將禁衛軍也納入懷中,斂了斂手裡的書籍,不動聲色地走出去,故作親密的走近玲瓏,湊上前,眼帶留戀的叮囑了兩句。
玲瓏還愣愣地沒有回神,沈月淺站在屋子裡,不解地看著文博武,叫了聲,文博武轉身訓斥道,「別以為如此待玲瓏我就會死了心思,玲瓏,進屋給大少夫人磕個頭敬杯茶,等爺回來。」
玲瓏腦子木木的的點了點頭,恭敬地進了門,而文博武,波瀾不驚地走了過去,文貴明白出了事,他們回府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禁衛軍就來了,只有一個可能,宮裡那位出事了。
文博武一身素色衣衫,纖塵不染的站在院子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將守院子的幾位侍衛壓制得死死的禁衛軍,視線慢悠悠落在其中的正統領身上,「禁衛軍沒有皇上的口令不得帶病在皇宮以外的地方走動,是我記錯了,還是正統領走錯了地?」
正統領面色木然,「博武將軍在那就好說話,今早,太子和博武將軍商議事情後昏迷不醒,太醫院所有太醫都說皇上是中了毒,微臣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搜查太子府和將軍府罷了,還請博武將軍不要讓下官為難。」
文博武站在院子裡,目光淡漠的盯著不下怕有幾百人的禁衛軍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皇上一直讓太子監國,即便昏迷不醒也該是太子下令,中毒一事,自然該是從宮裡的太監宮女查起,什麼時候,動輒就是太子府和大將軍府了,我今日要是攔著不讓進,正統領想要幹嘛?」
正統領冷冷一笑,不過眼前不是和文博武耍嘴皮子的時候,「宮中太監查出皇上中了兩種毒,皆是從花裡邊散發出來的,聽說太子府大少夫人在京城開了好幾家脂粉鋪子,獨具一格的香味引得京中無數人前往,禁衛軍查過皇上所用的衣物,還真發現了蛛絲馬跡……」以往都是文博武高高在上,禁衛軍能抓到大將軍府的錯處,也願意奚落將軍府一番,尤其人證物證俱全,任憑大將軍府狡辯也沒有用。
文博武目光微冷,這時候,聽到一聲驚呼,「裡邊在燒東西……」
正統領一怔,揚手讓人沖進去,「大將軍,博武將軍意圖對皇上不利,現有人證物證俱全,來人,進屋搜查。」一聲令下,人開始往裡邊湧,文博武冷冷一笑,上前奪了禁衛軍的刀,迅速的靠近正統領,禁衛軍軍紀散漫,當初還是在他手裡糾正過來的,正統領有多大的本事他會不知道,只聽到正統領喊了兩聲,「大將軍府造反啦,大將軍府造反啦。」然後就沒了聲響,雙手舉過頭頂,汗珠一顆一顆順著臉頰滑落,「你,你要做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殺了我,就坐實了謀反的罪名。」
沒有人不怕死的,尤其在快要成功的路上,正統領叫住和文貴打在一起的人,「停下,都給我停下。」前邊的人這才發現正統領落到了文博武手裡,站著一動不敢動。
文博武手裡的刀順著他脖子來來回回磨蹭兩下,「你說我將軍府造反,人證物證俱在?」
正統領不敢拿自己的命堵,他有膽子來,自然是人證物證俱在的,吞了吞口水,道,「皇上中毒乃是有將軍府一起策劃的,太子等不及了,才會讓將軍府出面……」感覺刀在自己脖子上又往裡陷了一分,正統領支支吾吾道,「都是,都是大將軍身邊的小廝招的,大將軍身邊的小廝京裡邊見到過大將軍的人可都認識,在宮裡抓到了他,他什麼都招了。」說到後邊,正統領有些得意,他功夫不如文博武,以後照樣將文家踩在腳底,文家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文博武目光又冷了幾分,轉而笑了起來,湊到正統領耳邊,「謝謝你能來。」不然,他還擔心將來皇上忌憚文家欲處置而後快,有了禁衛軍的造反,文家的存在就更有意義了,隨即正色道,「我文家對皇上忠心耿耿,謀害一事縱然不會是我文家做的,你一個小小的禁衛軍統領,竟敢污蔑我文家,文貴……」文博武朝後吩咐道,「你帶著人去一趟刑部,讓刑部尚書進宮面見太子,有人趁著他昏迷想要鬧得人心不穩,污蔑我將軍府,還請太子為我將軍府做主。」
而此時,屋子裡,玲瓏雙手抖動得厲害,地上的書籍漸漸化為灰燼,她的心咚咚跳個不停,不是為文博武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而是文博武順勢扔進她衣袖裡的書籍,「燒了它。」這是文博武交代的。
「大少夫人,屋子裡可還有?」捂著心口,只敢小聲得不能再小聲。
沈月淺心裡也害怕,文博武一番話聽在外人眼裡只會是以為沈月淺苛責了他中意的人,挑今天這個日子敬茶就是抬姨娘的意思,她心裡去已明白定然是出什麼事了,她就是懷疑文博武也不會懷疑玲瓏,玲瓏,不會給人做妾的,她隱隱明白書籍出了問題了,因為文字獄滿門斬首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發生到她身上。
聽著外邊說話,她猜到大致什麼事情了,也反應過來,她看的其中有兩本確實是醫書,可還有害人的書籍,又在這時候傳出皇上中毒,對方的心思可想而知,是要壓制住文家,最後造反。
沈月淺細細翻著灰燼,生怕留下一個是,書籍是玲瓏找來的,當日給她看病的大夫只怕也是有問題的,沈月淺心裡冷得厲害,「玲瓏,你去門口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