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路上寧氏就猜著文太夫人的意思了,進屋,不卑不亢地在桌前落座,目光落在文太夫人薄怒的臉上,「娘叫我來可是有什麼事?」甯氏和文太夫人平靜相處了幾十年,若非兩人能忍早就鬧起來了,前些年種種寧氏不覺得她做錯了,至於文太夫人心裡不舒坦也只能由著她去了。
文太夫人不知曉甯氏想起了往事,擰著眉,問起外邊的事情來,文博武和沈月淺明年就成親了,親事是鐵板錚錚的事實,沈月淺名聲不好,連累的是將軍府,文太夫人當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蹙眉問,「外邊的事情怎麼回事?」
寧氏也不與她繞彎子,將自己打聽清楚的事如實說了,「娘既然問起我也就實話說吧,這事多打聽一番就知曉是奎家在背後主使的,好在沈家那邊是個沉得住氣的,換作其他人,不知曉會不會找奎家鬧一場,您不在京裡,有件事還不清楚,央樂侯府太夫人去了,說留下什麼遺言找沈家那位小姐報仇,央樂侯府太夫人那件事瞞得緊,也不是打聽不出來,發生那種事還有臉面苟活於世,哪是個簡單的人物,早前我覺著沈家那位小姐有兩分手段,坐山觀虎鬥這招妙,今時想來只怕背後有人推波助瀾,沈家總共那麼點人,誰還安然無恙的活著一眼就看出來了,奎家打著幫央樂侯世子說親的名義,要央樂侯找沈家麻煩,央樂侯夫人被太夫人打壓慣了,以己度人,那種玩陰的她是不屑的故而沒答應,至於博武先和沈小姐有了私情,旁人不知曉博武的性子娘還不明白?真要有了私情早就往家裡帶了,哪還會三天兩頭往南山寺跑。」
為了文博武,寧氏可謂操碎了心,以為他會娶公主,擔心他的性子吃了虧,和公主之間沒戲了便再沒什麼能入他的眼了,好幾次都快出家當和尚了,甯氏心裡承認,即便文博武真和沈月淺早就有了私情她心裡也是歡心的,比起寺廟,起碼有人留得住她兒子不是?
文太夫人蹙著的眉松了松,奎家那邊是她的錯,抬眸望著神色還算平靜的兒媳,歎了口氣,「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奎家,有的事還是說清楚了好,以免兩家再鬧出什麼誤會,至於外邊的傳言,讓戰嵩想法子封了口。」
經過這事,文太夫人覺著沈家是聰明的,要是跳出來和人辯駁才是辱沒了身份,至於奎家,文太夫人和甯氏心照不宣,一圈下來,文太夫人臉有倦色,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提醒博武別鬧得不愉快,沈家都不計較,我們也該沉得住氣。」
寧氏神色如常地答了聲好,心裡卻不太樂意,奎家這次的事過分,若非仗著文太夫人,敢如何囂張跋扈嗎?有的話是不敢和文太夫人說的,回到屋裡和文戰嵩抱怨,文戰嵩心裡倒高興,勸寧氏,「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再怎麼說無傷大雅。」況且,文博武那個臭小子確實早早和人有了私情,對方什麼情形文戰嵩不瞭解,他兒子一顆心是早就暗許給人家了,得知背後是奎靜散播的流言,文戰嵩難得沒幫著妻子罵晚輩不懂事,反而誇讚了兩句,「奎丫頭平時看著文文靜靜的,不想還是個有眼光的。」
甯氏倪他眼,「什麼眼光,小小年紀就拉幫結派胡亂編排人毀了人名聲,當初幸得博武看不上她,真看上了娶回家,整日東家長西家短的,倒也不用做正事了。」
文戰嵩心知妻子生氣了,訕訕笑了兩句,心想,等兒媳婦進門你看著你兒子的架勢就知道是不是兩人早就有點私情了,眼下是不敢說的,只得將文太夫人交代的事應承下來,「我明日吩咐下去,不敢有人亂說什麼的,明日和娘去奎家將老二媳婦也帶上吧,她一個新婦,多出去認識些人也是好的。」
甯氏沒吭聲,周淳玉性子溫和,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重要的事對二房三房的態度極為明確,不用她提醒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凡是交給她的,保管處理得滴水不漏尋不著絲毫錯處,以上她還是很滿意的。
文戰嵩不見她答話,低頭,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寧氏回過神,搖頭道,「舅舅和舅母是個火爆脾氣,明日去怕又要爭論得面紅耳赤,不帶她去了。」文太夫人的意思明天少不得要好好說說話,周淳玉去看了奎家笑話,不說太夫人,她心裡也覺著膈應。
文戰嵩不明白其中彎彎繞繞,拉著寧氏叫門口的丫鬟進屋布棋,「讓她跟著去吧,舅舅總覺著他家的姐兒天上有地上無的,老二媳婦處事是個穩妥的,她在,讓舅舅自己比較比較,真出點事,還能幫著你和娘。」
寧氏不知道他打這個主意,猶豫片刻,斟酌地點了點頭,兩人一人執白棋,一人執黑棋,很快不說話,默默看著棋局沉思。
沈月淺再問玲霜外邊事情的時候,外邊已風平浪靜了,沈月淺多少有些遺憾,每日靠著外邊各種版本的樂子打發時間,如今樂子也沒了,見玲霜仍舊悶悶不樂的,沈月淺好奇,「之前聽了外邊說的你心裡不痛快,如今風平浪靜怎麼還是不高興?」
玲霜端著桂媽媽做的杏仁紫米露,添了少許的冰塊,清爽宜人,每日沈月淺都要吃上兩碗,將東西擱在桌上,忿忿不平道,「之前傳得有聲有色,大少爺回京後立即鴉雀無聲了,真是一群欺軟怕硬的,大少爺不過讓文貴傳句話出來那些人就不敢亂說了,之前不是擺明瞭欺負小姐沒人撐腰是什麼?要不懼大少爺威嚴繼續嚼舌根我還能高看她們兩眼,現在嘛,愈發看不起她們了。」
「……」沈月淺哭笑不得,晶亮的眸子滿是揶揄,「你跟在我身邊也好些年了,前些時候怎不見你出來給我撐腰?」
玲霜一怔,反口就道,「能一樣嗎?」她不過是個奴婢,認打認賣,文大少爺可是正正經經的姑爺,女子有丈夫的疼愛才是最幸福的。
「怎麼不一樣了,都是護著我啊……」沈月淺這兩日也是無聊了才起了逗玲霜的心思,玲霜拖著腦袋想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下次奴婢想法子,練好了口舌幫小姐頂回去。」
「好啊,你可要用功了。」沈月淺倒不是真希望玲霜和那些人一般見識,玲霜的身份不同,真替她出頭,指不定被別人隨便尋著由頭打得半死不活,上輩子,她身邊的人皆太過淒慘,沈月淺想她們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說幾句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被利用的一群傻瓜,背後指使是誰都不清楚。
拿著勺子,一勺一勺舀著紫米露,入口即化,比冰鎮的西瓜還要清爽,是涼食,妝娘子說吃多了對身子不好,每日頂多兩碗,中午一碗,傍晚一碗,吃了這個飯吃得少了,冬日養的臉蛋尖了起來。
這邊,周淳玉陪著甯氏文太夫人去了奎府,奎太夫人心虛,畢竟是她的意思,擔心文太夫人上門詢問此事,難得賠著十二個小心,對周淳玉也甚和顏悅色,還送了一對翡翠鐲子,周淳玉想推辭,寧氏勸她,「既是舅祖母送的就收著吧。」翡翠鐲子顏色純正,溫潤晶亮,看得出奎太夫人是有數的,想借此示好呢。
文太夫人從法林寺帶了點山裡的野果子,賣相不太好,勝在味道不錯,夏日人本就食欲不好,奎太夫人卻連著吃了好幾個,一是果子真的好吃,二是想緩解尷尬的氣氛。
文太夫人哪看不出來?掃了眼屋內,故作疑惑,「怎不見奎家幾位姐兒?」奎家有自己的家學,幾位小姐少爺都在裡邊,從五歲進屋,女子十三歲開始說親就不用去了,文太夫人嘴裡問的自然就是滿了十三歲的幾位。
其中,奎太夫人最中意奎靜,奎靜溫厚嬌美,有幾分姿色,又是長子的嫡女,做事還算沉穩,奎太夫人對她寄予厚望,故而,文太夫人一問奎太夫人就自動默認是問奎靜了,笑道,「今早給我請安說要靜心抄寫佛經為我祈福,這時候,只怕在屋子裡,你要是想見,這就讓她過來。」奎太夫人不知曉奎靜到處說沈月淺和文博武早有了首尾,文太夫人對下邊的幾個姐兒不錯,奎太夫人理所當然地以為她想奎靜了,畢竟,若非有沈月淺,奎靜可就是將軍府的兒媳,如今,雖是不可能了,關係還在呢。
奎靜早就知曉文太夫人會上門,故而想拿抄經書一事避開,不想躲不開,心中不免忐忑,問傳話的丫鬟文太夫人面容可有異色,丫鬟一直在屋外伺候,哪看得見文太夫人,不知的搖了搖頭,奎靜心裡沒底,愈發忐忑不安了。
進了屋子,見周淳玉也在,周淳玉是沈月淺表姐她是清楚的,咬了咬唇,小碎步上前給文太夫人行禮,「姑祖母好。」接著,一一給甯氏周淳玉問好,奎太夫人滿臉悅色,朝文太夫人道,「靜姐兒是個好的,做事有分寸從來沒讓我和她娘操過心,你認識的人多,若有合適的人家還要望你在中間搭個橋,靜姐兒日子好了,不會忘記你的。」
奎靜聽出來奎太夫人說的是自己的親事,面色一紅,嬌羞地低下頭去,文太夫人沒接話,屋子裡熱,文太夫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微泛燙,下肚後不見涼爽反而更熱了,擱下杯子,說明了來意,「靜姐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性子如何我也略知一二,之前不在京裡不知道京中出了事,回來譚嬤嬤與我說起我還不敢相信,將軍府是辰屏侯府的親事是眾所周知的,誰編排她的不是就是損害將軍府的名聲,你和央樂侯府那點事我就不過問了,就想問問靜姐兒,你可知京中傳你表哥和你未來表嫂有私情一事?」
奎靜臉色一白,手局促不安地攪著巾子,低頭看著粉紅色的鞋面,沈月淺傳紅色的衣衫好看,她也做了好幾身紅色的,桃粉的,桃紅的,西瓜紅的,玫紅的,奎家沒有針線房,請外邊繡娘量體裁衣時繡娘還驚訝,覺著夏日穿紅色太過打眼了,提議夾雜些清爽的顏色,被她一一回絕了,故而,此時,她身上的衣衫裙擺皆是桃紅色,連鞋子也是。
她不回答,文太夫人也不急,招手讓丫鬟換一杯冷點的茶,慢慢等著。
奎太夫人心裡不悅,耐著性子沒發作,「這事問靜姐兒做什麼,我也是清楚的,之前參加宴會,不少人都在傳這件事的真假呢,博武博文去南山寺遇刺一事如果真是沈小姐欲擒故縱的把戲,你們娶回家倒真是福氣了。」
支撐起大戶人家門面的從來不是性子溫順良善無憂無慮的軟性子的人,而是做事圓滑心機深沉的人,畢竟,當家主母主宰著後宅一切,後宅和男子前程息息相關,沈月淺真能找人向自己捅一刀在博武博文面前賣個好,可見是個能下狠手的,這種性子用得恰當,可是好事一樁,不過,多少人會忌憚就是了,能對自己下手如此狠絕,對別人,只怕更甚。
換作平日文太夫人定是贊同奎太夫人這番話的,將軍府有今日和寧氏的性子息息相關,否則,光憑著她和太后的那點交情,不至於有將軍府的今天,可眼下聽在耳朵裡怎麼也不舒服,「博武博文遇刺一事滿城皆知,之後京兆尹抓住兇手大家都是清楚的,如果真是她一個女子所為,圖什麼?我將軍府不是要拿兒女親事還恩情的人,據說當日沈夫人和那位小侯爺也在馬車上,博武博文死了,為了滅口,在場的人只怕都有去無回,她救了博武博文不假,可也救了同去的一行人。」
文太夫人對沈月淺救博武博文一事並未放在心上,眼下被外邊的人誇大其詞就算了,為了報恩娶別人家的女兒,文太夫人自認為文家不至於拿不出那點銀錢來。
奎太夫人悻悻一笑,文太夫人卻再次望向奎靜,奎靜低著頭不吭一聲已說明了沒有冤枉她,文太夫人臉色不太好道,「靜姐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凡事多過過腦子,你以為做得滴水不漏,實則不知道人家在背地怎麼笑話你呢,你祖母對你期望高,別讓她失望才是。」對奎靜,文太夫人生出股無力感,若非真喜歡文博武,哪會處處針對沈月淺,可沈月淺畢竟是將軍府的兒媳,她自要維護她的臉面,「你未來表嫂性子是個好的,過幾日我下帖子讓她來將軍府,你好好和她說說話,有什麼誤會一併說開了,她要是生氣,我幫你訓斥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文太夫人越說奎太夫人越不得勁了,以為文太夫人問她事來的,結果教訓起靜姐兒來了,奎太夫人出聲打斷道,「你說的什麼還,靜姐兒做事從沒出過岔子,和你沈家小姐能有什麼誤會?你難得上門卻來教訓她,傳出去,靜姐兒還要不要名聲了。」
她是奎靜的祖母,縱然奎靜做錯了事也該她管,和文太夫人有什麼事?
文太夫人瞥了眼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周淳玉,遲疑半晌,緩緩將奎靜暗地敗壞沈月淺名聲的事說了,奎太夫人滿臉不可置信,望向下邊蒼白著臉的奎靜已然明白了一切,歎息道,都是文博武惹的禍啊。
「是我讓靜姐兒做的,也不怕你說,你哥一直想和你親上加親,戰嵩那會是家裡沒有適齡的姐兒,好不容易看著博武博文長大了,你哥才有了這個心思,早些年和你提過你一直等著宮裡的旨意,宮裡歇了心思你也沒拒絕我們就以為事情成了,誰知半路被截了道,靜姐兒和博武青梅竹馬,我們當長輩的樂見其成,如今成了這樣子,別說她心裡不痛快,就是你哥多少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著各自成家後早些年的兄妹情分生疏了,不親上加親,等我們老的一死,下邊怕也不會怎麼走動了,你哥是個念舊情的人你也知道,若非這樣,哪會不顧臉面一直拖著讓你答應?」奎太夫人你一番話說完,自己先哭了出來,就是奎靜也紅了眼眶,她對文博武是真心的,那麼丰姿如儀硬朗偉岸的男子,怎麼就突然喜歡上了別人?明明,她們才是青梅竹馬。
文太夫人不料奎太夫人會哭,抿了口茶,心裡隱隱透著煩躁,當時沈家那門親事她怎麼也不答應,其中文戰嵩醉酒應下兩人親事一事她也不好當著周淳玉的面說給奎太夫人聽,事關文戰嵩臉面,文太夫人還是清楚的,不由得有些責怪寧氏,好好的,帶周淳玉來做什麼。
寧氏不動聲色地坐在邊上,嘴角扯出個嘲諷的弧度,奎太夫人一大把年紀竟學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了,不得不說,真是被逼到絕境了啊,也不出言相勸,只待奎太夫人自己哭夠了停下來。
奎太夫人哭了兩聲,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心裡突的有了法子,可甯氏和周淳玉在,她又不好開口,只朝奎靜擺手,「我與你姑祖母說兩句貼己話,你帶著表嬸娘和表嫂去你屋裡坐坐。」
寧氏知道她沒打好主意,盈盈起身,瞥了眼屋內陳設,淡淡道,「舅母,博武的性子您也聽說一二,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否則,當初也不會一去軍營就是好幾年,得知他未來媳婦被人亂說,一直沒個好臉……」
奎太夫人不明所以,文太夫人扭頭倪了她一眼,寧氏是擔心自己胡亂應下奎家什麼請求要脅自己?自己的孫子自己清楚!眼下這事確實奎靜做得不對,可還是那句話,奎靜要是沒對文博武用心思,犯得著出這種招嗎?
寧氏話說到了,盈盈走了出去,周淳玉跟在身後,全程一句話也沒說,便是回去路上,文太夫人問起她沈月淺的性子,周淳玉也沉默半晌才道,「表妹性子是個好的,回門那日見著她,她還說您性子好相處呢。」
文太夫人心情複雜,寧氏更是確信奎太夫人果真又提了什麼要求,回到院子,丫鬟說大少爺和老爺在,甯氏瞥了眼天色,兩人難得配合默契都在屋子裡等著她。
進屋,文博武和文戰嵩坐在窗邊的桌前,文博武氣宇軒昂,散漫地交疊著腿,手裡把玩著白棋,貴氣逼人,反觀文戰嵩,前傾著身子,目光專注地落在棋盤上,舉棋不定,面容愁苦。
寧氏棋藝不精,可看兩人神色輸贏心中已有了分曉,走近一看,果然,白子將黑子圍得水泄不通,好笑道,「老爺,無論走哪兒都輸了,點了棋子,接著玩下一局吧。」
聽到她的聲音,文戰嵩側目瞄了一眼,橫眉冷對,「怎麼可能,我們剛下不到一盞茶功夫呢。」
文戰嵩是武將,對這種浪費時間的棋子自是不喜歡的,有功夫下棋還不如去軍營操練士兵,教他們如何在戰場上多殺兩個敵人保住小命,奈何有次參加宴會,被人嘲笑一通什麼都不懂,堂堂大將軍,頭一回被一個醉鬼看不起,文戰嵩便起了好勝的心思,詩詞歌賦它是學不會了才撿了圍棋學,一學不得了,比在戰場上排兵佈陣還要難,寧氏沒事的時候他就想拉著寧氏玩兩局,今日文博武在家,自然要拖住他,自己大兒子的本事他可是清楚的,文武雙全,是個厲害的。
下了多少局他沒算,前兩局兩人還能磨磨時間,他察覺到不對勁,直接放了狠話,「有多大的本事都拿出來,別贏了我還想著維護我那點面子,我的面子被你都丟光了。」想著文博武的親事是怎麼來的,他心裡就悔恨交加,真不該白白便宜了這小子。
然後,基本就是早早的就到了這一步,他絞盡腦汁也找不著法子拖延時間了。
故而,寧氏一番話又讓他沒了臉,棋子一扔,心煩意亂道,「不玩了不玩了,明日再戰。」文博武雖有職務,可是個閒職,比他可清閒多了!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讓皇上賜他這個職位的。
文博武也不生氣,將手裡的棋子擱回去,起身朝寧氏道,「娘今個兒去了奎家,奎太夫人沒刁難您吧?」
文戰嵩眉毛一豎,總算有了光明正大發脾氣的機會了,沉聲道,「亂說什麼,你舅祖母是那樣的人嗎?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甯氏不理會文戰嵩,文博武從來是個冷清的,難得關心自己,當然要給面子,順勢而為道,「沒,你舅祖母自知理虧,少有的和顏悅色,中途支走我,怕又和你祖母商量了什麼事。」
文博武眸子深邃冰冷,若有所思道,「祖母心軟,您才是難做人的。」
甯氏詫異文博武為她著想,文戰嵩卻不以為然,冷哼一聲,警告文博武,「這事過了就算了,別鬧得奎家和文家不愉快,畢竟你祖母還在呢?」
大兒子最是記仇,這次對方又觸到他底線了,文戰嵩擔心文博武鬧得兩家沒了情分。
甯氏覺著文戰嵩莫名其妙,待要細問,文博武已作揖離開,甯氏讓丫鬟進屋收拾棋盤,斥文戰嵩,「博武做事自來知道分寸,他凶他做什麼,況且本就是奎家做得不地道,沈家小姐雖沒有過門畢竟是他未來的媳婦,還不允許他護著他媳婦了?」
文戰嵩嘴角抽了抽,想說你兒子的本事你是不清楚,甯氏又倪他眼,和她在人前的端莊形象完全不同,「問你話呢,護著自己媳婦有錯了?」
文戰嵩忙搖頭,「沒錯沒錯,我不是擔心他做得過了嗎?」文戰嵩敢肯定,他要是點頭說有錯,今晚估計只有睡書房了,自己媳婦在下人面前賢良大方,善解人意,關起門來可不是好相與的。
見他搖頭,寧氏心裡才好受了,本以為因著這事文太夫人和奎家會疏遠,文太夫人也有這個意思了,被奎太夫人一哭,關係又回到從前了,甯氏對文太夫人有微詞,對奎家則是不喜歡了。
文博武下去交代了文貴兩句,翌日,關於奎靜背後給人穿小鞋的事就傳開了,閨閣中的小姐腦子不笨,當初說沈月淺和文博武如何如何可不就是奎靜,一時之間,關於奎靜愛慕文博武的事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奎靜大門都不敢出,給奎太夫人請安的時候大哭了一場,奎太夫人心裡也不痛快,讓人出去查,到底誰在背後敗壞奎家的名聲,很快有了結果,消息竟是將軍府傳出來的,奎太夫人整個人頓時不好了,想著文太夫人當著一面背著一面的性子,怒不可止,當下就找人出去封消息,奎家沒有將軍府的人脈,拿堵得住悠悠眾口,奎太夫人心裡認定了是文太夫人的意思,文家從來都是文太夫人說了算,甯氏管家,這麼大的事文太夫人不點頭,消息是漏不出來的,心裡記恨上文太夫人了。
奎靜身邊的丫鬟婆子就沒沈月淺身邊的玲霜沉得住氣了,出門與人爭論起來,三兩句就被人套出了話,滿城譁然,原來,奎靜將來會入將軍府給文博武做平妻,玲霜被這事氣了不輕,與沈月淺說起這事氣得身子發抖,「不要臉,平妻還是個妾,奎家怎麼能這樣?」心裡對文博武也不太滿意了,若非文博武到處招惹人,奎靜身邊的人哪會說出這種話。
玲霜小心翼翼看著沈月淺神色,「小姐,奴婢接著奎家小姐才是早就和文大少爺有了私情呢,堂堂嫡小姐給人做平妻是多光耀門楣的事似的,鬧得滿城皆知……」
沈月淺扯了扯嘴角,再想裝雲淡風輕都是枉然,文博武的性子,平妻一事沒有經過他同意是不會傳出來的,奎靜既然敢說,想必文博武早就知道了,心裡不由得不痛快,安慰自己,以將軍府的門檻,縱然奎靜也會有姨娘進門的,不過奎靜身份稍微高點罷了,裝作和平常沒差的樣子,道,「奎家和將軍府本就是親戚,奎家小姐的身份當平妻卻是低了。」
不見自家小姐反駁,玲霜心裡打鼓,心知說錯了話,有意說兩句話補救,「您才是正經的主子,大少爺對你也是有情義的。」文博武對沈月淺的好大家有目共睹,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態,可玲霜仍為自己小姐感到憂傷,站了片刻,唉聲歎氣地退了出去,遇著玲瓏進門,玲霜拉住她搖了搖頭,小聲將外邊的事情說了,玲瓏鈴聲呵她,「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大少爺對小姐多好你又不是沒看見,我覺著平妻一事肯定是奎家小姐故意說出來膈應小姐的。」
文博武看沈月淺的眼神可是非卿不娶,哪怕將來這種感情變了,也不會再這時候就提出平妻的人選來。
周氏聽著這事仍沒理會,奎家想方設法不讓她們舒坦,周氏偏要活得高興,讓下人對這事不必理會,一邊暗暗給沈月淺買莊子,嫁妝已經差不多了,再買兩個莊子鋪子就好,周氏在莊子上下足了功夫要買一個大的,文博武給的三萬兩銀子她準備倒是給沈月淺拿著傍身,絲毫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過了兩日,奎家參加宴會,不少人打聽平妻一事,奎太夫人默認了,周氏這才皺起了眉頭,去院子看沈月淺,她表現得還算從容,絲毫沒有傷心或難受,周氏心裡不是滋味,沈月淺不當回事,她做娘的還是要提醒著點,可又不好表現得過了,「這門親事你要是不想要的話,我們就退了……」和沈懷淵成親後,沈懷淵潔身自愛,她私心裡,希望沈月淺能遇著一個像沈懷淵那樣視她如珍寶的男子,對文博武她心裡是歡喜的,以為女兒找著了好的依靠,可眼下這平妻,周氏歎了口氣,想起之前周淳玉和她說的話,拉著沈月淺的手,重複道,「你要是不想要這門親了,我們就退了,找一個家世低一點的,一輩子不納妾的人家如何?」
沈月淺嘴角噙著淺淺的笑,「娘說什麼呢?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沒有奎家小姐也會有別人,至少,我還是個正妻不是嗎?」不是誰都有可能遇上像沈懷淵那樣的男子的,沈月淺再三向周氏保證她真的沒事,周氏才放了心。
路上和魯媽媽說起這事也直搖頭,「當初我是看上將軍府的家世不假,淺姐兒年紀小不懂,身份高了旁人才不敢隨意欺辱你,以前她爹在的時候還能護著他,她爹走後,她性子愈發沉穩我心裡就更難受,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要不是被逼著成長,只怕她還是那個挽著我手臂撒嬌的小女孩呢」
想起被逼出京的委屈,周氏覺得做誰家的媳婦都是不容易的,既然如此,何不找個家世教養好的?她以為文博武對沈月淺是不同的,原來,是她看錯了。
「夫人,我總覺著大少爺不是那樣的性子,莫不是錯怪他了?」魯媽媽不好說太多,文博武對沈月淺那維護的勁,可不像會納妾的人。
沈月淺照樣該吃吃,該喝喝,沒有絲毫反常,玲瓏也沒發現她有何不妥的地方,除了自家小姐沐浴的時間與往常長了許多,這晚也是,備好水,玲瓏就退到門口,詢問一句可需要伺候,得到一聲不用後她就站在門邊不動了。
沈月淺整個身子埋在桶裡,溫熱的水她感受到的卻是渾身冰涼,府裡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的反應,她能有什麼反應呢,上輩子那個人為了救她受萬箭穿心而死,這輩子,不過是想多個人伺候他罷了。
胸口的呼吸漸漸急促,沈月淺猛地直起了身子,濕噠噠的臉看不出是水還是淚,這樣真好,不用擔心情緒被窺探了去,抓起水裡的巾子蓋子臉上,閉上眼,巾子上的水沿著臉頰滴落在桶裡,漸漸有密集的趨勢。
她想,要是上輩子文博武沒有去邊關,她和文博武會不會有可能,答案是不會的,不說那時候文博武沒有娶她的心思,要一門親事拉扯沈未遠一把,劉氏雖然潑辣,可她擰不過宋子禦,她要是嫁去了將軍府,正妻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妾,將軍府的門第,哪會伸手幫一個妾室的娘家人,更何況,有的事情,瞞得住宋子禦和劉氏,卻瞞不過將軍府的太夫人。
設計宋子禦之前,她的名聲就壞了,一次沐浴,被不知從哪兒闖進來的小廝躲在窗戶邊看光了身子,雖然沈未遠及時趕到將那人杖斃了,可當時府裡是有人知道的,「阿淺,你放心,這事不會傳出去的。」
那段時間沈月淺心思蹦得緊緊的,她拽著沈未遠的手親眼看著那名小廝斷了氣才敢鬆開,認定是薛氏和王氏派來壞她名聲的,那時候,王氏已經開始幫她議親了,相看的不是官家子弟,全是商戶,給的聘禮十分豐厚,其中還有兩位年紀都快五十了,那段時間她不敢閉上眼,害怕薛氏王氏還找了小廝來,那時候,窗外樹影晃動她都覺著是個人,是薛氏找來壞她名聲的人。
惶惶不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沈未遠口中提起宋子禦,她才孤注一擲設計了一齣戲。
宋子禦被她迷惑,劉氏擰不過他才讓她做了正妻,同樣的法子,用在文博武身上,憑著文太夫人和文大夫人的手段,自己只怕是早就死了。
或許,有的是冥冥中早已註定,她該慶倖,起碼她還是個正妻,是將軍府三媒六聘的大少夫人。
上輩子沒擁有過愛情,這輩子沒有也不該遺憾,她活著,她的親弟弟和娘以後還有希望,比起上輩子為了一個不是親哥而蹉跎一生,這輩子,她算得上是被上天眷顧了。
沒什麼好值得哭的,反復說著,可怎麼也不敢睜開眼……