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淺正在看周氏帶來的書籍,妝娘子請進府後她還沒正正經經上過課,心中過意不去,周氏帶來的書籍便是妝娘子的意思,每日都要翻翻,十日會有考核,沈月淺知道妝娘子的為人,加之,多看些書卻是有助益,剛得空就讓玲瓏找了書出來,忽聽耳邊傳來汪汪汪的狗叫聲,她側身看去,一隻通身雪白的小狗趴在她鞋面上,仰著脖子,朝她叫個不停。
她覺得有趣,就連床上玩著腳丫子的小七都翻身坐著望了過來。
「這狗真是有靈性,文大少爺身邊的文貴送來的,說是半路撿的,你要是不喜歡我讓魯媽媽抱下去。」周氏走近了,那只小狗也不害怕,叫了幾聲吸引住沈月淺的目光後,整個頭跟著趴了下去,模樣甚是討人喜歡。
沈月淺哪會不喜歡,「不用,留著吧,以後您忙的時候,讓它陪小七玩。」沈月淺沒養過小動物,一時見著了新奇不已,也不看書了,默默地測過身子,逗小狗玩。
她說話,小狗就仰著頭和她對望,她目光移向別處後,小狗就趴在她鞋面上,便是周氏在旁邊都看得來了興致,猜測道,「這麼通人性的狗若是丟了主人家只怕會難受好一陣子,待會我問寺裡的和尚打聽打聽,看看能否尋著它的主人,真尋不著我們再留下。」
沈月淺點頭,讓玲瓏遞了盤糕點過來,捏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剛扔在地上狗就湊過去,嗅了嗅鼻子,卻不吃,周氏覺得奇了怪了,忍不住打趣,「桂媽媽做的糕點最是受歡迎,你還看不上?」
沈月淺每樣糕點都扔了些,小狗都只是嗅了嗅,不張嘴,她又讓玲瓏去廚房弄些骨頭來扔在地上,奇怪的是狗仍然只是嗅了嗅,不張嘴,周氏也愈發好奇起來,「莫不是生病了?不若讓魯媽媽抱下去算了,別過了病氣。」
沈月淺哭笑不得,「狗怎麼和人一樣……」她仔細看了好一會,發現狗全身上下纖塵不染,若真是在外邊撿的,身上或多或少會沾些泥土才是,思忖片刻,不由得笑了起來,傷口一震一震又開始疼了。
小七興致衝衝的要跑地上去玩狗,周氏害怕他被咬著了,抱著他哄道,「走,小七洗澡,洗澡睡覺了。」
沈月淺喝湯的時候狗在邊上看著,目光水汪汪的,煞是可憐,弄得沈月淺喝湯都不好意思了,「喂你骨頭你自己不吃,怪誰?」說完又笑了起來,果真日子太無聊,自己竟和狗杠上了。
「玲瓏,拿碗盛點湯看看它喝不喝。」沈月淺喝完湯,身子舒適不少,笑得激動,傷口又裂開一些,玲瓏喚著狗出去後,沈月淺才脫衣衫換了身紗布,傷口猙獰恐怖,兩邊已癒合得差不多了,中間傷得深,只怕還要些時日。
「小姐,那只狗還真是有趣。」玲瓏推開門,端著盆子準備給沈月淺擦身子,說起那只小狗來,「你猜它為何不吃您扔地上的糕點,原來它是嫌棄髒,魯媽媽拿碗給它裝了碗湯喝得乾乾淨淨,桂媽媽覺得有趣,又扔了兩塊糕點,它嗅嗅後就走開了,魯媽媽將糕點擱在碗裡,兩三小就沒了……」
沈月淺不料還有這種事,狗通靈性,主人家伺養得精細卻是會養出這種性子來,上輩子她見有人還給狗做了衣衫,蓋著它四隻腿防止踩在地上踩髒了,「夫人可問過寺裡誰丟了小狗?」
狗都如此愛乾淨,它的主人可想而知。
玲瓏擰了巾子遞給她,說道,「沒,寺裡的和尚說會幫忙問問的,還回去真是可惜了。」
沈月淺挑眉笑了笑,意味深長道,「狗的主人找來該還回去,就是不知道何時找來。」
文博武的性子,別說路邊有只狗,就是有個死人都能不聞不問,哪會在這種事情上費心思,狗該是他養的,估計擔心她過得悶送了過來,擦乾淨了臉,將巾子遞回去時說道,「你問問誰會做狗穿的衣衫,山上冷,別凍著它了。」
玲瓏不疑有他,「我待會就問問。」
夜裡,沈月淺被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響吵醒了,屋子裡沒掌燈,只以為是山裡的老鼠,喚了聲玲瓏,玲瓏提著燈籠進屋,被床下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嚇得不輕,走近了才看清是那只小狗。
「它從哪兒進來的?奴婢守在門外沒感覺有東西跑進來了。」說著,玲瓏便要伸手抱它走,手還沒碰到它就被它躲開了去,沈月淺探頭道,「算了,它愛待在著就待著吧,你拿了被子進屋睡,夜裡風大,別著涼了。」
玲瓏張了張嘴,想起什麼,點頭應下。
每天有小狗陪著,生活卻是多了許多樂趣,連著小七都喜歡來了,周氏發現小狗性子溫和,大著膽子給它洗了澡,放在竹床裡,欄杆深,它也爬不出來,小七坐在褥子上,抓它的毛它也不張嘴咬人,漸漸,周氏也放鬆下來。
沈月淺看完了書,妝娘子第一次出的全是模棱兩可的選擇題,旁邊還附著一張信,信上說她有傷在身,可以讓旁邊的人代筆,待她身子好了,再考察其他。
和妝娘子的信一起來的還有周淳玉,比起上一次見她,周淳玉神色憔悴了許多,眼睛不如之前有神了,沈月淺看了眼她身後,周淳玉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一人來的,娘和祖母走不開。」
上前拉著她的手,酸楚地落下淚來,直言道,「我來也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承恩侯府家世高,我卻是不屑一顧的,丁家已將庚帖還回來了,祖父祖母說看我的意思,承恩侯府雖然開罪不起,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阿淺,我怎麼能看著日漸興盛的周府在我手上土崩瓦解?」在家裡的時候,她可以強忍著情緒說嫁誰都是嫁,可是,要她這樣嫁進承恩侯府,她如何甘心?
沈月淺聽了後也跟著傷心起來,女子,從來都是為家族利益所束縛,或自願或無奈,都不可避免地要走上這條路,能遇上一個志趣相投的人攜手一生談何容易?
「別哭了,我讓你來自然會想法子救你出這種困境。」輕拍著周淳玉的背安慰道。
周淳玉哭了會兒,情緒也穩定下來了,抬眸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是想問你,府裡怎麼和承恩侯府走到一塊了?」長公主中意周淳玉可見她目光高,並沒有聽周家人說起和承恩侯府頻繁走動,怎地突然就好定下周淳玉了?
周淳玉細細回想了一番,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吳家三少爺她是見過的,白白淨淨,皮膚比一般小姐的還要好,眉目硬挺,唇紅齒白,可惜了是個男兒,「我也不清楚,就是我娘和祖母也覺得莫名其妙……」
果然,沈月淺又問道,「大舅母或你可有得罪過誰?或者大表哥和誰起過爭執,恰好那一家和承恩侯府走得近的?」在背後給長公主支招的人分明是要將周淳玉推入萬劫不復之地,卵足了勁撮合承恩侯府和周府,對吳炎辰的情況想必也知道些,承恩侯府的二少爺還沒說親,長公主卻讓吳炎辰走在前邊,一定有貓膩。
周淳玉思考了許久,搖了搖頭,老太爺耳提面命以和為貴,在外從來不與人起爭執,「淺姐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就是擔心有人從中作梗,對了,你對丁家是什麼態度?」丁輝峻辦法沒用對,可對周淳玉是真有幾分情義,她如果還想嫁去丁家,她倒是有個法子,不過,還得看丁輝峻的態度。
周淳玉悲從中來,實說道,「初始的時候並不排斥,經過這事,我們怕是不可能了,丁家太夫人性格堅決,恬不知恥的貼上去又能如何?以後的日子那麼長……」
沈月淺明白她的意思了,周淳玉果真什麼都看得明白,沖著丁輝峻護著她的勁兒,即便嫁去貴央侯府,丁太夫人和丁夫人也不會給她好臉色,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為了一個女子不要名聲和前程,越是高門越不講究情愛……
「你可有恨極了的人?」要撕開吳炎辰好男風的事,最好借由別人的嘴說出去。
周淳玉想了許久,討厭的人當然有,可算不上大仇。
沈月淺無奈,湊到她耳邊小聲與她說了兩句,周淳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難怪,難怪……」話未說完,臉上已有了決絕,沈月淺拉著她,「你先別急,這件事我們慢慢來,我也是無意之間發現了的,貿然說出去,長公主反咬一口說我們污蔑可就得不償失了。」其實,她早就有了合適的人選,問周淳玉也是想再斟酌一下,「表姐,待會你就回去,我讓玲芍大山一起,回去後,你不要露出反感的情緒,叫承恩侯府的人以為你答應了,也要穩住祖父祖母的情緒,這件事關係重大,誰都不要說,長公主為人好面子,便是要提親也定會入宮求皇上賜婚,臘月二十是皇后生辰,長公主定會入宮,我們只要在這之前漏出風聲就好。」
沈月淺一字一字又說了許多,周淳玉略有遲疑,「淺姐兒,我知道你為我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件事我自己來吧。」
「表姐,我和文昌侯府有深仇大恨,不是這件事,之後我也會想法子除之後快。」她要讓文昌侯府背這個黑鍋,比起周老太爺,文昌侯府的老侯爺在朝堂可厲害得多,同樣是侯府,就看他們各自的能耐了。
周淳玉面有掙扎,見沈月淺眼中的仇恨不像是假的,良久,點了點頭。
周氏聽說周淳玉來了,誰知到了屋裡什麼都沒有,問沈月淺,「你表姐不是來了,怎麼不見人影?」
「表姐說趁著還沒說親出門看看我,已經回去了,祖母和大舅母給小七做了幾身衣衫,在桌上的包袱裡。」
周氏這才看向桌上有個淺白色的包袱,心裡難受,沈懷淵死後她再也沒回過周府,眼看著承恩侯府欺負娘家人也無能為力,周氏展開包袱,裡邊有幾身襖子,還有幾雙鞋子,不由得失了神。
進入冬季,京中許多人家都辦起了賞梅宴,承恩侯府得知丁家和周家換回了庚帖,滿意得很,再看周淳玉臉上沒有一絲不情願,長公主臉上也高興了許多,到哪兒都誇周淳玉沉穩端莊是個有福氣的,連帶著對跟在周淳玉身後的宋安雯都稱讚說她憨態可掬。
宋安雯一日比一日胖,她也不明白原因在哪兒,長公主誇讚她憨態可掬可不就是嘲諷她長得胖?宋安雯性子隨了她娘,睚眥必報得很,尤其每次長公主都拿不同的詞形容她胖,一次是胖嘟嘟的像年畫上的魚,一次又是像剛出水的蓮藕,甚至還說她像極了彌勒佛,不到半個月,京裡所有人都知道她長得胖的事了。
「雯妹妹,剛丫鬟來說祖母身子不舒服,我娘一時半會怕走不開,你先陪那些姐妹逛著,我先回了,下次黎府宴會我再和你玩。」周淳玉故作愧疚地和宋安雯解釋。
宋安雯在京裡出名後,主動和她做朋友的只有周淳玉了,她沒有多想,今日她本是不來的,劉氏強拉著她出來叫她多認識結交些人,沒法子,攤了攤手,「你走的話我也走了,我娘喜歡就讓她待著吧。」
宋安雯不喜歡劉氏到處顯擺長公主稱讚她的事,旁人心裡看她笑話劉氏還高興地湊上去點頭附和,像是多大的榮耀似的。
文昌侯府和周府不在一條街上,兩人上了馬車走完這條街便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了,宋安雯吃著零嘴,猛地,車輪子壓到什麼東西,抖得她手裡的紅棗落在地上,簾子也被什麼擊中,咚咚的響著宋安雯罵了兩句猶不解氣,掀開簾子正欲接著罵,誰知,對面馬車上的人也掀開了簾子看向地面,兩邊的孩子玩遊戲扔石子,扔了一地,輪子便是碾壓到那些石子才磕磕絆絆起來,那群孩子知道闖了禍,大喊一聲跑開了。
宋安雯盯著簾子看了許久,心中困惑,那人皮膚白,五官精緻,她這幾日沒少見著他,疑惑的是他旁邊的男子,濃眉大眼,一點印象都沒有,馬車平穩後,她也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