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喜悅難以言表,沈月淺走不出去,只得轉回身,低頭等人潮散了再說。
縣太爺此舉,嚇壞了他身邊的人,抬眸看著上首冷峻的男子,心裡明白這次怕是出事了,這麼多年,縣太爺從來沒有怕過誰,眼下竟嚇得尿禁了,頓時,人也規矩起來,雙手撐著地,不住的磕頭。
吳勇辦事速度快,差人拿出一份罪狀,罪狀上的墨蹟還未幹,不礙吳勇看上邊的字,當著大傢伙的面念了出來,而地下跪著的縣太爺更是頭貼著地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於這些,馬知縣承認與否啊?」吳勇聲音粗獷,面相兇狠,馬知縣哪敢說個不字,戰戰兢兢的抬起頭,話俐落了許多,「下官,下官認罪,至於下官犬子,他沒有功名在身,貪污受賄不關他的事,還請……」
吳勇抬手打斷他的話,「關於犬子,貪污受賄確實與他無關。」在馬知縣鬆口氣的同時,吳勇再次開口,「他犯的罪可比這個重多了,逼良為娼,橫行霸道,開設青樓,不管哪一條都是死罪。」
馬知縣面如死灰,張嘴想為自己兒子解釋兩句,當初馬沖在外邊亂來的時候他就勸過不要做得過了,可一年兩年沒有出事,他便不再盯著,不想今日全被端了出來。
吳勇不打算過問馬知縣的事情,畢竟他是朝廷命官,視線森然的轉向其餘幾人,嘴角噙著憤怒的笑,「來人,將這些人拖出去斬首示眾,經過青州偶遇刁民魚肉百姓,也算為百姓做了點事。」
手輕輕指著面前的人,其餘幾人嚇得面色慘白,不停磕頭求饒,然而,瞬間被堵住嘴,沒了聲音,趁著人多,吳勇當即叫人押著他們去刑場,多一天都不想留給他們了,轉身,見文博武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馬沖身上,吳勇會意,側目給身邊的副將交代了兩句,隨即,浩浩蕩蕩的人群向刑場轉移。
人走了,沈月淺抬眸望了眼裡邊,除了收拾的幾個小廝,沒了熟悉的身形,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只是悶悶的難受,四周一看,也不見小六的影子,抬腳,慢悠悠隨著人群往外走。
隨即,手臂被人大肆拽住,身子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力道緊得她透不過氣,天熱,身子本就不舒服,挨在一起更是難受,沈月淺雙手抵著他的身子,掙扎,只聽頭頂響起一道怒氣分明的聲音,「你還要去哪兒?」
不知為何,眼中一片酸澀,快要溢出眼角,抬起頭,望著劍眉星目的男子,她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就會哭出聲來,雙唇顫抖道,「出了汗,我想換身衣衫……」脫口而出,沈月淺差點咬到了舌頭,臉色微微一紅,不自然的別開臉去。
滿腔怒氣沒了發洩的出口就散了,文博武無奈地歎了口氣,剛沈月淺使著勁往外走他看在眼裡,手移到她後背,果真一片濕濡,又氣又憋悶道,「活該。」卻也是松了兩人的距離,改為牽著沈月淺的手,她生病他沒有陪著,只聽花姨說病得不輕,這才在青州城耽擱了幾日,文博武又疼又氣,一句話也不想說。
牽著沈月淺一直回到之前住的客棧,徑直上樓,吩咐小二備水,沈月淺忐忑不安,一路上不知道如何開口,低著頭,無聲流著淚,明明是她不對,文博武卻一句指責都沒有,她心裡難受。
文博武餘光一直留意著,看她肩膀微微顫抖就知曉發生了什麼,難得第一次沒出聲哄她,她一言不發說走就走,留下一爛攤子什麼都不交代,路上,他甚至想過,找到她一定要好好訓斥一通,可得知她在青州城,甚至可能會出事,他就想著算了,只要她好好的,不管如何他都認了,比起上輩子求而不得,這輩子起碼還有三個孩子不是嗎?
回到房間,文博武松開手,心裡一陣煩悶,張嘴想讓沈月淺和他回去,又擔心沈月淺說出讓他傷心的話來,兩人沉默無言,何時,他和她會沒了話說,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沈月淺趴在桌上,不知道為何,她心裡就是難受,眼淚止也止不住,文博武走到樓梯口就聽著聲音了,步子一頓,猶豫良久又轉身回去,遇著提水上樓的小二,文博武順勢接過,「我來。」
沈月淺腦子裡沒想過兩人會再遇見,聽了花姨的話後,她想著,等她找到玲瓏的爹娘了就回京城,可她下意識的不想去想回京城後的事情,文博武不原諒她了,不會看她一眼,那種局面,她想著就難受,不想,文博武會來青州城……
好一會兒,感覺有人輕輕拍著自己的背,沈月淺身子一僵,抬起頭,文博武一臉無奈地望著她,「不是說熱嗎?再哭下去更熱,先洗個澡。」
沈月淺再也忍不住,伸手摟著他的腰,嚎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文博武哭笑不得,「你沒心沒肺,不顧我和三個孩子悄悄離開,如今倒像是我逼著你走似的,別哭了,我在呢。」
等沈月淺哭夠了,文博武才捧起她哭花的臉,髮髻散了,汗膩的貼在臉上,不只她的衣衫濕了,文博武腰間也濕了一大片,看她臉色通紅,一半是熱的一半是捂的,文博武害怕嚇著她了,放柔了嗓音,「清洗下身子。」
沈月淺這才發現,屋子正中間擱著一隻木桶,吸了吸鼻子,哭得久了,不時一抽一抽的,看文博武轉身要走,沈月淺忙拉著他,用力的。
文博武心中一軟,「我看看花姨替你拿的衣衫來了沒。」小六沒走掉,他讓小廝跟著,花姨也在,估計早就在樓下了。
「我……」沈月淺張嘴想說什麼,嗓音早就哭啞了,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委屈,就是想哭得厲害。
「要說什麼慢慢來,不急,你大病未愈,濕衣服穿在身上難受,別又加重了病情。」輕輕拍了拍沈月淺的手,拉著她走到木桶邊,「洗好了叫我。」
走出門,文博武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以為自己是怒氣大過喜悅的,他疼在心尖上的人竟然將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馬家父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落入他們手中,她可怎麼辦?
聽著裡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文博武忍不住歎了口氣,理了理腰間大片的水漬,朝樓下走去,文忠抱著孩子站在大堂,忙迎了上來,花姨抱著沈月淺的包袱,臉上懼怕沒了,面色平靜,跟著上前將沈月淺的包袱遞給他,又瞥了眼地上跪著的鐵叔和小六,沉默不語的等著文博武開口。
「你抱著小姐,一切事情等夫人下來再說。」文博武投去一瞥,花姨忙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文忠手裡的孩子,文忠手中一空,面色恢復了正常,「人已經換下來了,給文貴去了信,您看是現在還是之後見?」
「不急,向吳將軍借兩個人,將人送去京城,別讓他死了。」敢對沈月淺動心思,他哪會輕易就讓他死了。
文忠會意,施禮後轉身走了,地上跪著的掌櫃和小六不說話,文博武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斂去殺氣,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氣質,花姨抱著孩子,雙手不自主的顫抖,男子三五句話就讓縣太爺丟了官職抄了家,馬少爺以及一幫狐朋狗友斬首示眾,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家。
文博武目光清冷,臉上無悲無喜,就這樣,小六和掌櫃的心裡打鼓。
「掌櫃的在京中多年,家裡妻兒孫子健在,不安享晚年?」文博武心底並沒臉上表現得不在乎,他派人將掌櫃的家人全部關押起來,沒找著沈月淺人影或者沈月淺有個三長兩短,他要所有人陪葬。
掌櫃的一聽,立即白了臉,磕頭道,「老奴知道錯了,還請將軍大人大量,饒過小的一家,小的願意以死謝罪。」掌櫃的腦子不糊塗,他以為走之前安排妥當家人不會出事,等沈月淺去南邊回去,人安然無恙,有沈月淺在,文博武不會為難他的家人,是他想錯了,文博武威風凜凜,殺人無數,哪會將他的家人放在眼裡,直到這一刻,掌櫃的才感覺到了恐懼。
文博武冷哼一聲,空蕩蕩的掃了一圈,旁邊的小廝會意,不一會兒就泡了一杯茶來,聞著味道,文博武就蹙了眉,斜了小廝一眼,小廝叫苦不迭,這種客棧,哪有上好的茶,擱下茶杯,悻悻然道,「奴才知道哪兒有好茶了,這就去拿。」馬家被抄了家,裡邊除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就是不同的茶葉了。
文博武熱得厲害,將就著抿了一口,這才慢慢看向地上跪著的人,一聲不吭,就是這樣,才讓掌櫃的小六更是沒底,穩穩跪著沒動,不知何時,樓上傳來響動,文博武緊了緊手裡的包袱,緩緩走了上去,地板上,盡是掌櫃淌下的汗珠,同樣的,小六頭下方的地板也濕噠噠的,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敢動。
文博武推開門,沈月淺坐在木桶裡,只露出一個頭,雙眼通紅地望著他,「我洗好了。」沈月淺找不到擦身子的巾子,只能想法子弄出點動靜,她知曉,文博武在樓下一定聽得到,接過文博武遞來的巾子,沈月淺面露猶豫,踟躕著開口讓文博武出去,誰知,文博武搶了先,「你哪兒我沒看過,遮也遮不住……」目光有意無意地看著藏在水下的身軀,沈月淺面色羞赧。
往回兩人親密也多是晚上,燈光朦朧,哪怕白天也是躲在被窩裡,何時光明正大裸著身子過,抿著唇,沈月淺一動不動,文博武卻好似沒了耐心,伸出手,將人提了起來,沈月淺大羞叫嚷起來。
文博武瞪她一眼,「我不動你,你好好來,弄濕了手裡衣衫看你怎麼出去。」得知她胸口發炎,他只是想看看好些了沒,看兩處渾圓隨著她動作晃悠,估計好得差不多了,文博武退後一步,將她的衣衫一件一件從包袱裡拿出來。
沈月淺不知所措的背過身,擦乾後伸手問文博武要衣衫,語氣快哭出來了,文博武深吸一口氣,覺得沈月淺就是來討債的,討上輩子他欠下的風流債。
慢條斯理穿好衣衫,沈月淺才轉過身來,剛才她動作大,文博武衣衫也濕了,此時站在三步遠,低頭垂眸,看不清神色,沈月淺心裡難受,上前用力抱著他,臉貼著他胸口,囁喏的喚了聲,「夫君……」
良久,文博武才伸手環著她,沒個好氣,「現在知道我是夫君了?走的時候你可瀟灑得很。」心裡不氣是假的,他一直覺得沈月淺就是被他寵壞了,離家出走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換成上輩子的那個沈月淺,巴不得整天纏著他,巴結討好他呢。
順著她臉側的頭髮,文博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了,「阿淺,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帶感情的一句話,沈月淺又紅了眼,察覺她氣息不對,文博武捧起她素淨的小臉,「下去看看葡萄吧,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的苦。」樓下還有人等著,不是收拾她的時候。
再看到葡萄,沈月淺又紅了眼眶,有些時日不見,葡萄身子硬朗了許多,花姨抱著她也不認生,沈月淺伸手她也不拒絕,軟軟的,比之前重了,沈月淺緊緊抱著她左右晃著,像是失而復得似的,擔心她又哭,文博武將話題移到掌櫃和小六身上,昨天他就覺著自己看見的是小六,文忠差人打聽,估計馬家父子得了消息隱瞞起來。
經文博武打岔,沈月淺也注意到地上跪著的鐵叔和小六了,「鐵叔,你沒事吧,有沒有被馬家人抓住?」掌櫃年紀大了,落到馬沖手裡肯定要吃一番苦頭,「你們快起來說話,我和小六找了你很久了。」
掌櫃的哪敢起身,規矩地朝沈月淺磕了個頭,「老奴沒事,察覺到事情不對,散了錢財就找個地方躲起來,想著知會您和小六一聲,回到宅子才發現沒人了,清楚您和小六出城了……」
旁邊的文博武冷哼一聲,「出城?也可能是羊入虎口了。」
掌櫃的低著頭,不敢再說話,沈月淺發覺文博武臉色不對,也知曉是遷怒掌櫃和小六了,咬著唇,低頭道,「宅子裡的包袱都簡單收拾過的,一看就知道,夫君,我們回宅子慢慢說好不好,掌櫃和小六也是被我逼的。」
文博武神色一沉,見沈月淺小心翼翼拉著他袖子,明顯示弱,文博武一口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卻也沒多說什麼,掌櫃的明白,他和小六以及家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進了沈月淺買的宅子,文博武一張臉更是陰沉了,掌櫃的和小六走在最後邊,一句話不敢說,目送兩人上了樓,掌櫃的正要鬆口氣,就聽樓梯上,文博武明顯動怒了,「這種地方是住人的嗎?你身上沒銀子了還是怎麼樣?」
踩在木板上咯吱咯吱響,文博武體型高大,聲音更是明顯,他覺著沈月淺就是挑准了自己拿她沒辦法才敢如此為所欲為,沈月淺不明所以,轉過身,懷裡一空,葡萄被文博武抱著轉身走了,沈月淺面上一白,上前欲拉文博武,而文博武已經兩個縱身跳了下去,沈月淺待坐在地上,臉上血色盡失,文博武果真還是厭倦她了,不要她了,坐在地上,抱著葡萄回去了,她又沒有家了對嗎?
不一會兒,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以及馬車離去的聲響,沈月淺知道是文博武走了,抬手摸了摸眼角,奇怪的是沒有一滴淚,明明,她之前還哭得如此厲害。
文博武轉身回來,看沈月淺坐在地上,臉色更是難看,提起她就往屋子裡走,沈月淺一直木訥得很,隨著他折騰,自己被綁在凳子面朝地也不知,屁股上一涼,她才回過神來,抬起頭,夕陽下,逆著光,文博武的神情看不真切,然後,屁股上一痛,沈月淺才察覺,文博武在對她用粗,粗壯有力的手,握著不知哪兒找來的荊條,打在自己屁股上。
文博武真的是氣瘋了,沈月淺在京中鋪子盈利多少他不清楚,手裡絕不是缺錢的人,竟然落魄到住這種地方,他要比做點什麼,胸口的火沒法發洩。
下樓將葡萄交給花姨看著,遣走了所有人,從樹枝上折了荊條,臉色鐵青上了樓。
沈月淺皮膚白嫩,一條下去,肌膚間就起了紅色印記,文博武臉上並沒因此便得好看,接著又是一下……
沈月淺掙扎得厲害,雙手也被綁在凳子上,屁股上傳來火辣辣的疼,文博武真的下手打她了,沈月淺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怎麼,心裡就是難受,之前聽文博武語氣以為他不生氣了,臉貼著凳子,嚶嚶哭泣起來,屁股隨著荊條落下一顫一顫,沈月淺不知想到什麼,止住了哭泣,臉色蔓延無盡的絕望,「你打吧,我也不想活了。」她本就沒想活的,不過是花姨的話讓她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如今,文博武像對丫鬟奴才一樣罰她,她真的不想活了。
文博武身子一頓,臉色發白,這一下,力道明顯比之前重,「死了才好,死了也不用我牽腸掛肚,不吃不喝,害怕你磕著了碰著了,早知你是個沒心沒肺的,見你第一面就該將你弄死了。」說著,文博武又是一氣,手中荊條再次落下。
沈月淺聽出文博武話裡的意思,又開始哭起來,平日多端莊嫺靜的一個人,竟也學著市井潑婦撒起潑來,「你都不喜歡我了,我知道,你喜歡別人了,在江南的時候還買了一個女子,你騙人,你騙人……」大山從賣鋪子的掌櫃聽來的,男子都逃不過美色,便是嚷著不納妾的博武將軍不也在江南買了位揚州瘦馬,文博武平日對她的好都是騙人的,想到這個,沈月淺不知怎麼就發了狠,理智全無,蒼白著臉道,「不用你打死我,我自己動手……」說著,牙齒咬向自己舌頭,她不想活了,她什麼都沒有,文博武不喜歡他了,一點都不喜歡了。
文博武看出她不對勁,雙手一抖,手裡的荊條落地,抬起沈月淺的小臉,用力撬開她嘴巴,眼神紅得充血,聲嘶力竭道,「張嘴,不准咬,聽到沒有……」力氣大得陷入沈月淺肉裡,隨後聽到一聲咳嗽,文博武手不敢松下,而沈月淺嘴角已經蔓延出血絲,文博武緊緊咬著唇,「阿淺,阿淺……」
沈月淺疼得厲害,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軟軟的趴在凳子上,全身都疼,臉頰,屁股,腿,肚子,到處都疼得厲害,「博武哥哥,博武哥哥……」
聽著沈月淺囈語,文博武身子顫抖得厲害,解開她的束縛,用力抱著她,「阿淺,阿淺,睜開眼看看我……」他就是氣,氣沈月淺將他推給別人,不信任他,不顧三個孩子和流言蜚語,離京又將自己置於這樣的險地,不懂得照顧自己,明明,她只要在自己身邊一切都好好的,為什麼要鬧……
文博武胡亂的穿好她的衣衫,走到窗口大聲叫了聲文忠,小廝推開院子的門,正要解釋文忠不在,就看自家主子臉色發白的站在二樓窗口,「叫大夫,快叫大夫。」
小廝不敢耽擱,急匆匆跑了,還是第一次,看自家主子沒了氣度,語氣透著絕望,他只聽到閣樓上有動靜,是什麼聽不真切。
文博武輕輕將沈月淺放在床上,木板還是會咯吱咯吱響,文博武已經顧不得挑剔了,緊緊握著沈月淺的手,心裡後悔不已,好不容易找到她,何苦要發火,沈月淺的性子吃軟不吃硬,何苦要和她爭辯,手輕輕刮過她嘴角,全身湧上一股無力感,這種感覺,只在上輩子時候有過,看著沈月淺被文昌侯府的人欺負,聽說她沒了孩子,「阿淺,等了你這麼久,我怎麼願意讓別人壞了我們的感情,你終究還是不信我。」
寂靜的傍晚,他的聲音很輕很輕,隨著風,不知吹向何處。
大夫來得快,在門口就猜測到了,不耐煩瞪著小廝,「夫人的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我沒辦法。」大夫之前給沈月淺看過病,明白它的症狀。
小廝沒什麼耐性,拔刀架在他脖子上,惡狠狠道,「快上去,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命,反正今天城裡死的人多,少一個也沒人發現。」
果然,聽了這句,大夫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走得比誰都快,進了屋子,隱隱聞到一股血腥味,做了多年大夫,對味道特別敏感,看文博武坐在床邊,而床上的夫人,臉色蒼白躺著,憶起樓下人的威脅,大夫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床邊的男子一動不動,大夫尷尬的咳嗽兩聲。
文博武回過神,眼裡沒有焦距,凳子往旁邊挪了挪,大夫自己搬了凳子,取出手枕,把脈後,眉頭緊鎖然後慢慢舒展開了,「夫人的病好得七七八八了,這次是被氣急了,氣血上湧導致暈過去了,脈象上看,夫人氣虛……」
文博武面上沒什麼表情,「她嘴裡有傷,你看看。」說著,輕輕地掰開沈月淺的嘴巴,大夫心下一驚,明顯是咬舌自盡留下的傷口,大夫戰戰兢兢道,「舌頭弱,只能開點消炎止疼的藥,慢慢好。」
文博武點了點頭,補充道,「再開一點外敷傷口的藥,不留疤的那種。」
大夫心裡雖然遲疑,也不敢多問,看此人裝扮就知曉不是善類,回去時,餘光瞥到旁邊凳子,以及上邊的繩子,還有地上的荊條,好似明白了什麼,感謝背後投來一注陰冷的視線,大夫忙收回了目光,一顆也不敢多待的下了樓。
之前一直文博武抱著葡萄,天黑了,葡萄左右看,皆是不認識的人,害怕的哭了起來,奶娘抱著好一會又開始哭,奶娘沒法,和文忠商量,「不若你抱著小姐回去找大爺,小姐怕是認人了。」客棧裡的客人全被清掉了,就他們一行人,吳勇在大堂等著和文博武說兩句話,軍營那邊離不開,看文忠抱著孩子,他追上去,「我和你一道,和博武將軍說兩句話就回去了。」馬知縣已經押著去了軍營,這種事不該他管,可不敢壞了文博武的事,何況,馬知縣在青州城耀武揚威多年,背後的巡撫不知情他自己都不信,即便不知情,收受賄賂總是有的。
文忠點頭,到了宅子,裡邊黑漆漆的,葡萄一路上一直哭一直哭,好不容易在馬車上睡著了,下了馬車又開始,守門的小廝湊到文忠耳邊,小聲道,「主子心情不太好,不若還是將小姐抱去奶娘照顧著吧。」
大夫開了藥,小廝熬了藥送上樓,屋子裡亮了一會兒,之後燈滅了就一直沒動靜。
文忠蹙眉,「小姐哭得厲害,奶娘也哄不好,哭壞了嗓子誰負責?」
小廝不敢多說了,吳勇站在樓下,讓文忠上樓通稟一聲,他也不明白,好端端的文博武來青州做什麼。
文忠抱著孩子,踩在木板上,聲音大得他皺眉,實在是擔心木板壞了人會掉下去,掏出火摺子,他小心翼翼叫了聲,「主子,小姐哭鬧得厲害,估計是認人了。」
很快,屋子裡亮起燈,文忠松了口氣,門開了,文忠站著沒動,沈月淺和文博武一起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們更是不准進屋子,誰知,裡邊傳來一聲,「進來吧。」
文忠踏進屋,屋子裡沒有屏風,一眼就能看清楚床上好的情景,文博武雙手撐著膝蓋,臉上神情不明,手裡的火摺子忽明忽暗,文忠再次解釋了原因,將葡萄遞給他,低頭退了出去,到門口時想著吳將軍在樓下,「主子,吳將軍說有事和您商量……」
「不用,人他好好看著,不管誰問他要,不給。」這時候青州城鬧出這種事,對皇上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眼下他沒精神管這些。
文忠稱是,主子臉色不對勁,床上的大少夫人更是不對勁,聽著小姐哭聲一動不動,擱以往從來不曾有過,想著其中一種可能,文忠身子一顫,腳步快了起來。
到樓下轉達了文博武的話,送他走了,文忠才吩咐小廝去客棧將人接過來,夜裡小姐藥喝奶,奶娘缺不得,做飯的婆子也不能少了。
文博武盯著和沈月淺像極了地小臉,又愛又恨,輕輕拍著她的背,自言自語道,「娘親誤會了爹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爹爹了,葡萄,怎麼辦?爹爹做錯事了。」
葡萄哪聽得懂,回到熟悉的懷抱,咿咿呀呀哭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文博武就這麼抱著葡萄,整整坐了一宿,直到東邊,一束光緩緩升起,床上的人微微扭了扭身子,文博武才有了反應,這一反應差點將手裡的葡萄扔了出去,他朝外叫了聲奶娘。
奶娘一宿沒睡,聽到聲音就進屋了,之前如果覺得大爺提不起精神的話,此時,就像被掏空了心,夜裡她進屋抱葡萄,他都沒什麼表情,在路上,文博武不和她說話也會和葡萄說兩句,昨晚,呆滯著神情,一字不吭,眼珠子都沒轉動。
抱著孩子,床上傳來一聲低若蚊吟的囈語,奶娘明白大少夫人要醒了,識趣地退了出去,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她們全都不知道,只是以為大爺和大少夫人會和好如初,沒想著又鬧僵了。
文博武掀開毯子,解開沈月淺衣衫,屁股上鮮紅的印子已經變成了深紅,文博武目光一滯,貼到沈月淺跟前,小聲道,「阿淺,是不是難受?」他不敢想像,要是動作慢了,沈月淺在他跟前咬舌自盡,他會如何癲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沈月淺好似聽到他說的話了,不安的動了動,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個字,卻讓文博武胸口一緊,因為,他的阿淺說她痛,「沒事了,我讓人熬夜,喝了藥就不痛了。」
沈月淺還是喊著痛,閉著眼,緊鎖著眉頭,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文博武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的痛,大聲讓樓下的人熬夜,貼著沈月淺額頭,如夢囈語地哄道,「阿淺哪兒痛?告訴博武哥哥……」
沈月淺說不出來,含含糊糊只說痛,文博武像被剜了胸口似的疼,坐在床上,輕輕將沈月淺身子擱在腿上,這才發現,她兩頰腫得厲害,手指印已經烏青了,印在白皙肌膚上觸目驚心,他只是想她好好照顧自己,卻不想,自己才是叫她受傷的人,「阿淺,阿淺……」
空腹喝藥對身子骨不好,花姨熬了點粥,文博武一晚上什麼也沒吃,花姨準備了幾個包子和幾個餃子,進門後,從她的視線只看得見沈月淺側臉,卻也被震驚了,溫聲道,「夫人是不是受傷了?臉上……」迎上男子陰冷悔恨的目光,好似明白了什麼,忙住了嘴,將食盒裡的東西擱下,提醒文博武道,「叫醒夫人,喝粥後再吃藥,不然對身體不好。」
害怕文博武抱著沈月淺不好起身,將桌上的粥與藥擺放在文博武伸手就夠得著的地方。
文博武仍舊沒什麼表情,花姨不知曉兩人發生了何事,心底歎了口氣,出去時順手關上了房門。
又過了一會兒,懷裡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睛早就濕潤了,雙手撐著身子想要爬起來,文博武拉著她,「阿淺不動,吃點東西,喝藥後就不痛了。」
他的話一說完,沈月淺又忍不住哭了起來,舌頭腫了,說話也不利索,張了張嘴,清晰地發不出一個音,文博武身子一僵,輕輕道,「慢慢說,我明白的,阿淺慢慢說。」
哪怕阿淺要他去死他也認了,只要她好好的就成,看著她哭,他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臉貼著臉,聽清她話裡的意思,文博武面色一白,緊緊抱著她,再次沉默……
沈月淺臉頰嘴巴火辣辣的疼,還有肚子和屁股,好似受過酷刑似的,無力的靠著文博武,感覺一滴水順著臉頰流下,沈月淺身子一僵,文博武哭了?想要抬頭看個究竟,身子被牢牢禁錮住,耳邊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阿淺,我要拿你怎麼辦?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記得我?」
不過想和她到白頭,為什麼會鬧成這樣。
「阿淺,阿淺……」一聲又一聲低喃,一聲一聲敲在沈月淺胸口,她眼中的文博武從來都是運籌帷幄榮辱不驚的,什麼時候,竟如此頹廢和無奈,閉著眼,沈月淺微微動了動身子,疼得她淚珠子直往外掉,文博武小心翼翼地推開她身子,精緻的小臉,如今只剩下一雙淚眼朦朧的眼能看。
「肚子痛,肚子痛……」
文博武臉色大變,扶起她身子,才發現,白色衣裙上一片血漬,扶著沈月淺的手指尖泛白,他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