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平悶頭憋著笑,到了院子拱門處,盧平頓足,朝大山招手道,「讓小少爺自己進去吧。」
大山蹙眉,不明就裡的丟開手,將手裡的柿子燈籠遞給小七,站在盧平身側,小聲道,「小少爺會不會被嚇著?」
「不會,走吧,我們也回廚房繼續。」盧平雖說不擔心,可和大山等在那兒,看不見小七人影了才往回走,走了幾步,空中的煙花迸射處好看的花形,還有小七高興的呐喊,盧平歎了口氣,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平靜安寧的生活是靠著沒有沈未遠的二房得來的,憶起外邊打聽來的傳言,盧平搭上大山的肩頭,問了兩句,大山和那邊也有血海深仇,也默默注意著,有了共同厭惡的人,話也多了起來。
小七見著文博武在,臉上笑開了花,跑到石桌前,擱下燈籠,雙手朝文博武要抱,「博武哥哥你怎麼來了?」
「小七不是喜歡煙花嗎?博武哥哥就送來了。」文博武抱起小七坐在腿上,視線卻未曾沈月淺臉上挪開,周身散發著不可言喻的暖意,以後他和她也會有自己的小孩子,每年,他們也會這樣坐在院子裡,吃瓜子,聊天,看煙花,等著新年的來臨。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沈月淺被看得不好意思,拉著小七移開了話題,頭頂的煙花讓小七移不開眼,仰著頭,沈月淺說了什麼他也沒聽見,沒迸射一朵,小七在文博武懷裡扯著嗓子大叫,沈月淺哭笑不得,最後也不說話了,靜靜地欣賞黑夜中閃耀的星火。
大半個時辰,院子裡的煙花才悉數燃盡,小七盡了興,院子裡黑下來他有一會兒的不適應,嗓子略微啞了,可聲音滿是高興,「難怪每年過年,姐姐和表姐都要下山,竟是看煙花去了,早知這樣,我也該跟著的。」
周氏擔心小七下山被人拐走了,一直拘在南山寺的別院,若非前兩日聽盧平說起京裡邊過年最好看的就是煙花了,他都不知道煙花的樣子,想到錯過了兩次,心裡不樂意了。
文博武好笑,寵溺道,「元宵節我帶你去城外玩,那日城外不僅要放煙花,還有各式各樣的花燈,洪太夫人送你的花燈就派上用場了,想去嗎?」
小七哪會不想去,拍手叫好,湊在文博武臉上親了一口,「博武哥哥,你真好,那我娘和姐姐會去嗎?」沈月淺的話還好,小七不太想和周氏出門,這不許那不許,玩不盡興,見文博武在沉思,小七主動張口道,「不如我們只和姐姐一起好不好?娘在府裡忙好了。」
沈月淺故作惱怒地瞪他兩眼,「娘也是要去的,你要是不聽話你就在家好了。」
小七才不怕她,吐了吐舌頭,搖著文博武的手臂撒嬌,文博武不敢應承下來,小舅子雖好,丈母娘的話更有分量,模棱兩可道,「倒是問問伯母的意思吧,伯母每天忙個不停,都沒時間出去轉轉,小七該體諒才是。」他私心裡只想和沈月淺兩個人,也知道不太可能,故而多了周氏也沒什麼。
小七想了想,答應下來,「好。」抬手抓桌上的糖果,想起昨晚周氏和他說的話,掙扎著下地,退後一步,朝文博武躬身作揖,完了,伸手問文博武要紅包,沈月淺丟臉死了,一大早周氏就給她和小七各備了一個,轉身,讓文博武別搭理他,誰知,文博武伸進衣兜,真掏出一個大紅色的袋子,脹鼓鼓地裝得滿滿的遞給小七,「早就準備好你的了,不只你,你姐也有。」說著,往旁邊輕喚了聲,剛才點煙花的小廝手裡多了一個盒子,沈月淺直搖頭。
「過年圖個吉利,小七都有了,沒得就差你的。」文博武一本正經,得了紅包的小七也附和,「姐姐該收著,我也有呢,博武哥哥對我真好,肯定比娘給的多。」他也沒解開繩子看,看塊頭,比周氏給的脹多了。
文博武給他裝好,之前他一直沒尋著光明正大的理由送沈月淺禮物,倒是文博武給了他臺階,替文博武將袋子收好,叮囑道,「袋子收拾好了,別讓伯母知道,元宵那日大街上賣的東西可多了,你拿我給你準備的銀子買就是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也不用徵求誰的同意,多好?」
小七樂不可支,黑白分明的眸子淌過陣陣笑意,小心翼翼地望著沈月淺,「姐姐,博武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沈月淺怎好拆文博武的台,輕輕點了點頭,在小七的興奮中又板著臉道,「不過,不能見什麼都買,別人會說你是敗家子。」
嗤的聲,文博武笑了起來,摸摸小七的頭,凝視著沈月淺道,「小七才多大,哪懂那些,年後夫子會教導小七的,你別太操心了。」小七性子隨了沈月淺小時候,古怪機靈又有些懶散,文博武難免會幫著他多點。
三人又說了會說,待亥時過半,新的一年算真正來了,文博武也沒了繼續留下的藉口,送沈月淺和小七到了周氏院子門口,見著她們進去,聽到傳來丫鬟婆子給她請安的聲音了才轉身離開,這個年,比他什麼時候都過得滿足。
初二回周家拜年,沈月淺讓玲瓏將給周府眾人的禮物拿出來,送周寒軒的是一方硯臺,金絲楠木的硯臺邊鑲嵌了一方玉,很是惹眼,其餘幾位表哥表弟的都是上等的毛筆,筆桿子上鑲嵌了不同形狀的金,周氏蹙眉,覺得禮太貴重了,餘氏還好,賈氏小高氏回禮的時候只怕要皺眉了,「要不要換點其他的?」
沈月淺細細摩挲著給尤氏兩個哥兒準備的毛筆,笑得意味深長,「不會,娘之前不在京裡,第一次上門拜年,送幾位表哥好點沒什麼,就是擔心幾個舅母別因著回禮鬧得不高興才是。」
周氏也擔心這點,「我也愁這個,我們不在乎回禮多少,你幾位舅母要是放心裡多不好?」
每年的年禮單子就夠操心的,平時拜年多是給長輩送禮,給晚輩們一些零嘴錢就是了,沈月淺這番動作太大了。
「不礙事的,就說幾位表哥正是讀書的年紀,何況這些還是娘給我打傢俱剩下的木材做的,金絲楠木貴重只送大表哥就差不多了,之後的留著以後小七用,其他幾位表哥的卻是遠遠不足大表哥的禮貴重的,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回禮該不會費心思了。」若是每個人都是鑲嵌了金子的筆桿子,賈氏小高氏定會為回禮苦惱,她故意將周寒軒的禮送得貴重,依著小高氏的性子心裡鐵定不舒服,回禮只怕敷衍就過了,如此,倒也好,免得周氏心裡過意不去,畢竟,她的目的可不是賈氏和小高氏。
去到周府,出嫁的其他三位也回來了,不過都是庶女,周氏準備的銀踝子多,且魯媽媽細心,每一份都拿繡有大紅色的荷包裝著,沒人分了一個還有不少剩餘。
周家出嫁的三位庶女,其中一位嫁得還不錯,嫁給從七品的主簿,沈月淺記得不錯的話,那位主簿的哥哥娶的是韓家的女兒,沈未遠這輩子開青樓一事是韓家在背後操縱的,這位姨母可知道些風聲?
周惠詩注意沈月淺一眨不眨地打量她,精緻的小臉滿是沉思,覃家和韓家的關係,對於沈家的事她聽說了不少,沈月淺的事她聽到得更是多,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沈月淺,一身海棠花色的襦裙,搭上雪羽肩,及地的緞面群上繡著不知名的花兒,花蕊拿黃色絲線勾成,清新脫俗,富貴逼人,蜀錦的腰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纖咬,更顯得身姿凹凸有致。
周惠詩不得不承認,光是穿著氣質,沈月淺已算出眾,而傾城絕色的笑臉,唇紅齒白,不點而豔,飄飄然好似嫡仙,難怪入得了將軍府那位的眼,同樣是女子,她都看得有幾分心動,何況是男子。
周氏倒沒想那麼多,今早,她留意的是沈月淺梳妝盒裡的頭飾,多了一副紅寶石的頭面,她記憶力好像沒有送過她這個,讓沈月淺戴,沈月淺不肯,直言太隆重了,會讓周家小姐下不了臺。
自己的女兒從小就是個漂亮的,周氏心裡也歡喜,尤其現在高氏目不轉睛盯著沈月淺的目光更是讓她高興,扶著高氏的手,「娘,怎麼了?」淺姐兒的衣衫是魯媽媽和妝娘子琢磨出來的,她也覺得好看。
「淺姐兒這一身真是不錯,這孩子隨了你,穿什麼都好看。」高氏說的話可不違心,在家的時候周氏也是美的,便是現在,沒了丈夫,一個人要顧著兩個孩子,周氏依然風韻猶存,臉上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
餘氏點頭附和,「淺姐兒的那些衣衫還真是漂亮,我啊都有些羡慕了。」
小高氏聽得嗤鼻,自從得知沈月淺要嫁給文博武后,餘氏真是將周氏和沈月淺巴結得妥妥的,小高氏心裡不樂意,她們本來就是庶媳婦,不太受待見了,餘氏這麼一捧沈月淺不僅討好了周氏,帶著高氏和會對她和顏悅色的,沖尤氏擠了擠眼睛,尤氏不為所動,小高氏氣得嘴都歪了。
周寒軒帶著周家兄妹給周氏磕頭,周氏順勢將準備的禮拿了出來,送年禮的時候,周氏給大家準備的禮都是好的,當下,年紀小的哥兒耐不住好奇打開盒子,高興得驚呼出來,周寒軒臉上倒是沒什麼波瀾,高氏一怔,她給沈月淺準備的是手鐲,給小七準備了一身衣衫,比起周氏準備的,遠遠輕了。
周寒風拿著筆,不可置信地問周氏,「姑姑,上邊的金子雕刻得真好看,是真的嗎?」
小高氏也顧不得餘氏阿諛奉承了,上前拿著周寒風手裡的毛筆,對毛筆她不太懂,可是鑲嵌在上邊的金子可是實打實的,「哎,四妹這是何必呢,這麼好的東西拿給他們用不是糟蹋了嗎?留著給淺姐兒當嫁妝也好啊。」說著,望向淺姐兒,好話一股腦地往外邊倒,「剛淺姐兒進屋的時候我就想說了,淺姐兒這一身穿著跟畫裡走出來的小仙女似的,我家幾位姐兒都是比不上的,淺姐兒,你的衣服誰給你做的?下來向你表妹支支招,讓她沾沾你的福氣,將來也嫁個好人家多好?」
周淳涵今年才十一歲,便是要說親還要再等兩年,高氏哪看不出她是占了便宜心花怒放得不知所云了,「好了好了,收了禮就記著你姑姑的好,專心念書,爭取考個狀元回來……」
小高氏見旁邊的周寒軒不動,忍不住好奇,「軒哥兒,將你的盒子也打開給三嬸瞧瞧,雖都是金子,可是形狀貌似不同呢。」她暗暗計較了番誰的形狀需要的金子多些,計較下來,周寒風收到的筆桿子上的金子是最多的。
周寒軒蹙眉,當面拆禮物已實屬不當,再,憑著重量他掂得出他收到的禮是不同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不太願意,誰知,小高氏卻自己動手過來,周寒軒是晚輩,不敢推辭,自己打開了盒子。
然後,小高氏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原來是硯臺啊,四妹準備的都是好的呢。」硯臺邊的玉成色好,一看就價值不菲,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周寒軒已闔上了盒子,小高氏在高家的時候就是庶女,不怪沒認出這方硯臺最貴重的不是玉,而是硯臺的材質,余氏和賈氏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最邊上的尤氏跟著周伯游在江南也見識了不少好東西,她自然也認得出來。
餘氏當下不好意思起來,「四妹,送這麼貴重的禮幹什麼?」
周寒軒想過有所不同,也沒料到貴重成這樣,拿在手裡覺得有些燙手了,沈月淺不當回事,「我娘也是希望表哥前程似錦是不是?今年官員調動大,要是表哥往上升一升,以後我和小七也能跟著沾光呢。」
周伯槐和周氏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周寒軒又是周家長子,比起其他表哥表弟的確更能幫襯小七。
小高氏神色不愉,高氏擰著眉沒計較,四房的兩個哥兒收到禮也滿心歡喜,沈月淺嘴角漾著淺笑,不一會兒,周家出嫁的幾位小姐也回來了,人多了,高氏讓周淳玉領著她們去旁邊屋子裡說話。
周淳玉目光掃到站在角落裡不知道和周淳涵說著什麼的周純玲,一身鵝黃色的對襟褙子,米白色的拖地長裙,眉眼婉約,很有江南女子的味道,一顰一笑皆透著絲柔情,周淳玉湊到她耳邊,用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別看玲姐兒比你小幾個月,心思不見得會輸給你,等著吧,待會就知道了。」
沈月淺挑眉,果然,周淳涵和周純玲說完話就轉了過來,天真無害的笑著,「表姐,我們去亭子坐會好不好?屋子裡人多太悶了。」不止周家的姐妹,還有覃家,譚家,張家的,人確實不少。
沈月淺來者是客,望向一臉平靜的周淳玉,後者點頭,「妹妹要是想去,就走吧,我先吩咐丫鬟將炭爐子拿過去,淺姐兒刺繡最是厲害,可以問她取經。」
周淳涵雙眼亮了起來,親切地挽上沈月淺的手臂,招呼著其他姐妹,路上說起沈月淺的刺繡來,周淳涵心思不壞,腦子隨了小高氏,很容易被人利用,沈月淺拉著她,小聲說了幾句,立即將她的話套了出來,不由得好笑,「我去年描了幾副花樣子,涵姐兒要是喜歡,可以來侯府挑挑,讓三舅母給你做幾身好看的衣裳。」
「好啊好啊,我娘讓我好好和你親近,就說你會給我花樣子的。」周淳涵絲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將小高氏也賣了,心裡還在為得了沈月淺的花樣子而沾沾自喜。
因著年前賑災一事,大戶人家的湖皆不敢用鹽,索性周家高氏是個節儉的,這些年從沒往湖裡撒過鹽,故而,坐在八角飛簷的亭子裡,除了一院子的蕭條,便是結冰的湖面了。
說起刺繡,沈月淺話多了起來,兩世為人,她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刺繡了,上輩子,宋子禦穿得一針一線都是她繡出來的,一是沒什麼事做,二是真的喜歡,喜歡不同花色的衣衫出自她手裡,喜歡看別人稱讚她的針線,現在想想,那些稱讚怕是唯一能滿足自己內心的虛榮了,所以才會捨不得。
這輩子,她雖然喜歡,卻不熱衷,也會動針線,也不會像上輩子懷著被別人稱讚的心思,許多事,如人飲水冷暖自己,生活是自己過的,旁人不過是湊熱鬧罷了。
人多,沈月淺說完自己要說的話倒插不進去了,見旁邊的周淳涵望了過來,沈月淺眨眨眼,起身站了起來,「表姐,你們說著話,我自己到處逛逛。」
周淳玉蹙眉,見旁邊的周淳涵躍躍欲試,沈月淺又安之若素,點了點頭,叮囑道,「天冷,地滑,小心些。」
沈月淺頷首,走了兩步,周淳涵就站了起來,「我和表姐一起去,玲姐姐,走吧。」
被點名的周純玲臉色白了一瞬,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低著頭,局促不安地跟在了身後,鵝卵石鋪成的甬道兩旁滿是堆積的白雪,沈月淺回眸,朝身後的周純玲道,「玲姐兒上前我們齊平著走吧,之前你不在京裡,我對你也太熟,可別覺得我生分了才好。」
「怎麼會,雖然不在京裡,很小的時候我們也是見過的。」周純玲大著膽子往前一步,站在沈月淺的另一側,三個人走在道上有些擁擠了,倒也不是說不能走。
湖邊,光禿禿的柳樹滿是堆積的雪,東一墜西一坨,好似柳絮,增添了不少的生機,沈月淺站在柳樹下,周淳涵提議去湖邊,趴在石欄上拿著杆子戳湖邊的冰,試試有多厚。
周純玲一頓,支支吾吾道,「妹妹,不好吧,湖邊全是雪,要不小心滑下去了……」語聲未落,沈月淺抬腳往前一步,腳底打滑,身子往石欄邊倒,周純玲下意識的伸手拉,幫沈月淺穩住了身子,不過卻扭了腳。
周淳涵嚇得不輕,見沈月淺擰著眉,臉色慘白,六神無主道,「可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表姐真的喜歡去湖邊玩。」這個法子還是周純玲告訴她的,說沈月淺一定會喜歡去湖面滑冰的,她擔心湖面的冰層不夠厚,想著先拿杆子戳戳,厚的話再下去,誰知成了這樣。
「我沒事,扶著我站起來,休息一下就好了,幸得有玲姐兒,不然我一下子沖下去了也不可知。」小臉上滿是對周純玲的感激之情,周純玲不知如何反應了,臉上一會紅一會兒白,好不精彩,她不過隨意一抓,怎地就將她抓回來了?百思不得其解。
沈月淺腳受了傷,高氏將周純玲和周淳涵訓斥了一通,沈月淺拉著她,笑著解釋,「是我沒看清腳下的路,不願她們的,若非玲姐兒及時拉住我,我怕是沖下去也說不定。」
高氏臉上這才好看了,說起玲姐兒她雖然看不上,畢竟是周家的子孫,笑道,「玲姐兒是個好的,回來後每天來我院子陪我不說,還給我做了一套呼吸,擔心天冷了我膝蓋疼,是個好的。」
「可不就是,玲姐兒回來後,我家玉姐兒也說自愧不如呢,玲姐兒知書達理,待人親厚,是個有福氣的。」餘氏在旁邊幫腔,沈月淺給周淳玉的信餘氏也是看了的,沈月淺懷疑小七的病是周氏下的手,一定是要報復回去的,尤氏設計壞了周淳玉的名聲,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雖然不知道沈月淺具體的計畫,總之,沈月淺不會害她和周淳玉,要她們捧著周純玲,捧著便是了。
於是,屋子裡倒是將沈月淺滑了一跤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說起周純玲的好話來。
不到兩日,京裡邊關於剛回京述職的周家四老爺家裡的姿容絕美,性子溫順善良的小姐好奇起來,不由得想起年前的施粥,據說也是她提醒周太夫人的,一時之間,打聽周純玲的人也多了起來。
沈月淺是二月的生辰,比周純玲大幾個月,可也到了說親的年齡了,尤氏拖著不就是等著回京後想給周純玲挑個好的嗎?
繁華的街道背後,一信差拿著信敲響了一處宅子的側門,躬著身子,態度卑順,「這是我家夫人給二夫人的信,謝謝嬤嬤代為轉達了。」說著,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子,婆子滿臉是笑的收下,擺手道,「知道了,你先回吧,下次有信的話還來就是了,今年都是我守著這道門了。」
男子又躬身施了一禮後才退下。
婆子拿著信,送去二門,招來裡邊的丫鬟,「這是江南尤家大夫人送給二夫人的信。」
丫鬟瞥了眼婆子,猶豫地接過信,不肯走,承恩侯府因著三少爺,名聲雖然壞了,可長公主還在,上趕著巴結的人不會少,回回往府裡遞個信穿個消息的都會有賞銀,沒有賞銀,丫鬟可不會白忙活。
婆子嘴角抽了抽,嘴裡罵了兩句髒話,滿是皺紋的臉上仍然堆著笑,從衣兜裡掏出十枚銅板,數了五枚遞過去,「你倒是個人精,人只送了十枚,我這可就給你五枚了,你一定要親自交到二夫人手上,明白嗎?」
丫鬟接過銅板,這才挺著身板扭著腰身走了,婆子碎了一口痰,罵了句狐媚子,還好她腦子轉得快,否則要她將一錠銀子拿出來分不是剜她的心窩子嗎?
承恩侯府的二夫人旁氏也是江南人士,和尤大夫人是閨閣中的交情,丫鬟逞上信,旁氏正坐在桌前,核對今年春天莊子上要的種子,瞥了眼信封,擱下手裡的單子,示意丫鬟拆開,漫不經心地看著剛塗抹了丹寇的指甲,小拇指的邊緣花了,擰著眉,心裡有些煩躁。
待看了信,眉頭擰得更甚,承恩侯府現在是長公主說了算,尤大夫人要她替周家三房的姐兒保媒說給吳炎辰,尤家那位小姐也回京了,也是這麼個打算,近日關於京中的傳言她也聽說了一些,擱下信,擺手讓丫鬟出去,在桌前坐了一會兒,沉思著長公主會不會答應,那件事後,長公主對文昌侯府也是懷恨在心的,若非文昌侯府老侯爺病重,皇上下旨讓劉氏和宋安雯回來,長公主肯定不會同意。
想了想,去了長公主屋裡,長公主正在預算今年鋪子莊子的收益,以便每個月核算的時候看看是否達到她心中的預期,見旁氏來了,指了指對面的凳子,「怎麼來了?可是院子裡缺什麼?」
旁氏娘家在江南,每年都沒回去拜過年,長公主這方面還是體恤旁氏的,害怕她想起親人,很多時候進宮的時候也會帶上她。
「之前不是和您說過周家三房那位小姐嗎?辰哥兒年紀不小了,早點成家立業,您放心,我也為著他高興。」吳炎辰從那件事後一蹶不振,長公主再慣著他也不敢隨意放他出去了,那件事,皇上太后對她極為不滿,連帶著侯爺還落了懲罰,還好,之後安分了下來。
聽旁氏說起,長公主回想了一番,不太願意,「周家三房庶子吧?庶子嫡女,身份也低了些。」長公主心裡對周家膈應得很,周淳玉看不上承恩侯府,嫁去大將軍府的時候可沒聽說表現出半分不樂意來。
「那位姐兒是個好的,性子單純善良,沒什麼壞心思,對人也熱心,說給辰哥兒的話以後您也不少操些心不是?」旁氏知道長公主看不上三房,可好友求她幫忙,總要開這個口才行。
長公主遲疑片刻,眉眼蹙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三房身份低也就算了,那位姐兒名聲如何本宮卻是沒怎麼聽過,倒是四房的姐兒名聲不錯,進退有度,知書達理,同樣是庶子嫡女,那位比起三房的只怕要好得多。」
實則,旁氏心裡想的也是周家四房的孩子,可尤大夫人心裡打什麼主意她大概是清楚的,吳炎辰現在的情形能不能說到親事都不好說,真說了三房的孩子,周家的名聲可就壞了,可若是四房的話,旁氏深思一番,只怕尤大夫人不太樂意了,又不好忤逆長公主的意思,便點頭道,「也是,那位姐兒的事我也聽說了不少,可是,對方保媒保的是周家三房的姐兒,換成四房會不會不太好?」
長公主哼了聲,不屑道,「本宮的兒子看上誰是她的福氣,哪家的姐兒不是一樣的?別以為我不知道尤家打什麼主意,告訴她,本宮只看得上四房的孩子,讓她自己拿主意吧。」
見長公主冷了臉,旁氏也不好多說什麼了,踟躕地應下,「那我再問問那邊的意思,那位姐兒一直不在京中,您也別想多了,指不定是擔心入不了您的眼,比起介紹旁的女子給辰哥兒,尤家自然更希望能主動巴結您不是?」
長公主腦子不笨,憑著尤家,還不敢給她臉色看,想明白了,神色舒緩不少,擺手道,「過兩日就是元宵了,元宵後太子府設宴,往年本宮不願參與這些,今年聽說宴請了將軍府未來的兩位兒媳,本宮想去看看熱鬧了,那天你和本宮一起吧。」
「是,那我不打擾您了,我先給那邊回了信,問清楚那邊的意思了,再給您回話。」旁氏笑盈盈地退出去,轉過拐角,臉上的笑瞬間全無,朝身邊的丫鬟招手,「你去周府,叫週四夫人去城東的百貨鋪子,我有話與她說。」
之前一直想說三房的孩子,沒想到長公主看上了尤氏的孩子,也是尤氏的福氣。
尤氏正讓大夫細細檢查辰屏侯府送來的禮,不怪她疑心重,她私自將侯府送來的年禮收起來已經讓周寒勁和周寒東對她不高興了,這次送的毛筆兩人喜歡得緊,若再收起來,只怕兩人要找她鬧了。
大夫裡裡外外檢查了番,確定道,「夫人,毛筆做工精細,還是狼毫筆,只怕要花不少銀子呢,沒任何您擔憂的有毒之類的,夫人,不是老夫亂說,用得起這種毛筆的多是富貴人家,以後啊,有大出息的。」
尤氏只想知道有毒與否,不想聽廢話,賞了銀子,讓丫鬟送大夫出去,逢著周寒東和周寒勁進屋,側著身子,讓大夫先走,問尤氏,「娘,您身子不舒服?」
尤氏搖頭,臉上有了暖意,「好著呢,你們怎麼來了?」想要手毛筆已經來不及,兩人躥到她跟前,一人一手奪了筆,關切的語氣立馬轉成了抱怨,「娘,這是姑姑送我們的,你為何要收起來?過年時候姑姑送的一箱子東西我們連影兒都沒看到,其他幾位哥哥拿出來給我看了,可好看了。」
尤氏心知上次那件事過分了,笑著道,「這只筆你們好生保管著,你們祖父說過年後跟著幾位哥哥一起去家學念書,可要聽話討夫子歡心知道嗎?」
兩人捧著筆,愛不釋手,說起元宵節去京外放花燈一事,尤氏想了想,應下了,那日她沒什麼事,跟著去看看也好,這時候,送大夫出門的丫鬟回來了,腳步匆匆,一臉急切的模樣,進了屋,見兩位少爺還在,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尤氏蹙眉,神色鎮定的讓兩人出去,將毛筆保管好了找姐姐玩,待人出了屋子,蹙眉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夫人,承恩侯府那邊傳了消息出來,長公主貌似看重小姐了,吳二夫人約您去城東的百貨鋪子。」丫鬟是尤氏身邊的心腹,尤氏什麼都沒瞞著她,故而,將三房的孩子說給承恩侯府的三少爺的目的她也是清楚的,三年前想說給大房的嫡小姐,誰知失敗了,好不容易移到三房,沒想著事情又出了岔子。
「怎麼會這樣?」尤氏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我要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好的怎麼又變了卦?」若吳炎辰是個正常的,這件事對尤氏來說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偏偏吳炎辰喜歡男子,還是她大嫂從旁氏嘴裡聽來的,這樣她才想著利用大房一把,沒想到最後事情落到玲姐兒頭上去了。
丫鬟小跑著跟上,「夫人,吳二夫人說明日,您現在去也是見不著人的。」
一整天尤氏都心不在焉,翌日,早早的就讓門房備好馬車出了門,沈月淺睡醒了玲瓏就將周淳玉遞來的消息說了,玲瓏大概清楚些,可具體不太瞭解,見自家小姐笑得開心,忍不住好奇,「四夫人出個門,小姐您就如此開心,要不要讓大山打聽打聽四夫人去哪兒了?」
沈月淺伸了伸懶腰,看向窗外,難得的好天氣,心情極好道,「不用,順其自然就好。」沈月淺本來猶豫著要不要大山放點風聲出去,誰知,她沒行動,不知誰散步的謠言,誰長公主看中了周家四房的小姐,想要為三少爺求娶周純玲,大山替沈月淺清點鋪子裡的庫存去了,回來將這件事說與沈月淺聽,沈月淺難掩震驚,難不成是餘氏的意思?想想不太可能,四房和承恩侯府的親事多半是*不離十了,餘氏犯不著在這時候露出馬腳來。
到了下午,又有了新的版本,說是尤氏約了旁氏,自己求旁氏在中間牽的線,不說沈月淺,就是余氏和周淳玉心裡都起了疑,覺得是不是沈月淺故意叫人傳的,畢竟,尤氏出門知道的人不多,去見旁氏也是她們猜測的。
尤氏自然也聽到了,怒不可止,誰要壞她和周純玲的名聲?今日,旁氏的意思是長公主確實看中周純玲在外邊的名聲了,比起默默無聞的三房,當然更願意好名聲在外的周純玲,尤氏說了好久讓旁氏回去替周純玲周旋,現下有了這種苗頭,周純玲不嫁去承恩侯府還能嫁去哪兒?生了一通氣,讓人出去查,到底誰在敗壞四房的名聲。
「四夫人,太夫人讓您去一趟。」高氏身邊的婆子站在門口,將尤氏臉上的怒火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別開臉去。
尤氏一驚,立馬斂去了周身的戾氣,扯了扯嘴角,卻是笑不出來,她身邊的丫鬟反應快,走到門邊答道,「四夫人聽說了外邊的事正生著氣呢,今早出門本是約了熟人聊天,不想被有心人亂說一通。」
尤氏臉上這才好看了點,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整理番儀容後去了高氏院子。
高氏穿著身朱紅色的緞面長裙,盤腿坐在炕上,髮髻一絲不苟,臉上隱隱有慍色,尤氏眉宇已恢復了平靜,淺淺笑著屈膝微蹲,「娘,您找我?」余氏,賈氏,小高氏也在旁邊坐著。
餘氏臉上沒什麼表情,賈氏則一副幸災樂禍,小高氏則是氣急敗壞的模樣,尤氏想給三房的孩子做媒小高氏是清楚的,擔心小高氏不同意,尤氏透露吳炎辰性子已經改好了,將吳炎辰誇得天花亂墜,此時莫名其妙傳是周純玲,難怪小高氏生氣了,覺得尤氏當著人一套背著人一套,兩面三刀的人。
故而,小高氏陰陽怪氣道,「四弟妹總算來了?不會是在家裡偷著樂吧,我們可是等得茶都涼了呢?」小高氏性子直,什麼都寫在臉上,高氏掃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滿是羡慕嫉妒,沉著臉道,「茶冷了就換杯熱的,不信你還閉不上嘴。」
小高氏立馬禁了聲,眼神像淬的毒的刀劍往尤氏身上插,承恩侯府在小高氏看來可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門第了。
「娘,想必您也聽說外邊的事情了,您可要為玲姐兒和兒媳做主啊。」說著,尤氏就雙膝跪倒在地,嚶嚶哭了起來,餘氏嘴角揚起嘲諷的角度,瞥了眼小高氏,後者以為餘氏是笑話她,心裡愈發不痛快,都是尤氏這件事給鬧的,尖著嗓音道,「娘能給你做什麼主,玲姐兒的婚事不是你自己求來的嗎?也是你能耐,我家雨姐兒涵姐兒就沒這麼好的福氣……」
「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高氏再次惡狠狠瞪了小高氏一眼,警告意味慎重,小高氏立馬咬著唇,安靜了。
高氏也聽說外邊的事情了,心裡再不喜尤氏也不能讓四房壞了整個周家的名聲,心煩意亂道,「起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尤氏哭得梨花帶雨,臉上的妝容也花了,餘氏不在意地抿了一口茶,若非得知周淳玉和承恩侯府之間是尤氏從中作梗,此時她怕是會為尤氏說兩句好話,家和萬事興,進了周家的門她一直秉承著這個原則,沒想到子女差點被尤氏害得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