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臉色微赧,僵硬地抽回手,轉向周氏,搓著手解釋道,「有三年沒見了吧,我也沒認出淺姐兒和小七來,她兩不記得我了也說得過去,你怎麼想起這時候來了?」說話語速極慢,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周氏的神情,擔心她生氣隨時走掉似的。
周氏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瞥了眼面露驚恐的小七,朝他招手要抱他,小七畏畏縮縮的伸出手,待見著王氏後又害怕的縮了回去,雙手環著沈月淺的脖子,力道大得沈月淺皺眉,周氏無奈地道,「這是你祖母,你爹的娘,小七叫聲祖母。」言語間全然沒有當初帶小七去周府時的熱絡,王氏絲毫沒察覺周氏言語間的疏離,極為高興的再次轉頭對著沈月淺,沈月淺淡淡的點了點頭,要她叫王氏一聲祖母她是叫不出來的,掰過小七的身子,岔開話題道,「小七年紀小,認生,甚少出門,我娘出門都不怎麼願意帶他,就怕他被嚇著了。」
周氏怎會不懂沈月淺心裡還存著疙瘩,她也不強求沈月淺接受王氏,朝外讓明畫等人將禮拿進來,邊解釋道,「天冷了,阿淺給您做了身衣衫敢在能穿的時候給您送來。」
明畫等人魚貫而入,將禮盒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有給王氏的冬衫,還有一些糕點,周氏還給幾位哥兒姐兒準備了布匹,不算多,擱一般人家卻也算得上不錯的了。
王氏雙眼盯著桌上的禮盒,眼冒精光,搓手的頻率加快,嘴裡卻說道,「你能常帶小七看看我老婆子就好,何須準備禮?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常看著小七就是我最大的禮了。」
沈月淺撇了撇嘴,王氏真是會打算盤,她們常來,王氏就能對陳氏呼三喝四作威作福,是變相的讓周氏給她出頭呢,她娘又不是個傻的,這種地方,還不如侯府的柴房乾淨,經常來,染出什麼病都不好說,反正她是不願意的,更別說是小七了。
周氏蹙了蹙眉,含糊道,「年關了,忙的事情多,常來怕是不太可能,況且,年後小七要去學堂念書,時間也挪不出來的。」
王氏坐在陳氏旁邊,挺直了脊背,對周氏說話的態度極為滿意,不高不低,略微恭順,好像以前在沈府的一般,聽周氏說完,她當即反應道,「多念些書好,他爹小時候就是個喜歡讀書的,我近日聽外邊人說了一套補身子的偏方,你們忙走不開,正好我熬了湯給小七端去侯府,免得你惦記我老婆子。」
沈月淺一直都知道王氏的臉皮厚,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想去常和侯府走動罷了,不等沈月淺說話,周氏已接過了話道,「府裡請了專門調理身子的下人,哪需要勞煩您?您好生養著身子就是了。」
周氏和王氏也沒多少的話說,說了幾句後就準備走人,王氏攔著不讓,「未年未知還沒回來,吃了午飯再走吧。」轉而吩咐陳氏,「你去廚房看看可有新鮮的菜,沒有的話去街上買些回來。」
周氏哪會留在這裡吃飯,她自己不打緊,擔心小七吃了鬧肚子,擺手道,「不用了,答應了小七去酒樓用膳,他長這麼大還不知酒樓長什麼樣子,難得出來,我帶他去看看。」
陳氏一怔,旁邊的沈月牙聲音輕柔道,「二嬸,不如一起好了,天冷了,廚房也沒新鮮的蔬菜,屋裡沒燒炕,哪有酒樓暖和?」沈月牙擰著手裡的手帕,一張臉滿是期待,周氏也不好拒絕,心裡後悔將這件事提了出來。
「不好,不好,我只要和娘姐姐一起吃飯,不要其他人。」小七鬧了起來,大聲嚷著要回去了,一刻也不想多待,王氏臉色一白,輕聲哄道,「小七聽話,祖母和你們一起還能喂你吃飯,你吃什麼祖母就喂什麼,好不好?你爹小時候祖母也喂過呢。」
小七仍不答應,漸漸大哭不止,沈月淺也沒了法子,出聲道,「娘,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天冷,哭厲害了會出汗,出門冷風往脖子一灌,容易感冒,去酒樓的話也下次吧,小七的身體重要。」
小七在沈月淺懷裡哭得前合後仰,沈月淺抱著他微微有些吃力,遞給旁邊的魯媽媽,「先抱小少爺去馬車上,車裡燃著熱爐暖和,將座位下的九連環給他玩著打發時間,我和夫人馬上出來。」
魯媽媽抱著小七走了,王氏想要攔也沒法子,陳氏沉默片刻,笑盈盈道,「也是,小少爺的身子骨重要,二夫人和三小姐先回去吧,要是四小姐上門還請派人通知我一聲,我去接她回來。」
王氏一臉失落,又說了兩句挽留的話,知道二人鐵定了主意不會留下用飯,又打起了去侯府住幾日的心思,猶豫著怎麼開口,陪著魯媽媽抱小七出去的玲瓏去而複返,湊到沈月淺耳朵邊稟告,「小姐,小少爺一直想養兩隻狗,趁著今日出門不如去問問,管家說在門口養一隻狗的話比護衛還厲害,您答應了小少爺這件事的可別忘了,他剛才又問起魯媽媽呢。」
沈月淺故作恍然大悟,抿唇笑道,「你不提我倒是忘記這件事了,娘,我們快些走吧,看看能否挑到合適的狗,之後再去酒樓。」她是一句話也不想和王氏等人多說。
王氏如何聽不出來?不過置若罔聞罷了,臉上一直掛著親切的笑,慈祥道,「養狗好,不過可要看住了,之前聽說劉家少爺被一條小狗咬得毀了容,不僅如此,後邊那位劉侍郎也不知得罪了誰,竟然被人揭發家風不嚴,被禦史台的人參奏了一本,那位劉少爺也被逐出劉家了,劉家太夫人暈倒了好幾次都沒能阻止劉侍郎的決心,如今,劉府烏煙瘴氣的,據說啊……」說到平時從別人嘴裡聽來的八卦,王氏神采奕奕,臉上滿是興奮,「聽說上邊想要將劉侍郎貶去外邊呢,小七年紀小,千萬別讓狗到處咬人。」王氏在後宅多年,哪看不出劉家是被人惦記上了,得罪了厲害人物?
沈月淺不以為然,輕描淡寫道,「這有什麼難的?出了再大的簍子小七不過是個孩子,狗哪會無緣無故咬人,定是被咬之人做了什麼連狗都看不過去的事。」
「說的也是。」王氏一臉訕訕,要知道,侯府背後還有將軍府撐腰呢,小七有恃無恐再坦然不過。
沈月淺挽著周氏的手臂,慢悠悠出了門,遇到趕回來的沈未知沈未年,沈月牙偷懶,到門口讓別人幫她跑腿去叫兩人,自己則守著周氏,想要第一時間得到周氏送的禮,沈月淺戴好了帷帽,隔著紗帳端詳兩人,一直被薛氏寵著,沒了薛氏,沈懷慶又成了那種樣子,兩人必須要出去掙錢養家,臉上的稚嫩盡數褪去,臉黑了許多,身子也單薄不少,見著周氏,兩人臉上所表現出來的驚喜更大,沈未年甚至還紅了眼,「二嬸。」
周氏心下感慨,應了聲,道,「天冷了,穿厚些,給你兩帶了些布匹,讓你二娘給你們做兩身衣衫,我們也回了。」薛氏撒手人寰,留下幾個孩子受罪,周氏忍不住抹了抹淚,之前因為薛氏尖酸刻薄的那些不痛快都消散在眼下所看到的破敗的家裡,側身,朝沈月淺笑道,「走吧,我們回去了。」
王氏一股腦的給沈未年沈未遠擠眼色,讓他們開口將周氏留下來,兄弟兩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挽留的話,王氏氣得跺腳。
將三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沈月淺嘲諷的笑了笑,上馬車後,王氏還欲在外邊掀起簾子和她們說話,沈月淺不耐煩的讓大山驅馬,馬車緩緩啟動了還能聽到王氏在身後叫她們下次再來的聲音,小七手裡握著九連環,仰頭問沈月淺,「姐姐,你會給我買丁丁嗎?」剛才的哭鬧都是沈月淺支的招,周氏抱起他,寵溺地捏了捏他鼻子,「走吧,說了給你買一隻狗,不會食言的。」
周氏並非大善人,尤其看著小七活得好好的,她對當初王氏和薛氏使的那些招數更是看不上眼,她這麼乖巧懂事的兒子,差點就沒命來到這個世上。
拐過街道,眼前的景象漸漸繁華,這時候,外邊傳來一聲通稟聲,「沈夫人,沈小姐,我家主子在前邊酒樓候著,還請二位一起去吃個飯。」文貴一直守在這裡好長時間了,不過是送只狗,主子饒了這麼一大圈還真是不容易。
小七聽出是文貴的聲音,掀開簾子朝他揮手,「文貴,還有我呢,我和我娘一起的。」
文貴和善的笑了笑,「小少爺吉祥,今日冷,出來可還習慣?」小七一直在侯府拘著,甚少出門,今日風大,小七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的。
小七興沖沖的擱下九連環,撩起自己的袖子給文貴看,「文貴,我穿了四件衣衫,一點也不冷,博武哥哥在哪兒啊,我都沒看到他人。」小七在南山寺的時候就喜歡和文貴玩,文貴懂很多,對他也是有求必應,那時候,小七口齒不清的時候便是叫文貴哥哥,文貴膽戰心驚很長一段時間,每次都糾正他叫文貴就好了,小七可是文博武將來的小舅子,叫自己一聲哥哥,不是尊卑不分嗎?
文貴站在街邊,提醒小七將簾子放下,「小少爺,外邊風大,快將簾子拉下來,別冷著了,大少爺就在前邊的酒樓,讓大山跟在奴才身後就好。」酒樓是將軍府的產業,每戶人家都有自己相應的生財之道,這處酒樓是大少爺私人的產業,旁人不清楚。
文貴走在前邊,領著馬車穿過一條小巷子,接著是一片湖,湖面上三三兩兩停靠著船舫,不到一刻,在一處紅褐色的大門前停下,文貴提醒道,「夫人,小姐,到了。」
這是酒樓的後門,很少的時候才會打開,文貴上前叩門,輕聲說了句什麼,門從裡邊打開,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穿著粗布衣衫,兇神惡煞地掃視一圈後面容才緩和下來,文貴指著馬車說了兩句什麼,中年男子轉身走了,這一幕被車裡的沈月淺看得清清楚楚,進了大門便再沒見過那名男子了,看男子的穿著打扮,不像是會在酒樓幹活的人。
心裡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問,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沈月淺才知道上輩子,文博武死後的那些信全部交給中年男子,定時送去永昌侯府給她。
周氏下了馬車,看著院裡景象吃了一驚,文貴笑著解釋,「平時有貴重客人來都會從這進去,周大夫人和周小姐也在裡邊了。」文博武思慮周全擔心周氏不同意,專程將余氏和周淳玉也請了過來,誰知,周氏一點也不是迂腐之輩,半句話沒說就默認下來了。
進屋後是院子,院中景色精緻,卻又不顯得累贅繁複,和南山寺的院子極為相似,就是周氏也困惑地問道,「這院子和南山寺的別院可是出自一人之手?」
「夫人好眼力,這院子是我家少爺請南山寺的方丈出手設計的,他若是來京城也會到這裡住幾日,嘴裡還念叨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在喧囂浮躁中能平心靜氣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同樣是稱讚的話,文貴和王氏說出來的效果完全不同,王氏說好話聽在人耳朵裡總覺得是巴結討好,文貴說好順溜,雖有阿諛奉承之嫌,可不會讓人覺得反感,看此時周氏的表情就知道了。
「方丈心懷志遠,不是我們能媲美的。」住在南山寺的兩年多,受方丈頗多,周氏念著方丈的好,況且,方丈品味高,這樣別致的院子,在京中確實難以見到。
文貴走在前邊,路上沒遇著什麼人,直到穿過一座拱門,周氏才認出前邊門口站著的是餘氏身邊的丫鬟,丫鬟也看到她們了,往屋裡說了句什麼,從屋裡走出兩人,文博武一身墨綠色祥雲圖案袍子,金絲沿著袖邊勾出一小片竹葉,玉發高束,虎虎生威,「伯母來了?裡邊請,文貴,去廚房通知,可以準備傳膳了。」文博武站在門口,神色溫和地前傾著身子,低眉順耳的模樣讓周氏不好意思。
沈月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論諂媚,誰都比不上文博武,不說一句好話就能讓人高高興興的接受,不可謂功力不深厚,而牽著沈月淺的小七更是誇張,叫了聲博武哥哥整個人就往文博武跑去,文博武彎腰,一下抱起他,笑道,「小七來了?」
「博武哥哥,剛才我們去了一個恐怖的地方,裡邊有鬼要抓我和姐姐,還好我反應快將她推開了。」文博武歡喜的蹭了蹭文博武的肩膀,又到處往地上看,文博武知道他找什麼,好笑道,「丁丁不在,待會走的時候我讓文貴給你抱到馬車上去,我們先進屋吃飯。」
周氏之所以答應下來也是想讓文博武和沈月淺多處處,之前有意讓沈月淺避著是不想壞了沈月淺的名聲,如今兩人已經說親了還將沈月淺藏著捂著旁人還以為沈月淺多見不得人似的,更重要的事,成親前兩人多磨合磨合,成親了,性子也合得來一些。
文博文,余氏,周淳玉坐在桌邊,言笑晏晏地看著他們,周氏上前,「大嫂怎麼也來了?」
餘氏頷首,她和周淳玉去收拾鋪子查看進度,路上遇著文博武和文博文,推辭不過就來了,誰知文博武說約了小七要將狗送給他,餘氏這才知道約了周氏和沈月淺。
桌上的菜肴豐盛,屋子裡燒著炕,你一言我一語,氣氛極好,之前周氏就知道文博武會做人,今天聽他說話心裡對文博武愈發滿意了,文博武不驕不躁,邊說話還能注意旁邊小七碗裡缺了什麼及時夾給他,小七也不挑食,文博武夾什麼他就吃什麼,文博武對小七好,以後對沈月淺只會更好,光是這麼想,周氏就高興得合不攏嘴。
吃了飯,周氏和餘氏沒有多待就回了,兩人心照不宣,可是看得出來,對兩個女婿都是很滿意的,上了馬車,果然見丁丁趴在一角,小七點頭晃腦的睡意瞬間沒了,掙扎著要爬上去,文博武小心翼翼的放下他,朝旁邊的周氏道,「伯母,晚輩就送你們到這兒了,之後有時間再上門拜訪。小七的夫子已經找好了,到時候一併帶上門給您看看。」
周氏不料還有這件事,斜了旁邊的沈月淺一眼,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感激笑道,「真是麻煩你了。」
文博武回以一個笑,「應該的。」
馬車走遠後,周氏才蹙眉地看著沈月淺,「你什麼時候和博武說過找夫子的事的?」沈月淺整日都在家,什麼時候出的門她一點都沒察覺到,加上最近小七纏著她,沈月淺哪有機會出門?
沈月淺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小聲道,「有段時間文貴偷偷將丁丁放進了府,丁丁聞著味道進了我的院子,之後文貴找來的時候我與他提了兩句,估計他告訴大少爺的吧。」
沈月淺心裡疑惑,文博武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怎麼會故意說那些話周氏聽讓她誤會?沈月淺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氏神色,發現她一直蹙著眉頭,她也不敢多說話,只聽周氏道,「你兩雖然已經說親了,私底下不得見面,有什麼事,讓他下了帖子進府,知道嗎?」
周氏要忙的事情多,不可能隨時都跟在沈月淺身邊監督她,文博武遞了帖子,門房不會為難他。
沈月淺面上安之若素,心裡卻將文博武從頭到腳埋怨了一通,果真是老奸巨猾,有了周氏這句話,以後沈府還不是文博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面上還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娘,我知道其中利害,您放心吧,對了,陳氏說四妹妹離家出走了,娘怎麼看?」沈月茹若非真的山窮水盡了估計是不會來找她們的,沈月茹好面子,求上門這種事,不是她做得出來的,除非被逼到了絕境。
「月茹那孩子自小就是個要強的,我讓門房的侍衛注意些,雖說她是我們親戚,今時不同往日,不能讓人壞了府裡的名聲。」周氏還沒糊塗,離家出走名聲本就不好,沈月茹若真遇上什麼事,名聲毀得更厲害,沈月淺和將軍府說親已經夠惹人閒話了,她不想沈月淺再被推到封口浪尖上。故而,她又補充道,「我會讓桂媽媽留意的,這事你別管,嫁衣繡得怎麼樣了?萬事開頭難,你時間多,不急。」
沈月淺羞赧地點頭,有了丁丁,周氏哄著小七回了她的院子,讓沈月淺安心繡她的嫁衣。
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換了衣衫出來,躺在椅子上由著玲霜給她熏頭髮,順便聽玲霜講今日發生的事,「側門的兩個婆子偷懶被盧管家抓了正著,盧管家問問您的意思。」
文博武每次來都是側門,玲霜也是清楚的,盧管家之所以問沈月淺也是周氏準備沈月淺的嫁妝,府裡的許多事都交給沈月淺打理了。聞言,沈月淺閉著的眼微微睜開,眼裡恢復了清明,「盧平做事向來有分寸,想必還有其他的吧?」
玲霜點頭,慢慢將沈月淺打結的頭髮理順,邊道,「在兩人守門的小屋子裡發現了許多丟棄的紙袋,床下邊還有一些碎銀子,盧管家問她們怎麼得來的,兩人也不說。」
沈月淺反應過來,想必是平時文博武走動時打賞的銀子,沉吟道,「待會拿了賣身契給盧平,讓他賣出去,換兩個老實本分的。」文博武收買一事不厚道,可也看得出兩位婆子經不起誘惑,這種下人,不要也罷。
「是。」玲霜手裡的動作慢了下來,到後邊,沈月淺閉上眼,漸漸睡了過去,玲霜抬了抬熏籠,放輕腳步走了出去,不忘給她關上門,去前邊轉達了盧管家沈月淺的意思。
第二日,前邊侍衛就傳說王氏上門了,侍衛攔著沒給進,沈月淺讓玲芍出去一趟,問問王氏有何事,讓她進門是不可能的,請神容易送神難,沈月淺對王氏心裡戒備心重得很,玲芍以前就跟著王氏,最能讓王氏的那份假意維持不住。
不一會兒玲芍就回來了,臉上倒是平靜,「太夫人說大老爺昨日去世了,問你和夫人去不去?還有,太夫人手裡提著食盒,說是給小少爺煲的湯,讓奴婢提進來,奴婢沒答應。」去長巷子的那日,沈月淺沒招她伺候,玲芍竟不知道王氏變了這麼,以前對她多不屑一顧的人啊,現在都要笑臉相迎的,不覺得有些感慨,「太夫人性子變了不少,奴婢覺著骨子裡還是沒變的,她穿的那身衣衫是您送的,撕開針線給侍衛看,想要證明您和她的關係呢。」
沈月淺想想王氏能做出這種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惜,她忘記侍衛早就得到盧管家吩咐了,只要是老屋那邊的人,一律不准進,「她走了沒?」
「沒呢,說奴婢和管家串通一起瞞著您,要在門口等著,侍衛擔心引得巷子其他人家注意,架著她走了。」玲芍想到剛才王氏看清是她後的臉色,精彩至極,許久才回過身,掛著笑和她說話,「芍藥啊,你怎麼來這邊伺候了,當初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丫頭,能有現在的造化你可要好好珍惜。」
玲芍自嘲的笑了笑,若非將軍府的管家恰好路過,她怕是早已成一堆白骨了,可是,她沒將對王氏的憤怒寫在臉上,過去的都已過去,看王氏現在的樣子不正是應驗了那句「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嗎?她不冷不淡的問了王氏來意,王氏一字一字說了,完了又問她周氏和沈月淺人呢,玲芍誠實道,「夫人忙得很,小姐也忙,這時候是沒空搭理您的,太夫人還是回去吧。」
誰知,王氏不依不撓起來,語氣仍然溫和,說出的話卻讓玲芍啼笑皆非,「芍藥啊,當年的事是我糊塗,你和盧平如今都苦盡甘來了,可別跟我老婆子一般見識,你回屋稟告一聲,就說我給小七拿滋補的湯來了,可別繼續瞞著你家夫人和小姐了。」王氏心裡認為周氏和沈月淺對她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下人作祟,她得罪二房的人不少,恰好盧平是管家,要瞞下她來的這件事輕而易舉,又看玲芍有恃無恐,認定玲芍和盧平串通好了。
可惜,對付王氏,她不屑一顧,上天給了王氏懲罰,不需要她動手,退出去後又去門口打聽一通,王氏已經走了,玲芍嘲諷地揚了揚嘴角,忙自己的事兒去了。
誰知隔天,王氏又來了,侍衛仍然攔著不讓她進,王氏悻悻然地退到一邊,遠遠等著,這個距離,侍衛倒是不好攆人了,只得去問盧平的意思,盧平乾脆道,「她要守著,就讓她守著吧,看看她能堅持幾日。」
之後三天,早早的王氏就來,天快黑了才回去,弄得門口的侍衛很是氣憤,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怎麼一個老婦人了呢,盧平安排好側門守門婆子的事順便將王氏的事情說了。
沈月淺蹙眉,「明日她要是再來,你直接讓人送她回去,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別生病後怪在我們頭上。」這種苦肉計絕對不是王氏想出來的,王氏腦子要是轉得這麼快也不會有今日地步,不是王氏就只有陳氏了,沈月淺抿了抿唇角,補充道,「你挑兩個下手不知道輕重的送她回去,交代兩聲……」沈月淺交代好了,自己先笑了起來,陳氏想攀附她們,她就讓她再接再厲吧。
果真,王氏仍舊來了,走上臺階如昨日一般向侍衛打聽周氏和沈月淺的行蹤,發現今天的侍衛和昨天不是同一批人,心有疑惑,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就被兩人捂著鼻子左右架走了,王氏心裡害怕,掙扎得厲害,可她越是掙扎,兩人力道越大,隨即,身子一抬被扔到了馬背上,王氏驚呼一聲,嘴巴立即被塞了一團面料,臭哄哄的,味道極為難聞,然後,有人翻身上馬,揮著鞭子,馬兒跑了起來,顛簸得王氏頭昏腦漲,到了長巷子她都沒回過神來,趴在門口,意識模糊。
沈懷慶死了,宅子裡掛滿了白布,沈懷慶的棺材擱在院子裡,沈未知沈未年在旁邊跪著,陳氏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陳氏以為是王氏帶著周氏來了,忙提著凳子進了屋,沾了點口水掖了掖眼角,泫然欲泣的打開了門,誰知,竟是兩名不認識的男子,王氏倒在門邊,臉色蒼白,聽其中一名男子語氣不太好道,「這位老婦人好生過分,整日在理侯府不遠的地方巴望,弄得府裡得小少爺都不敢出門玩,我家主子已經稟明了京兆尹大人,京兆尹念著她年紀大了,讓奴才們直接將人送回來,你可要管好了家中老夫人,我家小少爺是侯爵之身,受不得一點驚嚇,要是再有下次,京兆尹就自己出馬抓人了,年關了,京中治安正是最嚴的時候,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可別怪在我家主子頭上。」
侍衛為了說這番話死記硬背好長時間了,說完就翻身上馬,準備回了,陳氏卻走了出來,聲音軟軟的問他,「不知你家主子是誰?」
侍衛沒有因為陳氏輕聲細語就放軟了態度,反而愈發不高興,昂起頭,大聲道,「我家主子不太喜歡有人問起他的名諱,你還是不知道得好。」說完,不再遲疑,駕著馬快速離去,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陳氏的臉已經極為難堪了,王氏趴在門口,將早上喝的粥吐得乾乾淨淨,完了,整個人虛軟無禮的倒在一邊,朝陳氏道,「你還說她們母女兩不是狠心的人,我看啊,她們就是石頭心腸,以後我是再也不敢去了,懷慶死了她們都不來,以後要請動她們估計難了。」
陳氏嫌惡地捏著鼻子,臉上完全沒了剛才的溫和,拉著臉道,「待會你自己收拾了,未遠估計也要回來了,讓他聞見了有你好看。」墊著腳尖進了屋子,看著破敗的院子,心裡堵得慌,這種日子她也過夠了,只有等沈未遠那邊的消息了。
沈未遠回來的時候臉上可謂是春風得意,門口王氏吐的污穢已經被清理乾淨了,可是,仍有味道,沈未遠學陳氏捏著鼻子進了院子,朝棺材兩邊還跪著的沈未知沈未年道,「起來吧,已經在京郊找好了地,明日會有人送葬,你們收拾一下,我們明日就搬家。」
陳氏在廚房做飯,聽到沈未遠的聲音就走了出來,眼底滿是愛意,不過,她也拿這種眼神看沈未知沈未年像薛氏看他們一般,聽了沈未遠的話,她輕和的笑道,「明日就搬家會不會不好?不若等老爺下葬後再說吧。」
她們被沈家逐出來了,沈懷慶不能葬在沈家墓地,找墓地一直是沈未遠在忙,沒想到今日就有了結果。
「不用,早上給爹送葬,下午我們就搬過去,那邊基本傢俱都備齊了,簡單收拾一下就好。」沈未遠忙了一兩年才有現在的日子,現在可謂是柳暗花明了,給沈懷慶上了一炷香讓他保佑他們,去屋裡了,不一會兒,陳氏將手裡的活計給月牙,光明正大進了沈未遠的屋子。
剛進屋,人就被抵在了牆上,陳氏害羞地推了推,「老爺頭七還沒過,我們別過了,那邊宅子怎麼樣?」
「比不上以前的沈府,比這裡要大上三倍,去了那邊,我兩屋子打通了,旁人看不出來,以後再也不用藏著躲著了,好不好?」沈未遠這兩日忙沈懷慶的墓地,再者就是讓人打通了他和陳氏的屋子,從表面看兩人的院子離得遠,其實也就隔著一堵牆罷了,從他的臥室打通一堵牆直接通過陳氏房間,不會讓人發現的。
陳氏嬌羞的點點頭,半推半就隨著沈未遠胡鬧了一次,整理好衣衫出去時,沈月牙已經做好了飯菜,沈懷慶的死陳氏懷疑和沈未遠有關,不過,是她喜聞樂見的,並沒有多問。
下葬的這日仍然沒有沈月茹的消息,周氏和沈月淺也沒來,倒是沈懷康和羅氏領著三房的孩子來了,羅氏沒什麼變化,她懂得經營,日子過得不錯,沈懷康從起初的如遭雷劈一蹶不振到現在的認清現實得過且過,除了身材發胖,其他也沒什麼變化,上了香,落在細細打量著陳氏的眉眼,眼露審視,同樣是女子,陳氏的面色可不像守寡之人該有的,尤其眉峰中藏匿的風情是因為什麼瞞不了羅氏的眼睛,下葬後,陳氏留他們用膳,羅氏搖頭拒絕了,走的時候給了王氏一點碎銀子,「娘,您拿著買些零嘴,我和懷康過年就不來了。」
羅氏私心不想和王氏走太近了,可聽說周氏都回來看過王氏,她要是不來一趟也說不過去,現在,小五小六在學堂念書還算不錯,她還想著求族長將三房的人收回去,沒有族譜,小五小六將來不能參加科舉,故而,王氏沒有死之前,再怎麼不悅也還要走動的。
有了周氏做對比,王氏看不上羅氏送的這點銀子,勉為其難的接過來,板著臉道,「你好生照顧小五小六,可不能荒廢了課業,以後沈家的門面還要靠他們撐起來……」
還沒說完,羅氏已經和沈懷康轉身走了,王氏不悅地跺跺腳,大聲道,「下午我們就要搬去新家了,懷康要不要過來吃飯?」
懷康擺手,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王氏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立馬沒了,養了三個兒子,最後竟然是這種結局,王氏回屋收拾被褥去了,見著沈月茹留下的舊衣衫,心裡一陣恍惚,默念道,「月茹,你可要爭口氣,接祖母去過好日子啊。」陳氏看著性子軟綿綿的,一點也不好相處,說起來陳氏還要叫她一聲娘,結果呢,陳氏在家裡作威作福,她出去累死忙活,胡亂的將褥子卷起來,上邊一股濃濃的腳臭味,王氏自己都受不了的別開了臉,一股腦裹成一團。
沈月淺聽到沈月茹的消息還是從文博武耳朵裡,有了周氏的首肯,文博武來府裡的頻率高了起來,周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七是翹首以盼,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來。
文博武說起沈月茹的時候嘴角嘲諷的意味慎重,「她借著薛家進了永昌侯府的門,宋夫人氣得半死,奈何宋子禦平時優柔寡斷,在這事上卻極為認死理,過幾日就要成親了呢。」
沈月淺不解,成親?
文博武伸手,示意她坐過去,沈月淺好奇心重,成親可是正妻才有的資格,也就是說,宋子禦要娶沈月茹?為了聽八卦,沈月淺只得乖乖坐過去,側目望著文博武。
文博武湊到她耳邊,一字一字的說了緣由,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沈月淺感覺全身麻麻的,不可置信道,「不會吧?才多久的事,怎麼會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